蘇儀被他妖嬈的深眸看得心頭猛的一震,一番慇勤好意統統落了空。
殷凌瀾總是有這般本事,讓人的心思無所遁形。他雖不過是說不上書階見不得光的龍影司統領,可是任誰在他面前卻會不由自主油然生出一股渺小卑劣感,彷彿他永遠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喜怒哀樂,貪嗔癡狂。懶
那一雙冰冷般冰冷的妖嬈深眸底永遠有著濃濃化不開的譏諷。他與這個世間格格不入,獨來獨往,可任誰都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蘇儀看著他冷冷轉身,那一襲濃灰重紫貂衣,裹了他一身清冷,漸漸消失在眾人眼前。
蘇儀看了許久,直到身後羅尚宮「娘娘,該回宮了。」她這才恍然回神。
羅尚宮看著那殷凌瀾離開的方向,眼底掠過疑惑,像,太像了……可是像誰她卻怎麼想不起來。十幾年裡,她不過是隱匿在皇宮中苟且偷生的宮女,殷凌瀾還是今日才真正得見,可是為何他看起來這麼像一位故人呢……
蘇儀悻悻轉了頭,從一旁小徑離開,才走了幾步,就看見一抹倩影隱在了枯樹叢中,怔怔看著方纔她看的方向。
蘇儀心中一動,上前笑道:「雲貴嬪,原來你躲在這裡?怎麼不進宮中?讓方才本宮撲了個空。」
雲貴嬪猛的回神,神色慌張:「沒有,臣妾剛回來。拜見淑妃娘娘!」蟲
蘇儀看著她匆匆行了個禮就走了,美眸中不由掠過一絲疑惑。她看看她離去的方向,再順著方才雲貴嬪的目光投向的方向,不由心頭一震。
她心思轉得飛快,瞬間便猜到了三四分。可是到底究竟是什麼,她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娘娘?」羅尚宮上前問道:「娘娘,回宮嗎?」
蘇儀美眸微微一瞇,扣緊了手中的暖爐,似笑非笑:「回宮。事情看樣子越來越有趣了。」她說著轉身走了。
……
大年初一,皇帝照舊例要去禮佛上香,慕容修是武將出身,習慣了征戰殺伐,對這種繁文縟節的事向來沒有十足十的誠心,快到了午膳時分才準備妥當。衛雲兮已接受了眾妃嬪的恭賀,於是帶著宮人前去御書房恭送皇上御駕啟程。
南楚的天氣四季分明。年關一過,天已有了放晴的跡象,大片大片的鉛雲不再沉沉壓在天際,觸目所見宮闕重樓也亮堂幾分,奢華延綿,似一眼也望不到邊際。衛雲兮一路行來,十二副大紅宮裝逶迤拖過乾淨的宮道,明晃晃的金絲刺繡刺眼欲盲,宮人紛紛如風吹草折,跪拜行禮,他們眼中流露的是艷羨與說不出的敬畏。那是對當權者發自內心的盲目的崇敬。
衛雲兮美眸流盼,眼梢皆是淡淡。從前她是帝后的掌珠,一切都似理所當然,可今日看來,這樣卑微的眼神一旦反目將是多麼可怕。所以她的父皇母后才會死得那麼淒涼,落得身首不得合葬的下場。
她來到御書房,卻見遠遠走來兩人。當先一人身影修長,重紫貂裘,面色雪白。正是許久不曾見過的殷凌瀾,在他身後是不離左右的華泉。她頓住腳步。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她只知他送了蕭世行離京。卻不知他竟半途折返,回了南楚。
千里雪路,他趕在了新年第一天進得宮來。
衛雲兮看著他走到了玉階之下。殷凌瀾抬頭,看了她一眼,緩緩跪下:「微臣叩見貴妃娘娘。」
千言萬語都不必再說。衛雲兮點了點頭:「殷統領回京了。一路可順遂?」
殷凌瀾輕咳一聲,垂了眼簾:「都很好。」他步上玉階,走到她身邊,看著她一身宮裝,薄唇邊勾起一抹淡笑,轉眼即逝。衛雲兮美眸掠過他清冷的面容,遂心中無聲輕歎一聲,轉身走進了御書房。
慕容修見兩人前來,微微一怔,隨即瞭然。衛雲兮低頭道:「臣妾是來恭送皇上出宮禮佛的。吉時已快過了,皇上該起駕了。」
慕容修無所謂一笑:「不過是禮佛而已。不在乎這一刻半時。」他想了想:「你若無事,與朕一起去。」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一旁沉默的殷凌瀾,又道:「再說有殷統領護送,一切可安心。」
衛雲兮淡淡一笑:「皇上說得是。臣妾遵旨。」
她的坦然令慕容修結結實實一怔。他不由眉眼深深地看著她的面上,但是卻半分也看不明白。
御駕離宮,龍攆悠悠晃晃,令人昏昏欲睡。慕容修依然在看著奏折,只是這身邊時常有暗香撲鼻,心曠神怡,比清冷的御書房多了幾分旖旎風光。衛雲兮在一旁低頭為他整理散在一旁的奏章,那一低頭的楚楚韻致攝人心魄。
他放下奏折,忽的恍惚,現在的慕容修已不同以往。
他什麼都有了,皇位,美人,甚至權臣亦在他股掌間,不敢輕易生異心。他手中的大軍十幾萬,鎮守各要塞重鎮邊關,現在的他還需要什麼?手中拽得越多,可為什麼偏偏心中卻覺得空空蕩蕩。
「皇上在想什麼?」衛雲兮抬頭問道。
「沒什麼。」慕容修漆黑的眼瞳微微一縮,避開了她探尋的目光低了頭。半晌,他漫不經心道:「殷統領曾經救過你,你找一日好生謝謝他。」
衛雲兮手微微一頓,半晌才道:「皇上代臣妾謝他。臣妾身上一切都是皇上賜的。」
她話音剛落,微涼的手就被他握住。她不由抬頭,對上慕容修深不見底的眼眸:「可是朕要你親自謝他。謝過他,你與他過往瓜葛便要統統斬斷。」
衛雲兮看了他一會,忽的一笑,縮回手:「臣妾進宮便是與他沒有了瓜葛。皇上多心了。」
真的是他多心嗎?慕容修看著她妝容妥當的面上淺笑如花,只能暗暗捏緊了手掌。
「當真?」他問。
衛雲兮淡淡地垂下眼簾,輕聲道:「當真。」
「那從今日起,若你違背了你的誓言。你當如何?」慕容修再問。
衛雲兮一笑,冰涼的手放在他的手心,美眸中水光瀲灩,輕聲道:「臣妾已無路可走,皇上相信嗎?」
「信。」慕容修冷峻的面容終於和緩。他一笑,拉她入懷。她終於折斷她一身傲骨,折斷她欲飛的翅膀,只在他的身邊,再也不會離開。
御駕很快到了京城中最大的榮華寺。皇帝第一日來上香禮佛已是延續十多年的慣例,榮華寺前人山人海,百姓們傾城而出,只為看一眼聖上真容。不多時,御駕停下,慕容修握著衛雲兮的手緩緩步出龍攆。四週一切嘈雜的聲音剎那間無聲無聲。
那一張傾城面容在天光下若九天玄女下凡,人人都道衛國公的女兒衛雲兮長得傾國傾城,如今這盛裝而出,當真覺得女子之美最美也止於此。
慕容修微微一笑,深眸看定身旁萬人矚目的衛雲兮,第一次覺得這煩人的禮佛也有了別的趣味。
山呼海嘯的萬歲聲響起,慕容修剛踏上宮人鋪就的紅毯,身後就無聲無息地走來殷凌瀾。
他靠得很近,用只有慕容修才能聽見的聲音,冷冷道:「有殺氣!」
慕容修渾身一凜,深眸陡然犀利掃向四面。可是這四面百姓濟濟,誰才是那懷揣殺人心的刺客?他意欲何為?誰人指使?是皇后周氏的亂黨餘孽,還是遠離京城前往皇陵守靈慕容雲布下的一局?……
是誰曾冷笑如癲如狂,一聲一聲清晰如昨「……龍影司那麼好用,誅殺叛黨,手段狠厲。如今變亂初定,殿下也十分頭疼,這天下到底藏了多少皇后周氏的叛黨,藏了多少對殿下心有不服的逆賊……」
「殿下,你坐上皇位之後,就會忍不住不停地想啊想啊,想得頭都要疼了……」
……
他猛的怵然而驚,不由握緊了腰間藏著的一把軟劍。他看向一旁的衛雲兮,她卻是無知無覺,只慢慢走在他的身邊。
「向前走,不必張望。微臣自會保護皇上。」殷凌瀾淡淡道。
慕容修自嘲一笑:「看來朕又欠了你一瓶解藥。」他說罷握著衛雲兮的手慢慢向前走。寺門就在前方,僧人跪地迎接聖駕,梵音繚繞。一切看起來風平浪靜。可是誰可知道這每一步都是致人死命的絕殺。
慕容修不由握緊了衛雲兮的手。衛雲兮抬頭看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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