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西北約有30多里地,乃延綿幾十里地的丘陵地帶,如今寒冬冷寒,白雪皚皚,幾乎把丘陵森林一起掩蓋起來;風劃過,曼山呼嘯,猶如百獸嘶啞而瘋狂的哀歌。
突然,一陣清脆的響動打破了四野的寂靜,『嗷嗷嗷』,幾隻雪中尋食的烏鴉驚飛盤旋,不久,一小隊人馬從雪丘中露出身影,為首的還騎著一匹很瘦的馬兒,馬上一人,同樣是瘦骨嶙峋,一身青白的文士服鬆鬆垮垮的順風湧動,好像風再烈一些兒,就能把他吹倒。
身後的幾位更是可憐,連滾帶爬的把身上的衣物都弄的面目全非,人兒呼呼地喘著粗氣,手裡簡單的纏著鐵尖頭的白蠟桿成了枴杖,勉強支撐著身子向前蹣跚而行。
就聽一位艱難的喊著:「二當家的,眼看著就到了,就叫哥幾個歇息一下喘口氣吧,再這般折騰,怕是一跟頭栽在地上就他娘的被閻王爺請走了。」
『吁!』
二當家的緊著曳住馬韁繩,偏過身望向西南丘陵深處,歎著氣道:「爬過這道山丘,就到了老營了,哥幾個就咬咬牙撐撐,今兒定要和大當家的幾位議論明白,涉及某等百來人的生死前途,定然馬虎不得啊。」
說著話兒,二當家的騰出一隻手緊著嘛刺自己的臉兒,鬍子眉毛上的白霜辟里啪啦的往下落,一抖韁繩,率先向著老營而去。
後面的幾位,心裡罵娘,可也是無可奈何,老弱百來人能挺到今兒,這位兒雪地裡撿來的二當家兼軍師王路可是居功至偉,除了這位兒,其餘的否是左近的村民,被契丹人燒了家園,才聚而為匪的。
好不容易爬過這段丘陵,就見山路旁一個大樹上跳下來兩位,晃悠著身子把身上的雪花抖飛,衝著二當家合拳問候:「二當家才回?老大都回來一個時辰了,急盼著你老,都吩咐幾路去迎了。」
二當家停下馬兒,不太利落的就要下來,前面的兩位緊忙上前扶住,就聽二當家問:「幾位當家的都到了嗎?」
「見到二爺的飛鴿傳書,就連縣城臥底的老五都趕回來了,我說二爺,出了啥子大事?這般火急火燎的。」
這句話大家都想問,也不止問過一次,可每一次,二當家的都瞇著氣人的小眼裝深沉,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這一次也是一般,就見二當家的攏著鬍子踢踏著就向老營走去。
所謂老營,不過是一個很大的山洞,竟然深入地下幾十米,裡面還很寬敞,這百多個老弱能熬到今兒,和這個藏身之地可也大有關聯。
山洞裡都一路點著松柏樹枝,煙熏火燎的很嗆人,加之糞便垃圾的味道,冷不丁的進來還真受不了。
二當家的捂著鼻子直哼哼,接連蹦出幾個間斷很長的字兒:「說過多少次了,拉屎撒尿都出去,真是一群下三濫,怎也是不知道注意這些兒,要知道,百來人都住在裡面,這樣下去,如果天氣再暖和一些兒,這裡面還能呆住,熏也熏個半死。」
眾人哈哈,根本不以為意。
再洞裡的深處,有一塊兒平整地段兒,中間點著篝火,火上還架著木架,一個大鐵鍋就吊在架子下面,裡面咕嘟咕嘟冒著熱氣,一股濃烈的肉香幾乎把四面圍坐著的幾位饞出哈喇子,望見二當家的蹣跚而來,幾位就在原地欠欠身子,拱拱手,嘴裡倒是熱烈:
「二當家才到,老五這廝今兒順手牽羊,也不知把誰家的大黃狗麻翻了,大家可有口福了。」
說話的是大當家石勇,二十七八的漢子,因為常年的山中打獵,竟然有一副很健壯的身板,箭術也不錯,所以才成了一群人的老大。
眾人垂涎著鍋裡的狗肉,嘴裡可是不饒人:
「偷雞摸狗的本來就是老五的本事,嘿嘿,我說老五,下回再加把勁,麻翻幾個精緻的娘們扛來,也叫哥幾個開開葷。」
眾人嘴裡罵娘,嘻嘻哈哈的歡聲一片,二當家的皺著眉挨著石勇坐下,問道:「別的光著自己吃喝,分出一些兒叫大家都沾點葷腥。」
大當家的大手很客氣的一拍二當家的肩膀,二當家的縱然早有防備盡快側身,可還是慢了一點,被石勇的大手親熱的一趔趄,嘴裡呻吟:「毛手毛腳的總是這樣,某家可是個文化人,可架不住你這牲口踢!」
大當家的嘴裡道歉,手也不閒著,端起酒罈子就給二當家的倒酒。
「罪過罪過,某家又忘了,下一次一定改,今兒好好陪軍師喝幾杯算是謝罪哦!」
二當家的也不客氣,精瘦白淨的手兒也不怕熱了,伸進鐵鍋裡就撕下一個狗腿就啃,旁邊的幾位如何放過,都是使出平生最迅捷的手段,搶到一塊兒狗肉啃了起來;狗肉剛出鍋當然很熱,幾位都是左手倒右手可就是不撒手。
吱吱嘎嘎的一段忙活,大家才有說有笑的喝起酒來,大當家石勇好像才想起正事兒,問:「軍師,緊著把大家都折騰來,究竟有啥子要緊事?老五啥麼城裡大戶韓家很久了,他奶奶的,再不弄些兒進項,左右百來人就該斷頓了。」
二當家的用水酒陰陰嗓子,才神秘的笑著:
「嘿嘿!當時是大事,關係到某等百來人生死和前途的大事;哼!某等這般折騰,縣城甚至州府能不知道?也就是這寒冬臘月的沒人搭理咱們罷了,一旦春暖花開,州府一定會派大軍來清剿某等,到那時,某等就是死路一條!」
朝廷雖然對付契丹人西夏人不行,對付民亂土匪,可是不予餘力,為首的砍頭,從者刺配從軍;這幾位都是匪頭,當然是前景不妙。
大家皆然淒淒,被契丹人毀去了家園,不這般又如何熬過漫長的嚴冬!
冬天過了就是春天,或許百來日就是這幾位最大的壽限。
「軍師,您是高人,肯定見過大世面,大家的未來就全托付給你了,依你看,某等如何才能躲過這一劫,難道是詔安嗎?」
二當家的點頭又搖頭,弄的眾人皆然迷惑,問:「別的賣酸了,難道想把大家先急死?這難道也是軍師的手段?」
二當家的一縷鬍鬚,淡然一笑:
「大家莫急,聽本二當家的細細道來。大家都知道,官府對待匪亂向來是心狠手辣,絕不留情,招安有幾個有好結果的?哼!這條路不是路!」
老五陰著臉點頭稱是:「不錯,去年真定府胡老大一夥兒被朝廷招安,可是一場酒宴就把眾首領麻翻,然後就都做了斷頭鬼,死得不明不白,某等就他娘的鑽進大山了事,能活一天就瀟灑一天就是!」
二當家的瞥眼翻了他一下,揶揄著:「鑽進大山?就這幫子老弱,到時候能活下來幾個?純粹胡鬧!」
石勇恨恨的一拍大腿,罵道:「都他娘的清淨點,軍師這般說話定然早有算計,大家就聽軍師的就是。」
大家能有今天,好多虧見來個來路不明的軍師,不然這幫是幾乎只知道種田打獵的莊稼漢,不可能弄到今天這般氣象。
二當家的就地站了起來,瘦瘦的手兒竟然很有氣勢的揮舞著,好一會兒才神秘的說道:
「城裡大戶劉家最近有一個喜事兒,嘿嘿,某等的生死前途可賀這件事大有瓜葛啊!」
老五等人一臉的狐疑,皆問:「劉家的三姑娘乃左近有名的大美人,倒是聽說她要出嫁了,可他劉家有喜事兒也不會請某等去大吃二喝,怎麼的關係到某等的生死了?」
眾人都是粗人,文化人皮裡春秋這一套真是叫他們左右迷糊。
二當家嘿嘿:「當然不會請某等,但是,咱們可以去請他們早咱這裡來做客!嘿嘿,咱們可要拿出左右的積蓄底子好好伺候人家。」
眾人更是迷糊了,晃悠著腦袋也弄不清軍師的所謂高明;石勇歎著氣問:
「我說軍師,您是不是腦袋發熱或者剛才幾碗酒灌迷糊了?咋的還要把他們請到這裡當祖宗供著,再說了,人家是縣城裡的大戶,咱們請得動嗎?」
二當家的瞇著眼睛神秘的笑:「不用咱們進城去請,他們會出來的。」
說著話兒,就見二當家的蹲下身子,拿起一個木棍兒在地上畫愣著,道:
「明天午時,劉家就會從這裡經過,知道這位三姑娘要嫁的人是誰嗎?嘿嘿!就是一把火燒死七千契丹人的劉源劉大人。」
竟然是劉源!
眾人聽到這個名字,都是抽一口冷氣然後豎起大拇指,大喊著:「劉大人可是個絕世英雄。某等當然佩服,可是,人家的喜事有何某等這幫子土匪有何牽連,沒準兒那位兒劉大人看著某等一來氣,使出霹靂火把某等送到地獄,嘿嘿,那絕對是有去無回!」
二當家的不屑的撇著嘴,心裡嘀咕:「要不是自己落難至此,又欠下幾位的救命之恩,哪裡會有心情和你等對牛彈琴!」
「大家靜一靜,聽某詳細道來。大家難道不知道,劉家路過之地乃這一帶勢力最大的馬成武的地界兒,據細作帶來的消息,馬成武已經暗中調集百來個好手,準備對劉家動手,就在這裡。」
二當家的用木棍點著一個所在,陰陰的笑著:「劉家的護衛實力不弱,但也不是馬成武這幫人的對手,嘿嘿,但是加上某等幾十人暗中行事,他馬成武就懸了。」
眾人瞪圓了驚詫莫名的眼兒,抽著冷氣:「你說,咱們要對馬成武下陰手?不說是壞了道上的規矩,就是回頭人家馬成武一夥人的報復,也絕對不是某等能夠對付的!我的好軍師,您老難道真的喝多了不成?」
二當家的哈哈大笑,緊接著一段話兒叫眾人可是又喜又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