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五年的冬天是一個悲催慘淡的季節,一入冬,契丹人就例行公事般闖進了河北兩路,打草谷已經成為契丹人每年準備過冬過大年必不可少的一個發財手段。
慘烈的只能是那些兒在風雪中呼號奔逃的流民,甚至被契丹人像牛羊一樣虜走的人們。
定州乃漢時的博陵,鼎鼎大名的博陵崔家就發源於此地,在北魏至李唐達到高峰,入朝為宰,風雲朝野對崔家來說就是家常小菜。
當年,大唐皇室和崔家聯姻,都被心高氣傲的崔家拒絕,就因為李唐突厥的血統。
可如今,千年的世家煙消雲散,幾十萬的族民都幾乎散盡,留在老家的不過三萬人了。
已經十一月末了,枯敗的花樹被寒風撕裂,嗚咽在房簷屋角,乍看上去,已經和如漆似墨的天空混在了一起,散發著一股不祥的味道。
契丹人雖然去了,可是,對崔家來說,更大的危機隨時都可能到來!
在白的有點發藍的院中青石地面上,被月光映襯的樹木,顯得滄桑又無比的清晰,冷風劃過。枝條相互撞擊,嘩嘩作響,就如野外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在夢裡哭號。
崔家大院,千年成了回憶,偶爾衰敗的庭院深處,依稀還能尋找到曾經的華麗豪奢;可如今,除了老婦人的宅院些許的亮光之外,整個院子漆黑一片,死氣沉沉,很像暴風雪之前那深不可測的死海。
死一般沉靜的老婦人宅院內,正蘊涵著無限的惶駭.驚恐.絕望.以及瘋狂,崔家驚濤駭浪的明天很快就要來臨。
屋內,瀰漫著奇怪的味道,無數種藥材.熏香.香料.以及屋內紫檀木氤氳出的味道,被熊熊炭火蒸烤後,熏得讓人有一種喘不過來氣的感覺。
巨大的檀木床上,躺著一個老婦人,身上依然是華服玉錦,蓬頭躺著,喘聲如蛤蟆鼓氣,兀自捯氣兒,這個沉重的肉身,依然白淨富態的臉上,已經失去了曾經幾十年的威勢。
這就是老夫人,在如今的崔家,幾十年內雖然歷經了兩代家主,可真正掌舵的就是她這個年近花甲的老夫人。
臥房之外,蹣跚著的就是如今崔家的大管家崔柳,其實也是如今崔家三萬人真正的家主,曾經的崔淵,如今的劉源都在北京一帶忙乎,根本顧及不到這裡。
這關節,他正在詢問著大夫關於老夫人的病情。
「夫人先中『外風』,內虛邪中,精血衰耗,陰陽片亢,以至於心肝火炙,內風炫動,造成內氣逆血而上,如今觀之,夫人口眼歪斜,言語艱澀,舌頭紅苔厚膩,脈弦細澀,加之濕痰生熱,深入肝臟」
大夫低聲解釋,本來就有些兒駝背的他,因為驚恐把腰彎的更低了。
崔柳聞言,臉上一絲微動,在夜色中不會有任何跡象,煩惱的擺擺手更加急切的問:
「莫多言病狀,我只問你,大娘到底能熬到及時?」
崔柳庶出,不是老婦人血肉,才有大娘之稱呼。
「所謂中風者,乃陰陽失乖,水虧精虛,最險之事,乃閉脫兼有,陰陽兩脫。依在下看,大憂之事,當在須臾之間!」
聽到這個消息,崔柳非但沒有驚慌悲哀,反而幾許振奮爬上眉頭,接著,依然不放心的確定:
「難道你這個堂堂名醫也沒有回天之策嗎?」
名醫哭臉苦相,搖頭歎氣:「夫人牙關緊閉,口津不開,肢體強頸。」
名醫喋喋不休,崔柳若有所思,那些兒醫術用語,晦澀難懂,不過,不干大雅,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一聲最最險局已經安然度過——昨天中午,崔柳正在緊鑼密鼓的安排崔家上下心腹大事,不想老婦人竟然從昏迷中醒來,喚來家中大小管事的,追問準備迎接新家主到來之事,知曉了崔柳的諸般佈置,大怒!
「你一個庶出,頂多中資的才幹,如何能承擔如今崔家的一切?你二弟把家主之位傳給那個劉源,雖然老身也曾經反對,也曾想趁著他來到老家的時候,把他撤免;可是,人家竟然在趙州做出驚天大事,生生把契丹七千勇士一把火燒盡,這樣的膽識和氣度,正不是咱崔家真正需要的嗎?你又有何德何能把崔家帶入曾經的輝煌!」
崔柳當然不服氣,恨聲大叫:「一把火燒盡七千契丹勇士,難道不是破天荒唐?我定州處在邊界,和北國盡在咫尺,人家知道那劉源乃我崔家家主,豈能不來報復?我崔家上下三萬人大難臨頭也!孩兒諸般準備,也不過是為了我崔家免於即將不遠的大難。」
「你你你你胡鬧!我崔家就是看不上趙宋的軟弱,才和皇家疏遠的,如今你你竟然有這個說話!你還是我崔家的血脈嗎?氣煞我也!」
老婦人一口痰沒嚥下去,撲通一聲就趴在床上,暈了過去。
如今看來,老婦人不過是迴光返照,卻把崔柳驚了一身冷汗。
老婦人的生與死,對他崔柳來說,喜憂參半。喜的是,如今崔家上下。自己的心腹已經基本掌控了形勢;憂的是,那劉源是上任家主臨終安排的繼任家主,又闖出了天大的名聲,一旦這裡沒有佈置好,人家就到了,大事不妙啊。
看來得抓緊佈置好一切了,真正的障礙,老婦人已經如此了,今後的一切就要靠自己了。
想到此,崔柳如被電擊,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宅院,傳呼心腹密議了。
可是,就在途中,一個在寒風中哆嗦的小姑娘拉住了他,小聲在他耳邊嘀咕:「少夫人叫你過去一下,有大事吩咐。」
這關節,她依然不死心嗎?
崔柳心裡大恨,可也知道輕重,這關節一定要小心謹慎!
崔柳不過中資的才分,也不過是勉強過了省試,一個後榜的舉人身份,能有今天,多是小心翼翼的結果。
所謂少夫人就是崔遠華的娘子,本來,崔遠華嫡出有才,十六歲就過了省試,竟然是北京大名府排在前三的成績,要不是家中變故,如今早就是當朝進士身份了。
此人乃整個崔家上下公認的下任家主的人物,族中長老更是有大半支持他代替劉源做這個家主之位!
可惜,在北京大名府,崔遠華勾結呂家企圖陷害劉源,強奪家主之位而被識破,竟然被劉源借口發配到了什麼呂宋島蠻荒之地,今生,那劉源能否還叫他有機會回到中原,基本上都不用考慮。
一個隨便一把火就能燒死七千生靈的絕頂惡霸,他劉源沒有直接殺死崔遠華,就是為了安慰崔家罷了!
崔柳隨著小丫頭就進了少夫人的小院子,逕直登上木製的樓梯,就看見了苗條秀麗的少夫人崔劉氏迎了出來,臉霞飛彩,媚眼流離:「大伯才來,侄媳婦娉婷好等!」
說著話兒就來到崔柳面前,輕巧的為他彈去身上的浮土,嬌聲問:「大伯好狠心,竟然三天沒上娉婷的床了,是不是已經膩煩人家了,或者有了新的可人兒,不要娉婷了?嗚嗚!」
崔柳哈哈,大手早就鑽進侄媳婦的胸前懷裡,一邊胡亂探尋著,一邊把娉婷抱進懷裡,在她耳邊嬉笑:「我的小寶貝一身浪肉,大伯如何捨得不要你了,不過是這幾天太關鍵,大伯為了避嫌,才沒有過來吧了!今晚,大伯就好好疼你,一定把你餵飽,嘿嘿!」
說著話兒,就己經來到娉婷的芙蓉床前,把懷裡的娉婷囫圇往上面一扔,自己也跟著撲了上去!
就聽娉婷唔嬰一聲輕呼,實在分不清她是在興奮或者哀嚎!
郎君崔遠華被發配到了極南荒島,而自己的兒子才有三歲,如今崔家驚濤駭浪,為了保住自己和兒子,甚至利用崔柳把三歲的兒子推上家主之位,沒有其他本錢的娉婷,只有這般豁出去了。
她知道,這個庶出的大伯,垂涎自己的美色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