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懲戒(四)
許老太爺所居住的府邸,同樣是臥龍城中最好的那幾間住所之一。
雖然老爺子始終不肯搬入原吐番皇宮之內,但身為人子的許海風又怎會讓老父兄長受到半點委屈。老太爺府中的一切所需之物,都是按照最高標準配備,比起三大世家來,毫不遜色。
許家平本來僅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沒想到人到老年,卻出了這樣一個如同彗星般崛起於世間的好兒子,他父憑子貴,從此一步登天,脫離了那三餐不繼的體力勞動,成了一個整日裡坐享其成的大貴族。
不僅僅是他,就連許氏一族中能夠排的上號,叫得出名字的人,就能從許海風那裡取得或多或少的好處。
許海棠正是其中之一。他今年二十三歲,是許海風嫡親的堂兄。
大廳之中,三位老人相對而坐。他們正是原許家村的村長許度歷,許海風的父親許家平和許海棠的親生之父許家生,至於許海棠此時再無半分驕妄之色,而是垂手循規蹈矩地站在乃父身後。
無論是以輩份還是年紀而論,許度歷在三人之中都是最大的,只是此刻,穩居首座的卻是三老中年紀和輩份都最小的許家平。
「家平啊,無論怎麼說,棠兒都是我們許家的子弟,縱有千錯萬錯,自有我們許家的家法處置,而絕不能任由外人欺凌。」許家生忿忿不平的說道。
「是啊。」許度歷也隨即附和道:「我們許家好不容易才出了頭,怎能在外人之前示弱呢?何況……」他指著一臉恭敬之色的許海棠道:「棠兒表現的規規矩矩,沒有絲毫逾越的地方,說什麼他魚肉鄉里,橫行霸道。我看這純粹是有人妒忌棠兒,才無中生有地造謠生事。」
許家平連連點頭,他原本就是一個無甚主見的人,此時,被老村長和兄長左右夾攻,只覺得他們說的頭頭是道,句句在理。至於許海棠,更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這麼老實的一個娃兒,又怎麼會作奸犯科呢。
「老爺,二公子來了。」一名府丁匆匆進來稟報道。
「哦,快讓他進來。」許家平已是許久沒有見過這個小兒子了,心中著實惦記。
許度歷和許家生卻是幾乎同時站了起來,他們與許海風雖然也有親戚關係,但卻絕對不敢學許家平一樣,對於這個讓許氏家族風生水起的年輕人,他們心中是畏懼大於敬仰。
許海風大步行入內堂,對於家族中的幾個長輩出現,毫不意外,只是向他們略略一點頭,隨後道:「父親大人,孩兒回來了。」
「回來就好,這一次可要多呆幾天了。」許家平欣慰地說道。
「是……」許海風隨口應了一聲,他的目光轉向呆立在一旁的許度歷等人。
許度歷和許家生一改方才義憤填膺的模樣,而是在臉上擠出了滿面的笑容,其中甚至還帶了點諂媚之色。
「太爺,大伯。」許海風施禮問好。
「風兒何必客氣,都是一家人啊。」他們二人眉開眼笑的說著。
抬起了頭,許海風的目光凝視在許海棠的臉上,後者的臉色立時變得尷尬起來。
「堂兄,你也在這裡啊,倒是讓小弟一陣好找。」
聽許海風的口氣還算和藹,他的心中才算有了一絲安穩,那顆激烈跳動的心臟也隨之緩緩的平靜了一點:「您是貴人多忙,又有何事要找小兄呢?」
「堂兄,你也知道我很忙的麼?」許海風看似無意地問道。
許海棠一愣,連忙點頭如搗蒜:「您要管理那麼大的一片地方,又要勤休武功,自然是繁忙的。」
許海風微微一歎,道:「堂兄說得不錯,領地之中的繁瑣之事,多如牛毛,確實讓人不勝其擾。」
許海棠立即恭維道:「也幸好是換了您,若是其他人早就累趴下了。」
許海風不置可否地一笑,只是默默地注視著他,眼中逐漸現出一縷寒光。
「您……您?」似乎感受到了許海風眼中的煞氣,許海棠一個哆嗦,竟然就此說不出話來。
「堂兄,既然你知道小弟的辛苦,又為何要在城中拖小弟的後腿呢?」說到最後一句,許海風的聲音漸趨轉厲,已是帶了幾分怒氣。
許家平嚇了一跳,問道:「風兒,你說什麼?」
許家生更是臉色大變,他連忙辯解道:「風兒,棠兒可是你的親堂哥啊,你可不要輕易聽信謠言,使得兄弟反目啊。」
門外窗簾一閃,蔣孔明冷笑不已,什麼兄弟反目。許海棠就是許海棠,蛇永遠也成不了龍,就算是借給他十個豹子膽,也不敢光明正大的違逆許海風。這個老頭子還真把他兒子當成了寶貝,也不看看他是否有這個能力和勇氣。
不過,如果把他換作方向鳴呢?蔣孔明心中瞬間閃過幾條毒計,只是立時放棄。此時局勢未定,方向鳴的存在對於許海風來說,利大於弊。就算是真的要動手,起碼也要等天下太平了再做道理。
深深地垂下頭去,許海棠低聲地咕嚕了幾句。
「你說什麼?」許海風耳聰目明,那幾句話雖然別人聽不清,但卻休想瞞過他的耳目。
許海棠抬頭欲言,但目光與許海風一觸,頓時冷汗涔涔。
「我知道你心中不服。但你可曾想過,你的這般作為,與那些紈褲子弟又有何區別?」
「五……五弟。」
許海風在許氏家譜的同輩中,排行第五。所以他小名就叫小五。只是。自他功成名就,逐步高昇之後,這個小名就再也沒人膽敢呼喚了,就連他的父母兄長也有意無意地改了口。
許海風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耷拉著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輕歎一聲,許海風心中閃過蔣孔明的勸告。
「對於許海棠,主公只需略懲足矣。雖然葛大人言之有理,但他畢竟未曾得逞,論罪只需受些皮肉之苦,若是過於苛責,勢必引起家族內部不和,屆時又要大花力氣,確實不值。」
許海風看著乃兄的表現,心中暗歎,怎麼以前就看不出這個堂兄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隨著時間的流逝,所有人都在改變,不但他已是步入宗師之境,就連自己家中的兄弟長輩們都在悄然地起了讓他難以理解的變化。
微微一歎,許海風用上了一絲精神之力,使得聲音聽起來,百般無奈,他說道:「如今匈奴入侵,愷撒進犯,臥龍城中更是暗流洶湧。我們許家畢竟時日尚短,若是一個不好,就要被人連根拔起,屆時,才是悔之晚矣。」
此言一出,不但是許海棠,就連許度歷等人亦是臉色大變。在他們的心中,許海風幾乎成了無所不能的代名詞,今日見他突然說出這番話來,都是心中震盪,難以自己。
「風兒,你這話……」許度歷畢竟年紀大了,見識也廣,隱約間猜到了他的意圖,詢問道。
許海風臉色一正,道:「天下尚未太平,我們許氏家族更不是什麼傳承了數百年的世家門閥,以根基而論,遠比不得他們的根深蒂固。大太爺,您說對麼?」
許度歷消瘦的臉頰抖動了一下,道:「風兒說得不錯,我們許氏一族能有今日,靠得不是數百年的人脈積累,而是靠著風兒一手撐出來的一片天空,才使得我們有機會享受一下這個貴族般的生活。」
他轉頭凝重的道;「風兒有話就明說了吧,只要老朽力所能及,決不推辭。」
許海風在心中暗暗點頭,這個許度歷不愧是許氏一族的族長,又擔任了許家村近二十年的村長之職。他的眼光確實不凡,一下子就看出自己意猶未盡。而且,他更加明白,許氏一族的崛起靠得是自己,如果連自己也倒了,那麼他們的下場就可想而知了。
到時候,別說是打回原型,就算是想要保住一條性命,都是一件奢侈之事。
「大太爺,乘著您在場,我有個提議。」
許度歷鄭重地道:「風兒請講。」
「我們在臥龍城中的許氏子弟,不得仗勢欺人,不得惹事生非,不得無理取鬧。否則,一律逐出家族,按律論處。」
「那……那不是要讓人來騎到我們的頭上了?」
許度歷等三老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許家平詢問道。
「若是有人故意挑釁生事,我許海風又豈是怕事之輩,定然會為族中各位長輩,族中兄弟姊妹們討還公道。再說……」許海風的語氣一頓,道:「只要由我在一日,有膽子上門的怕是也沒有幾個。」
雖然他說得狂妄,但眾人卻只是覺得理所當然。
「堂哥,你自己去府衙求見葛豪劍自首吧。」許海棠突然說道。
許海棠一震,喃喃地道:「五弟……這個,為兄冤枉啊……」
「冤枉?你敢再說一遍麼?」許海風的聲音豁然轉高,眉宇之間更是浮現出一片凶厲。
許海棠不敢回答,只是輕輕地辯解:「小兄並未得手啊。」
「嘿嘿,沒有得手,幸好你沒有得手啊,如果你得手了……」許海風停住了口,但是室內的空氣中卻隱隱地多了一陣寒氣,在這盛夏之中亦是讓人遍體升寒。
許海棠大駭,一句話頓時卡在喉頭,再也不敢說話。
「風兒,就算棠兒確有不是,但他始終是……」許家平一看勢頭不妙,連忙上前救火。
「我知道,正因為他是我堂兄,所以我才要他主動認錯,爹爹只管放心,最多就是受些皮肉之苦而已。」
許家平苦笑一聲,知道既然兒子這樣說了,那麼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在拐角處看到許家生父子悻悻然離去,蔣孔明的目光中深邃難測,他緊盯著許海棠背影的眼神中有著一絲凜冽的殺機。
殺雞儆猴麼?現在還不是時候啊。
他昂首望天,天空中萬里無雲,只是他的心中卻是波瀾壯闊。
好一個多事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