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回返(一)
一天之後,在張子華等人休憩過的地方,重新熱鬧了起來。
數百精騎在這裡徘徊巡視,他們馬術精湛,身手矯健,紀律嚴明,分明就是一隻經歷過沙場征戰的老牌勁旅。
「怎麼樣?」褫多詢問道。
「兒郎們正在搜索,很快就會有消息了。」闞止沉聲道。
褫多臉上現出一絲難堪之色:「想不到,他們竟是如此滑溜,那麼長時間了,連個活著的都沒有看見。」
闞止臉色一紅,這次的追擊行動,實際上是以羯族的勇士為主,這個指揮的重任自然也是由他負責。褫多只不過是隨軍而行,為他協調各地駐防部隊之間的關係罷了。
也幸好褫多身份尊貴,雖然不是皇室子弟,但他哈密刺獨子的身份,卻是遠比一般王孫公子要吃香的多。是以一路上各種補給源源不斷,從未曾有過絲毫刁難和剋扣,讓闞止在一旁看了,羨慕不已。
張子華的部隊人數並不多,什麼三千之眾,絕對是無稽之談。經過幾次攔截,他們早就得到了確切消息。
闞止有著強烈的自信,只要讓他們追上,一定能夠將這群漢人一網打盡。
然而,他的信心雖然十足,但是直到現在,卻連對方的影子都沒看到一個。如果不是那些駐守的地方部隊與對方接戰過幾次,他們還不敢肯定是否有這麼一隻人馬在路上逃竄。
狡猾如狐,這是他們二位草原新一代豪傑給這只部隊的如實評價。
在張子華的帶領下,他們一行人好似喪家之犬,盡挑匈奴人在北方防備薄弱之處,猛咬一口,而後迅速抽身而退。
這種戰術本來是匈奴人最為擅長和喜愛的,但是此時,他們二人卻不約而同的恨死了發明出這種戰術的人。
直到此時,褫多才深深地體會到漢人當初的無奈。
更讓他們為之頭痛的是,撒的多大,這群人都能夠找到其中的漏洞,或持強硬闖,或悄聲潛伏,總能在他們把網合攏前的那一刻,脫身而出。
若說在各地駐防的部隊中沒有內奸,他們是死也不信,只是對於這一點,他們此時卻是無可奈何。他們畢竟不是蔣孔明,看不出究竟誰是詐降,誰是真心。
好在,經過了多日的圍剿,這只部隊還是被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們能夠迴旋的餘地越來越少。不得已逐漸向北方而去,今日,終於將他們逼到了二國的交界線,再向北去,就是匈奴的境界了。
闞止的雙拳緊握,他的心中有著一絲興奮,他的臉上有著一絲猙獰。在那裡,大草原上,他一定能夠很快地得償夙願。那群漢人中,除了留下一個劉政啟之外,其餘的人,他要一個一個地親手把他們盡數絞殺。
「將軍……又發現了一具屍首。」
傳令兵的呼叫把闞止從幻想之中拉了回來,他雙眉一揚,道:「怎麼死的?」
「傷勢過重而亡。」
「屍體呢?」
「被深埋於地下。」
闞止緩緩點頭,道:「看來,他們在這裡停留過,而且時間不短。」
褫多的目光凝望前方,道:「他們應該知道,這裡就是邊境線了,再往前去,就是我們的地盤了。」
「是啊,我們繼續追,很快就能趕上他們的。」闞止的聲音中有著掩飾不住的激動。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什麼?」闞止奇怪的望著他,這個草原猛虎什麼時候也相信起那虛無縹緲的預感了。
褫多的聲音漸漸沉重,彷彿那上面有著千斤的份量:「我怕劉政啟還是施展了金蟬脫殼之術。」
猛地一怔,闞止亢奮的精神彷彿被當頭淋了一盆冰水般,迅速地平靜下來。他喃喃地道:「不可能吧,這只隊伍中起碼已經確定有張子華和劉正中二人,難道劉政啟會捨得這二個人做為棄子麼?」
「不知道。」褫多歎道:「我只希望不會。」
「將軍,查出來了。」傳令兵適時回報。
闞止連忙追問:「他們往哪裡去了?」
「往西北去了。」
「西北?」闞止驚呼了出來。
他與褫多互望一眼,眼中的神情豁然凌厲之極。
「西北是沙漠。」褫多冷冷地道。
「嘿……」闞止惱怒地重重一揮拳,彷彿要借此發洩心中那強烈不滿。
「闞止兄,你打算怎麼辦?」
闞止握緊著手中的馬韁,雙拳之上因為過於用力而使得青筋暴突,他狠狠地道:「繼續追。」
褫多默默點頭,負責攔截的大部隊早已離開,如果劉政啟真的不在這只隊伍之中,那麼肯定是早已逃竄。此時再回頭搜索,更本就是徒勞無功之事。
若是他們估計錯誤,劉政啟真的在這只隊伍之中,而他們卻就此放棄,致使劉政啟逃脫,那麼今生今世他們就再也休想抬頭做人了。
所以繼續追擊已是他們目前唯一的選擇了。
「闞止兄,在南下的路上,我們還設有關卡,就算劉政啟不在這裡,也未必就能平安逃脫。」褫多知道他此時的心情,勸解道。
「但願如此。」闞止苦笑道,但是他的心中卻是一點信心也沒有。
褫多也是長歎一聲,就憑那些投降漢人的能力,想要捉住劉政啟……他微微搖頭,將這個荒謬的想法拋之腦後。
一陣塵土飛揚,十餘騎飛快地馳近臥龍城。
城外的一名新丁手持長槍,當胸一欄,高呼:「來者下馬。」
來者勒韁,胯下神駒一聲長嘶,高高人立而起,豁然前蹄重重踏下,發出了一聲巨響。
那名新丁臉上隱現一縷懼色,這是何人,竟有如此威勢。
「你是新來的?」馬上騎士汗巾蒙面,驟然問道。
「什麼?」
「問你是否新兵。」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從馬上騎士身後傳來,另一人驅馬上前,一樣的汗巾蒙面。
那名新丁不由自主地道:「正是。」隨後反應過來,一張臉龐漲的通紅,後退一步,挺槍而立,道:「我奉監察使之命,把守城門,不管你們是誰,都要留下名號,否則不許踏進城門一步。」
「是麼……你可知道這位公子出身世家大門,只要一句話,就能要你身首異處,你還不放行麼?」後來騎士先是冷笑一聲,隨後厲聲呵斥。
那名新丁見了這群人如此威勢,心中已是信了。但他臉色數變,終於還是沒有退縮:「監察使嚴令,屬下不敢有違,你們若是再不下馬接受盤查,我就要鳴號了。」
馬上的二位騎士互望一眼,竟然沒有絲毫見責之意,反而滿是欣慰。
「二虎,回來,不得無禮。」一聲驚惶失措的喊叫之聲從那名新丁背後傳出,一名百人長匆匆從城內奔來。
來人跑到那些騎士面前,一個屈膝,跪倒在地,高聲道:「拜見大將軍。」
許海風掀起頭上汗巾,道:「不必多禮,起來吧。」
他身邊的蔣孔明亦是有模學樣地拿下了頭上的遮掩物,道:「城中由誰執掌城衛軍?」
那名百人長不敢抬頭,匍匐在地,道:「是監察使葛大人。」
許、蔣二人交換了一個大惑不解的目光,他們離開西方大營之時,聽到的消息卻是對葛豪劍極其不利,怎地數日之間,卻好像來了個天翻地覆的變化一般。
「我們自行進城,爾等繼續在此,不必聲張。」蔣孔明交代了一聲。
「是……」一連串地聲音從那名百人長的口中發出,他本來以為二虎得罪了這二位大佬,勢必性命不保,而自己也要深受牽連,卻不料他們竟是絕口不提此事,不由地心中大喜。
許海風等人疾馳而入,百人長從地上爬了起來,劈頭就是一掌打在二虎的臉上,罵道:「你這個瞎了眼的東西,連城主的『烏雲』也不認得了麼?」
二虎被他這一掌打得眼冒金星,但是卻不敢躲閃,更不敢還口,只是倔強地站直了身體。
那名百人長正待繼續喝罵,突聽身後馬蹄之聲再度響起,他回頭一看,一張臉頓時慘白。原來許海風已然回返,雙目含威地盯著自己。
他心中慘然,暗道原來還是逃不脫啊。
出乎意料地,許海風並未責罵於他,只是跳下馬來,走到二虎面前。
二虎昂首挺胸,與他坦然相望,只是臉上高高腫起,未免有些滑稽。
許海風伸手在他肩上一拍,一股雄厚的內力為他活血通脈。
二虎猝不及防,突覺一陣劇痛,身不由主的痛呼了一聲,隨即立刻咬牙忍住,不再出聲。
「撲通」那名百人長突地跪倒,高聲道:「城主慈悲,都是屬下管教不當,請您慈悲。」
許海風微微一笑,收回了內力,二虎頓時覺得臉上一陣清涼舒適,雖然紅腫未消,但已是好受多了。
「他是你什麼人?」
二虎一怔,立即回答道:「是我叔叔。」
許海風點頭,道:「你叔叔很疼你,別怪他。」
「嗯……」二虎重重地點頭。
許海風的手在他肩膀上輕輕的拍了幾下,沒有用任何內力,二虎挺直了結實的身板,仿若未覺。
「你,也沒有讓我失望。」許海風朗聲說道。
二虎張大了嘴巴,不知道應當如何回答。
當許海風策馬離去之時,二虎還是呆立原地,在他的腦海中,依舊迴盪著許海風臨去之前的那句話。
「繼續努力,我期待有朝一日,可以在將軍的行列裡看見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