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西部第一家(二)
一間偏僻的酒樓之中,許、蔣二人陪同路鼎盛共進午膳。
這裡僅是一間二流的酒樓,雖然身處包廂之中,大廳內的聲音依舊是清晰可聞。
廂門推開,一位中年人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他將盤上的菜餚和酒水一併放於桌上,恭敬的道:「大人,這是您最愛的爆炒腰子,小人給您端來了。」
路鼎盛笑著點頭,雖然這張枯瘦的臉龐所表露的笑容絕對與賞心悅目這幾個字搭不上任何關係,但卻偏生能夠讓人心生暖意。
「你父親還好吧。」
中年人深深的低下頭去,道:「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只是一直嘮叨著,年紀大了,未能繼續服侍您老,深以為憾。」
「唉,那麼多年了。」路鼎盛望著窗外,他的目光散漫而無焦距,彷彿透過了大街之上的車水馬龍,看到了已然逝去的往日。
屋內安靜下來,誰也未曾想過在此時去打擾這位老人家的回憶和沉思。
良久,路鼎盛仿若大夢初醒,笑道:「人老了,就是這樣,往往想起一些以往的事情。好了,你去忙吧。」
那個中年人應了一聲,倒退著出了廂房,順手將那扇薄薄的廂門掩住。
路鼎盛指著面前爆炒腰子,說道:「他的父親是老夫年輕時服侍我的親兵,燒得一手好菜。後來,年歲大了,幹不動了,我就讓他開了個小店,他兒子也繼承了那副好手藝。我饞了的時候,就來這裡吃一道最愛的爆炒腰子。」
他夾起一片批的薄薄的腰子,在口中呷了幾口,慢慢地嚥了下去,閉上眼睛,似乎回味無窮,片刻之後,道:「我也老了,以前愛吃那種厚厚的,可是如今卻是越吃越薄了。」
「您老要吃的不是這爆炒腰子,而是那份昔日的回憶吧。」蔣孔明在一旁長歎不已。
許海風自然明白他此時的心境,他獨自一人來到這個舉目無親的陌生世界。路鼎盛尚可睹物興情,他卻是茫無所從,若論心中感慨,只怕是更勝三分。
路鼎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以他的閱歷自然能夠聽出蔣孔明話中的那份唏噓。只是,他又怎能體會到那份屬於老人獨有的感觸呢?在這一刻,老人家的心中對於蔣孔明的來歷深深地感到了好奇。
只是,隨著年紀的增大,他更加知道有些事情還是少接觸為好。
老人家再吃了片腰子,道:「四十年前,一十九路勤王大軍彙集北疆,老夫正是其中一路的統帥。」
許海風舉起面前酒杯,向他一舉,仰頭飲下,涓滴不剩。
路鼎盛哈哈一笑,道:「當年那一戰,可謂凶險悲壯,雖然最後驅逐匈奴,但各路大軍已是傷亡過半。迄今,尚留在世上苟延殘喘的算上老夫,也唯有二人而已。」
「程玄風。」許海風緩緩地道。
「不錯。」路鼎盛長噓一聲,道:「正是程大哥,你們既然知道他,想必也知道了昔日董家之變吧。」
「是。」許海風並未隱瞞,據實相告。
路鼎盛的眼中同樣湧現出濃烈的不滿:「先皇的那一手耍的極為漂亮,縱以董大哥之才,亦是毫無防備,就此身亡。或許,先皇唯一的失誤,就是沒有料到程大哥竟然突破極限,踏足宗師。」
蔣孔明不以為然地嘲笑道:「飛鳥盡,良弓藏,狐兔死,走狗烹。董鋅睿既然功高震主,還不知道加以收斂。慘遭橫禍,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路鼎盛眼中精芒一閃,這個道理他也是在多年之後方才悟通。是以,當他回返西方,立即韜光養晦,四十餘年從未曾染指大統領寶座。
而這個蔣孔明竟然就此一口道破,所說的這句話更是一針見血,頓時讓他刮目相看。
然而,最讓他不解的是,蔣孔明竟然在許海風面前毫不掩飾的說出了這番話,難道他就不怕……
「多謝長者今日相助。」
許海風的一句話打斷了他的沉思,路鼎盛道:「你可知道老夫為何要幫你麼?」
「正要請教。」
「程大哥要為兄報仇,老夫並不反對,但他不該將整個大漢都拖入這場無止盡的戰爭中。」
許海風低頭,應道:「前輩說得是。」
「不過,讓老夫奇怪的是,為何那個張晉中竟然如此爽快地就答應了出兵請求,而未加任何刁難,這可與他的性格不符啊。」路鼎盛彷彿自言自語地道。
蔣孔明的嘴角掛起了一絲莫測高深的笑容,落入許海風之眼,他立即知道這位蔣大軍師已然有了答案。
目送老人的背影消失在遠方,蔣孔明突地問道:」主公此行北疆打算帶何人前往?」
許海風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與利智之戰,難道還有人能夠插手麼?」
以他此時的身份,自然不屑於帶人助拳。
蔣孔明微微一笑,道:「學生請主公帶二人前往。」迎著許海風詢問的目光,他輕輕的吐出了二個人名:「呂陽名、林沂星。」
「為何?」
「他們都是地方上一代之雄,但彼此相互仇視,唯有似您這等宗師級數的人物才能穩穩的壓制他們。如今李明堂未回,夏主母不宜出面,太乙真人更是不可能理會這等閒事。在他們歸心之前,放在臥龍城,委實不妥。就請主公將他們帶至北方大營,與匈奴打一場吧。」
「北方凶險,若是有個不測,豈不可惜,他們畢竟是難得的一品高手啊。」許海風皺眉道。沙場征戰不比江湖比武,個人勇武再高,面對千軍萬馬都是毫無用處,換了宗師級數的,尚可脫身自保,但一品之列,怕是難逃厄運了。
「死就死吧……」蔣孔明淡淡地說著,他的嘴角有著一絲冷漠的笑容:「他們此行若不能做到捐棄前嫌,同仇敵愾,那麼就留在北方了吧,或者回來一個也是好的。」
帥府,張晉中回到臥室,突然聽到地下機關響動,他掩上房門。片刻之後,門櫥被人推開,一道身影悄聲而入。
「家徽,你來了。」張晉中的語中有著一絲欣慰。
「爹爹,您發暗信要孩兒來,有什麼事情麼?」
此人竟是梅林山莊的大弟子林家徽,只是不知為何,他們二人此時竟然以父子相稱。
「哼……」張晉中怒哼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你還好意思說,為父不是常常教導你,一切小心謹慎,莫逞血氣之勇,你昨晚卻是如何做的?」
林家徽分辨道:「爹爹,孩兒這麼做,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就為了什麼苦衷,你就把命賣給許海風了?」張晉中怒斥道。
「爹爹,如今劉氏皇朝已倒,您以為在漢人中哪個最有希望得到天下的?」林家徽詢問道。
張晉中一怔,滿面的怒氣雖然尚未消去,但還是回答道:「程家。」
「除了程家呢?」林家徽追問道。
過了片刻,張晉中沉聲道:「許海風……」
「不錯,擊潰匈奴人和愷撒人之後,有資格爭霸天下的怕也是唯有這二家了。」林家徽肯定的道。
「難道你竟然不看好程家麼?為了今天,他們已經準備了整整四十年了。」
「孩兒不敢妄自評論,但黑旗軍異軍突起,許海風踏入宗師之境,這種種變故,都讓孩兒心中忐忑。」
「那你想怎麼辦?」張晉中注視著他,沉聲問道。
林家徽抬起頭來,迎上張晉中的目光,道:「孩兒想要投誠蔣孔明,如此一來,日後無論誰勝誰負,都可為家族留條後路。」
對於他只說蔣孔明,而不提許海風之故,張晉中心中雪亮,許海風既已踏足宗師,自然不可能任那俗事纏身,那麼日後執掌大權的自然非蔣孔明莫屬。
張晉中咬緊了牙關,良久後道:「古大帥對我們張家恩重如山,我不能叛他。」
「爹爹,您要孩兒改名換姓,為的是什麼?」林家徽冷冷的道:「還不是擔心程家謀反失敗,怕那禍滅九族的大罪。想要預先為張家留下一顆種子,既然如此,又為何不容我投誠蔣孔明呢?」
張晉中頓時無言可對,他遲疑了一下,才道:「只是,許、程二家,注定日後必是兵戎相見,那時,你我父子又如何是好?」
「哈,世上哪有兩全其美之事,有一利必有一弊,爹爹啊,您何時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了?」
張晉中心中一凜,看向林家徽,只見他眼中滿是不屈和傲氣,甚至於還有一丁點的不屑。
他的思緒回到了二十年前,在那個難以忘懷的年代,他不也是有著同樣的一副神情麼?
北疆大營,氣氛陡然緊張,這幾日間,已與匈奴人多番交手。
方令辰終於確定,前面這十數萬的大軍絕對不是匈奴人那名震天下的金狼軍。他們的戰鬥力連飛馬軍團的勇士們都有所不如。
方令辰多次尋覓戰機,想要將他等盡數消滅。然而,他的對手則是在匈奴中極為罕見的智將吐兒洪。
在這位心思稠密,為人謹慎的匈奴高官指揮之下,每次的交鋒,方令辰雖然能夠佔到一點便宜,但相比於十幾萬大軍的龐大人數,幾乎卻可以忽略不計了。
「將軍……二爺來了。」一名傳令兵疾馳而至,高聲叫道。
「什麼?二哥來了,快請」
方令德出現在他面前時的那股狼狽樣,讓他大大的吃了一驚。
「二哥……您?」拉著兄長的手,方令辰心中湧起了一絲不祥之兆:「京師怎麼樣了?」
「唉……京師破了。」方令德長歎道:「為兄護送太子殿下前來北疆大營。」
「破了?那麼大哥呢?」
方令德搖了搖頭,眼中升起一陣霧氣。
方令辰只覺得頭昏眼花,腳下一個蹌踉,幾乎跌倒在地。
「匈奴人……」方令辰咬牙切齒,心中泛起滔天恨意。
突然想到了大殿下,方令辰問道:「大殿下不是帶了十萬大軍支援麼?難道多了那十萬人,依舊無法堅守麼?」
「十萬人?」一個人大步上前,他右手衣袖飄揚,竟然是個殘疾人,他低聲詢問,只是這話語中卻隱隱有著一絲寒意。
「不錯,大殿下身攜聖旨,在程家笙的護送下,調遣蒼狼軍團和黃龍軍團前往京師,已然走了十數日了。」
「好一個程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