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來到雲清染的跟前,然後……
他單膝跪地,向雲清染行了禮。
雲清染是驚訝的,這樣的一個男人,委實不像是會對別人下跪的男人,彷彿只有別人臣服於他的份,但是他跪下了,還是對著她的。
他面無表情,跪得從容淡定,彷彿他是完成了一個使命一般。
「東方澈,我的名字。」
雖然他跪在了雲清染的跟前,雲清染都覺得他是一個不該被俯視的存在。
東方,是北燕皇族的姓氏,很少見的一個姓氏。
「你起來吧。」雲清染不太習慣別人跪著跟她說話,男人為什麼要跪她,原因她大概猜到了。
然後雲清染就看到夏侯靜在一邊抹著眼淚,一雙眼睛哭得通紅的。她看著雲清染的眼神中有著很深很深的幽怨之情,她不要他給別人下跪,她不要!
「不要怪她。」東方澈道。
這話不是命令,大概可以被算做是懇求,但是他從來都沒有懇求過別人。
雲清染知道,對於這樣的男人來說,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且,她也沒打算要和夏侯靜計較,夏侯靜和天悅公主不一樣,天悅公主是帶著笑臉卻是真的要害她的,而夏侯靜雖然口口聲聲地嚷著要殺了她奪回被她搶走的東西,卻是一點兒殺氣都見。
雲清染點頭,「她很喜歡你。」
東方澈看了一眼哭紅了眼睛的夏侯靜,不語。
「這是你的私事,我就不方便插手了,今天我還有事情要先回去了,你是因為她才到京城的吧。」雲清染髮現自己和東方澈倒是挺合拍的,兩人呢今天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有些事情卻都很明瞭。
「我會看著她。」這是東方澈給雲清染的承諾,承諾不會再讓夏侯靜來找她的麻煩。
東方澈知道夏侯靜是為什麼跑來的,也知道她在想什麼。
第三個來探望雲清染的是雲子烯。雲子烯其實一早就得到了消息,王府出於禮節,在確認雲清染有喜的第一時間就給雲府送了信。
雲遠恆的反應很冷淡,一句雲夫人尚未過頭七,便推了來王府探望雲清染的事情。
雲子烯知道了之後將自己關進了房間裡,整整兩個時辰之後才出來,然後就發了瘋似的跑遍了全城,雲子烯身邊的人只知道他要找一件最珍貴的禮物送給他的妹妹。
沒有人知道雲子烯在將自己關在房間裡的那兩個小時裡面想了什麼,也沒有人知道雲子烯到底是要找一份什麼樣的禮物送給雲清染。
直到這天午後,雲子烯才回到了雲府,換下了衣衫,便說要去王府送禮。
「小姐,大少爺來看你了。」綠竹很是高興地跑來跟雲清染報告道,還以為這回雲府不會來人探望小姐了呢,還是大少爺最好,不管何時都點擊著他們小姐,「大少爺正在前面花廳等著小姐,小姐我扶你過去吧。」
「嗯。」雲清染點點頭,母親喪禮過後不知道哥哥的心情好些了沒。
「咳咳咳……既是來探望,為何不直接進來金逸軒?」君墨辰略顯不悅地說道,來王府探望的直接進金逸軒來就是,還非得去前面花廳做什麼。
「不過一小段路,這有什麼值得計較的嗎?」雲清染想,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世子爺這莫名的不悅是從哪裡來的。
「咳咳咳……既是愛妃的兄長,在愛妃看來,想必是最好的。」君墨辰抬眼,似笑非笑的的,這口氣聽著,分明是在吃味。
每當世子爺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張口閉口的「愛妃愛妃」的,只有心情不錯的時候,才會喊雲清染名字,個別的,耳鬢廝磨的時候還可能會稱呼「染兒」之類的,不過這稱呼也只有雲清染自己能夠聽到,至於那個時候雲清染能夠聽進去多少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雲清染給君墨辰的回應是,轉身,開門,離開。
可惡的女人,有了哥哥就忘了他了!不高興!很不高興!
王府的花廳中央,一身清錦袍的雲子烯立於廳堂中央,他的唇角微微上揚,顯示出他此刻的好心情。伺候在花廳裡的丫鬟紛紛害羞地垂頭,面對這位儒的輕鴻公子,少女芳心萌動。
「哥哥。」雲清染見到雲子烯從母親過世的悲傷中走出來了,心裡是挺安慰的,母親呢過世的時候她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雲子烯的隱忍。
雲子烯上前,立在了雲清染的面前,露出了如沐春風一般的笑容,「染兒長大了,也要當娘了。」
「嗯。」雲清染點點頭,似乎不管發生什麼,雲子烯都會祝福她,一如大婚之時,他是唯一一個為他們的婚禮送上真心的祝福的人。
「染兒,如果有一天哥哥做了壞事,你還認不認哥哥?」雲子烯問了一個很突兀的問題。
雲清染抬眸,盈盈地望著雲子烯的眼睛,雲子烯的眼眸很深邃,一眼望不見底,似乎有很深的東西藏在亂來那裡面。
「作奸犯科?殺人放火?姦淫擄掠?」雲清染問。
「呵呵呵……」雲子烯笑了,「也許都會,哥哥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的壞人,那個時候染兒還會原諒哥哥嗎?」
「為什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沒什麼,只是想到染兒要當娘了,哥哥也要做舅舅了,時間過得很快。」雲子烯彷彿想起了很多事情,讓他的神情變得有些高深難測。「不說這些了,今天哥哥來,是有禮物要送給你和我的小外甥的。」
雲清染看了看雲子烯,發現他兩手空空,什麼東西都沒有帶。
雲子烯神秘地笑了一下,清染,哥哥有自己必須要去做的事情,哥哥能為你做的事情很有限,不管如何,以後都要好好地照顧自己,如果有一天你發現哥哥不是你所認識的哥哥了,你只要記得以前的我就好了,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得不站在對立的一方,請你,不要將那個人當做哥哥……
清染,我這一輩子最不想傷害的人是你……
「世子爺,侯爺說要見你。」君傑急急忙忙地進君墨辰的房間裡來向他報告道。
「世子妃呢?」她都出去一個多時辰了,都在京城裡頭,他們兄妹兩人哪來那麼多的話可以說?
「一個時辰前,世子妃同侯爺一起坐馬車離開了王府,侯爺剛剛才又回來,不過世子妃沒有和他一起回來。」
雲清染被雲子烯帶出王府了?
「為什麼早不說?」雲子烯要做什麼,為什麼要將雲清染帶出王府,然後自己一個人回來見他。
「啊?」君傑無辜,他以為世子妃被她的兄長帶出王府一會兒應該沒什麼關係的。
「去花廳見雲子烯。」
君墨辰起身,逕直往花廳的方向走去。
「啊,爺,您不坐輪椅嗎?」
君傑問這話的時候君墨辰已經沒影了。
君傑汗噠噠,爺,知道您老人家輕功好,但這是在王府裡頭,您犯的著使上輕功嗎?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身體,能別動武功就別動了,每次你動武大傢伙都是捏著一把汗的,這一不小心可是會要您的命的呀!
到了花廳,君墨辰才放慢了腳步,後面的君傑也喘著大氣追上來了。
「咳咳咳,不知道侯爺將本世子的愛妃帶去了何處呢?」君墨辰走到了雲子烯的跟前。
「我只是做了一件一開始我就應該做得事情而已。」雲子烯回答道,目光直視著君墨辰,面上毫無愧疚。
雲子烯與君墨辰四目相接,兩人的目光都如刀鋒一般銳利,有一股看不見的暗潮在兩人之間流動著。
「應該做的事情?是指帶走本世子的愛妃,以及本世子未來的子嗣嗎?」
殺氣!
君墨辰的身上帶著很明顯的殺氣!
君傑被嚇得不輕,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君墨辰露出這樣凶狠的目光來。
「對,我帶走了清染,並且不準備將她帶回來了!」雲子烯很明確地告訴了君墨辰他做的事情。
「她是鎮南王府的世子妃,是我的妻子,你沒有權利帶走她。」君墨辰的聲音比他的體溫還要冷。
「清染她是人,不是物品,不是工具,你不過是想要一個女人,一個子嗣,等清染將孩子生下來之後,我會將孩子送回王府裡來,讓你們王府後繼有人!」雲子烯面對君墨辰的殺氣依舊穩如泰山。
「你聽著,孩子本世子要,清染本世子也要!」君墨辰的眼中的殺意更加明顯了。
「清染對我來說是無可替代的,但是對你來說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即便不是清染,你也可以找別的女人不是嗎?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我可以找十個甚至百個來跟你交換,只希望你放清染自由。」
雲子烯仿若沒有察覺君墨辰的殺意,繼續說著火上澆油的話。
「你憑什麼說她對我來說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替代的,我拿一千個女人來跟你換你肯嗎?雲子烯別仗著你是清染的哥哥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底線!」
「我沒有要挑戰你的底線,君墨辰,你公平一點!你不愛她還有別人愛她,你快要死了,她還很年輕,她以後的人生還很長,你沒權利毀掉她的一輩子!」雲子烯咄咄逼人,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利劍,「清染以後會遇到她愛的也愛她的男人的,你憑什麼霸著她!」
「你他娘的,誰告訴你我不愛她了!誰稀罕要繼承人了!那玩意兒我老爹和老娘一樣能生!我他娘的就是快要死了,但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是要綁著她一天,我在這裡她哪裡也不能去!」
靜。
君墨辰吼完之後,四下裡出奇地安靜。
「呵呵……」然後就聽到雲子烯笑了。「呵呵呵……」
清脆爽朗的笑聲打破了快要凝固的緊張氣氛,在瀰漫著硝煙的時刻,這笑聲很突兀。
君傑剛剛已經被君墨辰那番咆哮給嚇壞了,整個人都差點僵硬了,結果雲子烯笑了,笑得還很歡樂,侯爺啊,您是不知道我們爺的恐怖是吧?
君傑還是好的,原本身處花廳之中的丫鬟目睹了君墨辰和雲子烯之間的硝煙,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然後,雲清染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雲清染她就在這裡!就在屏風後面!
雲清染從來就沒有離開過王府,雲子烯假裝帶著雲清染一起離開,並且讓王府的人都知道他們離開了,其實只有他一個人走了,然後隔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又回來找君墨辰。
雲子烯滿意自己成功地激怒了君墨辰,讓君墨辰說出了他希望雲清染聽到的話。
雲清染看了一眼臉上還有餘怒的君墨辰,有些尷尬。
雲子烯走到雲清染的身邊,微笑著,「清染,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沒有什麼比你自己的身體更加重要的了,還有……」
雲子烯回頭看了君墨辰一眼,以後清染就交給他了,至少鎮南王府和君墨辰,對清染來說會是一個十分安全的港灣。
清染,我暫時要去做自己必須做到事情了,不管我願意不願意,那都是我無法逃避的事情,看來我注定沒有辦法……清染,無論我遁為如何的妖魔鬼怪,只求你,再見到我的時候,還願意喊我一聲「哥哥」。
雲子烯是微笑的,看著雲清染的眼神溫柔得彷彿能夠沁出水來。
他微笑著轉身,飄然離開,水藍色的身影漸漸地遠去,彷彿一抹偶然經過的雲彩,很美,卻注定在到來之後又要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