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紅藥的臉上卻是帶著滿足的笑,「丫頭,你師傅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不凶我了嗎?」
臨死了,紅藥卻還有開玩笑的心。
她快要死了,臨死前將畢生功力灌輸給了雲清染,連同著將所有的擔子都往雲清染身上一放,這到底是福還是禍還很難說。
雲清染蹲了下來,一邊膝蓋跪在地上,近距離看著已經氣若游絲的紅藥,聲音低沉了很多,「為什麼要這麼做?」
紅藥虛弱地笑了一下,「聽著,外人之所以稱滄瀾教為邪教,與這滄瀾七絕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滄瀾七絕的集大成者,可保持容顏不老,但也只是容顏不老而已,不老不代表不會死,年歲到了的時候一樣要命歸黃泉,我的大限便是今日。」紅藥的死不是因為將功力給了雲清染,而是她注定就要死,即使功力尚且在身上,她還是一樣會死在今天晚上,唯一的區別是,她死的時候是年輕美貌的身體還是現在這副蒼老模樣。
「世人皆以為滄瀾教教主練就了不老不死的邪功,其實這世上哪裡會有不老不死之法,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四宇之內,不乏有想要奪取滄瀾七絕之人,便四處宣揚我為邪教,來誅殺我們,其實就算我將滄瀾七絕雙手奉上,他們一樣沒有辦法修煉,唯有被通靈寶玉認可之人方有繼承滄瀾七絕的能力。」
「呵呵呵……」說著說著,紅藥突然笑了起來,「你現在逃也逃不掉了,滄瀾教教主的位置已經是你了,別想著自己可以擺脫,我們滄瀾教特有的靈蛇是可以將你識別出來的,你躲不掉的。」紅藥繼續笑,「我這一生活夠了,唯一的遺憾是我將一顆真心錯付了。」
那是紅藥一輩子的恨,一輩子的痛。
「丫頭,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個男人,他不介意你的身份,不介意你到底是誰,不介意你在世人眼中是個什麼樣的人,那就跟了他吧,和他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雲清染看到了紅藥深沉的悲哀,點了點頭,不管她認不認可紅藥的話,這一刻她都不想去違背紅藥。
「丫頭,我將修兒托付給你了,你以後好好照顧他。雖然他年紀比你大,卻是個死腦筋的人,不知道為何性子隨了他那無緣的父親,以後注定是要吃虧的,有你幫襯著他,我會比較放心。」
這一刻,紅藥最最捨不得的人就是慕容修了,她很想要再多看慕容修一眼,但是她不會,她不要自己死在慕容修的面前,她不想要他因為她的死而難過,她活著的時候沒有給他帶去快樂,至少死的時候別讓他痛苦了。
雲清染點頭,「我知道,你放心吧。」雲清染也是有心的,面對這樣的紅藥,她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人之將死,便讓她走得安息吧。
看到雲清染點頭,紅藥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面容安詳。
這個世人眼中的女魔頭,老妖怪,就在這一刻,永久地沉睡了。而滄瀾教的新主,也在今晚誕生了,雲清染在十分被動的情況下,從少主成了教主。
木柏楊和慕容修被那不尋常的爆破聲給吸引了過來,匆匆趕來,卻沒有趕得及見紅藥最後一面。
紅藥的臉已經不復以往了,蒼老得幾乎讓人認不出來,木柏楊上前,身體不住地顫抖著,彼此愛了兩年,恨了半輩子,最後她死,他卻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一時間,所以的恨意,都不在了,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恨的呢……木柏楊顫抖著蹲下身子,將紅藥的屍體緊緊地摟在了自己的懷裡,淚流不止。
慕容修的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著,他的母親,他這一生最敬愛的人……沉睡了……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眼淚不受控制地從他的眼眶裡湧出,他的心涼透了,比這山間的冷風還要寒上三分。
雲清染上前拍了拍慕容修的肩膀,她知道慕容修很傷心,「她走的時候很安詳。」
雲清染不太會安慰人,她只是跟慕容修陳述了她所看到的事實。
慕容修張臂緊緊地抱住雲清染,「告訴我,她最後對你說了一些什麼,告訴我……」
雲清染沒有推開慕容修,現在抱著她的只不過是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孩子,更何況他一直以為她是男子,雲清染伸手拍了拍慕容修的後背,「她說,要你好好地,乖乖地,娶個娘子,生個寶寶,她的在天之靈會一直陪伴著你,要你不要為她傷心。」
在他們兩人的不遠處,君墨辰剛剛趕到,遠遠地,他看到雲清染和慕容修彼此緊緊相擁著……
「你告訴我,她沒有死對不對,她只是累了,所以想要休息一下……」慕容修哭得像個孩子,他圈住雲清染的手臂越來越緊,雲清染的骨頭就差點被他摟碎了。
君無意走了過來,他看了一下那被木柏楊摟著的紅藥的屍體,容顏已非當日那個一笑傾城,一怒亡城的女子了。
曾經那個叱吒風雲,驚世駭俗的滄瀾教教主,如今很平靜地死在這裡。也許對她來說,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木柏楊,紅藥的屍體你帶走吧。好好安葬她。」君無意道。他知道他的王妃夜魂也會希望他這麼做的。
雲清染看了一眼此時的君無意,上了年歲卻依舊風華絕代的鎮南王,他的一句話,將紅藥的屍身交給了木柏楊,可是他自己卻要惹來不少的麻煩,至少帶著紅藥的屍體回去,他可以向皇上交差,如果帶不回去,怕是會有很大的麻煩,迎接他的很有可能是皇上的雷霆之怒……
但是,如果紅藥的屍體讓君無意帶回去,定不得安息。
木柏楊恍恍惚惚地點頭,抱起了紅藥的屍體,準備要下山去,有君無意的維護,木柏楊可以很順利地帶走紅藥的屍身。
「辰兒,你先帶大家都下山去吧,這裡的事情交給父王來處理就可以了。」君無意預感到今天還會有不速之客出現,冀北王郝於天覬覦紅藥身上的秘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二十多年前,他就為此追捕過紅藥,如今紅藥再度現身,他不可能一點兒動作都沒有。
君墨辰淡淡地點了點頭,他上前,和雲清染對視了一眼,雲清染這才看到君墨辰,他不是已經歇息了嗎?原來沒有歇下,而是跟著他的父王一起來了,他的身體不是受不得寒嗎?大晚上的還往山上跑?
君墨辰看向雲清染的目光很幽深,讓人捉摸不透他此刻心理面到底在想些什麼。
「走吧。」君墨辰只是淡淡和雲清染說了兩個字。
君墨辰沒有問雲清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沒有提一個字關於她和慕容修的,只是讓大家都離開。
雲清染點頭,轉而對慕容修說道:「慕容公子,我們走吧,你娘也不會希望看到你這麼難過的樣子的。」
慕容修的樣子看起來很讓人擔心,他太過在乎紅藥了,他十多年來都是為了紅藥在活,紅藥一死,他的整個世界就都崩塌了,他受的打擊太大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過來了。
下山的路上,君墨辰一直走在前面,一眼也沒有回頭看他身後的雲清染。
冷冷的山風,讓雲清染都覺得自己衣著單薄了一些,寒氣都穿過自己的衣服透進去了,君墨辰守得住嗎?
雲清染看了一眼君墨辰,他只是走著,不緊不慢的步伐,速度不快,但是極穩,雪白的背影飄然若仙。
到了山下,君墨辰讓其中幾個暗衛相護,提前離開了楓樹林,回王府去了。
回到王府,雲清染很久沒有看見的王妃娘娘在門口等著他們。
王妃一身素,緩步上前,平靜地走向紅藥。她伸手去摸了摸紅藥的臉,「昔日紅塵塵歸土,願你來世不再是盛世紅蓮,做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尋得愛人清靜一世。」
然後王妃對木柏楊道,「你與她之間的恩恩怨怨,不論是恨是愛,是恩是仇,是懼是情,都散了吧,從此陰陽兩相隔,恩怨不聚首,情誼難再續。她的屍身在王府停放兩日,待外面平靜之後,再行安葬。」
王妃說罷,又看了一眼君墨辰和雲清染,「你們兩人也早些回房中休息吧,夜裡外面涼,我已經讓廚房為你們熬好了熱湯,回房你們便可以喝來暖暖身子了。」
雲清染對鎮南王夫婦的好奇心越發重了,父王和母妃,他們一個在楓樹林裡讓他們回來,一人扛下所有的麻煩,甚至沒有過問一句她為何會出現在那裡,另一個在王府等著他們回來,安排好了一切事宜。
於是雲清染和君墨辰便回了金逸軒。兩人回金逸軒的路上都沉默,君墨辰沒說話,沒提問,雲清染也沒有。
君傑和綠竹等兩人等得焦急,這會兒總算是看見兩人回來了。
這兩人各自等著自家主子,都不知道對方的主子不在屋裡頭,結果這會兒看見兩個人一起回來了,倒是驚訝不小。
「小姐,你怎麼……」綠竹眼睛瞪得老大,她家小姐不是偷溜出去的嗎?怎麼和世子爺兩個人一起從外面大大方方地回來了?
雲清染回頭看了一眼君墨辰,想等著他開口,他卻已經推開房門走進去了,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他……今天好像有些怪怪的。
「小姐,您和世子爺……怎麼……」
「沒什麼。」雲清染自己都弄不明白君墨辰這是怎麼了,要問什麼就問吧,她都會回答的。
「哦……」綠竹哦了一聲之後又想起了什麼,忙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函,「小姐,剛才有人讓我將這個交給你。」
剛才?
「什麼時候的事情?」
「是子時,剛才打更的剛好打完子時的更,那人就來找奴婢了,看打扮應該是府裡的一個丫鬟,奴婢覺得納悶,這大半夜的,誰會送信給小姐的,又想著既然是府裡的丫鬟送來的,便替小姐您收著了。」綠竹回答道。
子時?不就是紅藥過世的時辰嗎?
雲清染從綠竹的手上接過那信函,信函很沉,裡面的東西還挺厚重的。
雲清染打開信函,裡面竟然是放著一整本書,雲清染心存疑惑地打開了那書籍,翻開的第一面只有寥寥數字,卻讓雲清染知道這封信是什麼人送來的。
「徒兒,為師答應你的事情是不會忘記的,你只要按照這後面的內容每日為你家的世子爺重複做一遍,就有機會讓他多活一些時日。」
紅藥倒是還記得自己答應過雲清染的事情。
雲清染繼續往下翻,密密麻麻地寫了很多,好像是中醫講的推拿吧,按完一個穴道又一個穴道的。
這法子當真有效嗎?雲清染不知道,但既然是紅藥最後留給她的,就試試吧。
「光當——」
瓷器碎裂的聲音,從君墨辰的房間裡傳來的。
雲清染和君傑,綠竹忙推門進去,房間裡,君墨辰一隻手撐著桌子,一隻手捂著胸口,很是困難地呼吸著,那個被打碎了的花瓶就落在他的腳邊,那原本是應該放在桌上的,他因為身型不穩,不小心將它打翻了。
「世子爺,您怎麼了?糟了!屬下這就去找木先生!」君傑見君墨辰的病發了,忙要去找木柏楊。
「站住……」君墨辰吃力地喊住了君傑,「此時的他……就算是來了……怕也不能為我診治……」
木柏楊如今心神不定,三魂丟了七魄,又怎麼能來為君墨辰診治呢?
「就算他只剩下半條命了,屬下也會將他抓來的!」君傑著急了,世子爺受不得寒,若非他自己內力深厚,可以小心護著自己,一著涼便會要了他的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