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祖宗無疑是有氣場的。
即使是很普通的用字遣詞,從她的口中說出來,也是一樣能夠先聲奪人。
使人只聞其聲,都能夠讓人感覺到,這是一個即使年邁,依舊是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上位者。
「是,老祖宗。」身邊的嬤嬤愈發謙卑的應聲答道。她雖然作勢攙著沈家老祖宗,但是,她只是虛扶,真正走過來的還是沈家老祖宗她自己。
她只是盡著本分,預防沈家老祖宗意外摔倒。
「看來,我自己的玄孫女,都沒有你這個外人瞭解我!咳,咳!」說話間,沈家老祖宗微咳了起來。身邊的嬤嬤忙是過去輕輕拍打後背,給沈家老祖宗緩解痛苦。
卻是馬上被沈家老祖宗一隻手推掉。她不要嬤嬤那麼盡心的照顧。那樣,顯得她羸弱。
沈盈雪作為玄孫女,對眼前的老人,有著天生的畏懼。
畢竟,沈家老祖宗,在沈家,那是被神化了的人物。沈家老祖宗走過的腥風血雨,挽救過的沈家次數,都是只能讓人仰望的境界。
沈盈雪不由的縮了一下腦袋,往葉若的身邊靠了下。但是,很快,沈盈雪就是想起了什麼,又是努力的站直身子,挺起胸膛,在這個時候,她不想軟弱,不能軟弱。
她要保護葉若。
也只有她才能在這位沈家老祖宗面前,有資格保護葉若。
因為,她是沈家老祖宗的玄孫女。
但是。葉若卻是輕輕握住沈盈雪的手,然後向前邁了一步,反倒保護起來了沈盈雪道:「這又能怪得了誰呢?只能怪你自己。如果,你是一個合格的高祖奶,那我的雪兒,又為何會不瞭解你?說別人的時候,你先試試從自己的身上找找原因。」
沈家老祖宗身邊的嬤嬤,立即就是神情緊張了起來。因為,從未有人敢這麼針尖對麥芒的跟沈家老祖宗這麼說話!
葉若是第一個!
「你說得對。老太婆我是做的不好。不過,正像我已經說過的那樣。這正是許多我那許多無奈和苦衷中的一個。」
沈家老祖宗卻是出乎最熟悉她的嬤嬤的意料。
沈家老祖宗竟然沒有生氣。
可是。嬤嬤不知道這沈家老祖宗是不是表裡如一。所以,她緊張的神情一點也沒有放鬆下來,反而更加提上去了。
嬤嬤擔心,葉若會不知道天高地厚。繼續頂撞沈家老祖宗。那樣。真會出事的!
果然!
就在嬤嬤萬分擔心的時候。葉若道了:「那種理由,只是我用來安慰雪兒的說辭。我這個外人說,可以。但是。你自己說,就是自欺欺人了。你應該比我知道,你沒有盡心。我相信,事在人為!人力,也許不能逆天,但是能改命!而你,沒有做到。所以,你在我的眼裡,也許沒有你自己想的那樣值得別人敬畏。」
葉若這樣痛斥沈家老祖宗,似乎還覺得不過癮,又是繼續補刀道:「你也終究是一個凡人。而是,還是一個女人!呵呵。」葉若這一句呵呵,意味可就是十分複雜了。
嬤嬤都是被葉若大膽的話給嚇得不輕。
這話要是換做沈家子孫來說,簡直就是大逆不道,當場拖出去杖斃都是可以的。
也不知道沈家老祖宗會怎麼處置葉若。這才是嬤嬤最擔心的事情。
「咳咳!」沈家老祖宗又是微微咳嗽起來。
這一次,她咳的時間,比較久了。
稍微平息了咳喘之後,沈家老祖宗才是竭力的運起丹田中氣,不失去威嚴和氣度地道:「你不覺得,你這麼年輕,也許,你最近有所作為,但是,用你現在短暫的一生,卻來評價我漫長一生的功過得失,很顯得你無知和自大嗎?等你也跟我一樣子孫滿堂了,你再回過頭來想你剛剛的所作所為,你會覺得你很幼稚的!」
葉若卻是好像聽到了非常可笑的論斷,然後氣勢更加風發地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我的確年輕,但我的生命走過一年,抵得上你十年。我敢說,我如今的道行,已經比你三十歲時要更勝許多籌了。我說的對不對?」
「我是大器晚成。」沈家老祖宗也是淡淡的笑道:「小子,我承認,你小小年紀,就有這種道行,非常不一般。我百年一生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可,誰又能說你不是又一個方仲永呢!」
「金溪民方仲永,世隸耕。仲永生五年,未嘗識書具,忽啼求之。父異焉,借旁近與之,即書詩四句,並自為其名。其詩以養父母、收族為意,傳一鄉秀才觀之。自是指物作詩立就,其理皆有可觀者。……問焉,曰『泯然眾人矣。』」
一番吟誦之後,葉若又道:「如果,您還記得這篇賦,那你就應該明白,您把我比作方仲永是十分不恰當的。方仲永是童年即少年天資出眾,而我呢!卻是自打出生就是經脈寸斷,終生不能修習真氣,我可是背負了十八年的廢物大少之名。所以,我可沒有方仲永那樣少年得意。」
葉若頓了一下,笑著又道:「可,如果我要是有了他那樣的少年得意,今日,此時此刻,我就已經讓這個世上再無沈家了。我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做到了別人也許努力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我能正面對抗沈家!試問,這個世界上,有幾人能做到我這種地步?您不用不承認。如果我是泯然眾人矣,今日您就不會光臨寒舍了。我說的,對不對,高祖奶?」
嬤嬤的心,在這一刻,早就提
到了嗓子眼。
這可是唇槍舌劍啊,隨時都能讓人瞬間撕破臉皮,隨時刀劍相見的啊!沈家老祖宗可是掌握著沈家供奉天院的啊!她只要一個心情不好,一聲令下,這一整個北府大學都能在一夜之間被她們沈家夷為平地!
一陣氣氛壓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默之後,誰料,沈家老祖宗卻是出人意料的大笑起來,「哈哈!」
這又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沒想到,你竟然還真能背出那篇賦來。這算你是引經據典了吧……所以,我輸得不冤。」
自嘲了一番之後,沈家老祖宗又是道:「看到你挺身而出,替我那玄孫女站出來跟我理論的時候,我就是知道,你很不會讓我失望了。當年,如果我嫁到沈家的時候,如果小雪的高祖爺像你待小雪這樣待我,也許,今日,沈家就沒有我這個手握權柄、權勢滔天的老太婆了。不提了……不提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而且你們年輕人也未必愛聽……」
「高祖奶又錯了。」葉若卻是突然也變得微笑起來道:「有機會,我是一定要聽一聽高祖奶的故事的。高祖奶的經歷,一定是一本厚重之書,會讓我受益良多的。」
「你啊,就會哄我老太婆開心……」
「怎麼會,我可是實話實說。我可是最喜歡聽故事了。以前,新學期開學發新書的時候,我都會先把歷史書上的那些小字故事全部讀完。所以,我故事讀了不少,但是,一考試,兩眼就抓瞎……」
嬤嬤看著葉若竟然說著說著就走過來,從她這裡接過沈家老祖宗,然後親自扶著沈家老祖宗有說有笑的朝裡面走去,都是震驚和驚訝的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盈雪也是有些吃驚,有些不懂,剛剛還是劍拔弩張,唇槍舌劍的兩個人,現在怎麼就是突然間這麼熱絡的走到一起去了。不過,她倒是知道了一點,那就是葉若的口才,很有一套。她高祖奶都被葉若說的認輸了。
……
「高祖奶,今天可是中秋節,不能不嘗一嘗月餅的。我這裡可有雪兒親手做的月餅。高祖奶一定很想嘗一嘗吧?」
沈家老祖宗聽葉若這麼一說,立即就很是吃驚:「我那不近煙火的玄孫女都會做月餅了?」
看到沈家老祖宗把眼神投到她的身上來,沈盈雪想了想,覺得葉若既然都跟她高祖奶有說有笑了,她也不能太失禮了,就是不冷不熱地道:「都是葉若教的好。」
這時,沈家老祖宗才是一臉恍然地道:「嗯。這還差不多。我就說你不會嘛!」
沈盈雪心裡頓時就是很不是滋味了。她可是很在意她做葉若的妻子,廚藝卻是弱項的這一件事情。
「不過,小子,你竟也會做月餅,也是讓人吃驚啊。你出來的那個地方,雖然不如北方市這樣的大城,但是,你那個葉家,也是當地望族了吧。沒想到,你竟然還會這種現在年輕人都不會的手藝了!」沈家老祖宗又是誇獎葉若道了。
「以前,我學不了真氣,自然就有大把時間,胡亂用來豐富人生閱歷了。所以,只是會做月餅,這實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了。」葉若淡淡而輕輕的道,然後才是接過趙若惜在一邊察言觀色,適時送過來的沈盈雪親手做出的月餅,切了一小塊,送給沈家老祖宗品嚐。
「你倒細心。知道我年紀大,吃不了甜,還知道給我切成小塊。」沈家老祖宗又是樂得笑不攏嘴了。
葉若只是笑笑。
沈家老祖宗嘗過之後,先是連聲說好,然後又是看了葉若一眼道:「小子,你讓她們這些人都退下吧。這裡,就我跟你,咱們說說話,怎麼樣?」
終於來了。沈盈雪立即認識到了,正如葉若所說,這才是沈家老祖宗今日執意要來她家過節的原因。
沈家老祖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