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畔,江沉煙目光一直落在被他握著的手上,捲翹的羽睫微微顫抖,掩藏著不安分的思緒。
深深看了她一眼,洛擎蒼蒼白的面色浮了淡淡笑意,瘖啞的嗓音很是柔和:「你臉色不太好,朕沒來得及去看你,可是哪裡不舒服?」
手微微一顫,江沉煙艱難的擠出一絲微笑,強自鎮定道:「無妨,臣妾沒事,倒是皇上,一定要多注意身子。」
說完後,她心中不禁嘲諷自己,他這般摸樣不都是拜她所賜麼?
此刻這番話,只顯出了她假惺惺。
眉宇中帶著疲憊,他靠在床頭,目光落在她不太自然的神情,聲音低沉了幾分:「那晚的酒,甚美。」
心頭微微一跳,幾乎是下意識的,江沉煙便覺得他似乎察覺了什麼。
太她沉抖。抿抿唇瓣,她垂眸不語,揣度著他此刻的心思。
兀自一笑,洛擎蒼移開視線,看著窗外陽光燦爛,微瞇的眸底是濃墨般的色彩:「今日天氣甚好,真想在湖畔再飲一杯。」
緩緩抬眸,江沉煙看著他眼底墨色,聲音低而柔:「酒多傷身,皇上萬金之軀,還是少飲酒的好,如今先要養好身子才是。」
笑容不減,洛擎蒼眉頭有些蹙著,有疲憊有倦怠還有一抹她讀不懂的思緒,就是這樣,讓她的心一直無法平靜。他到底是察覺了還是沒有?
心底思緒萬千,她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握著她手的力氣稍微大了點,洛擎蒼忽然開口:「朕想放風箏。」
風箏?
江沉煙一怔,而後勸阻道:「皇上,您的身體」
「無妨。」搖搖頭,他眼中有倔強,坐起身來就欲下床。江沉煙慌忙扶住了他,仔細的替他更衣,又差人將東西都準備妥當,這才扶著他出了養心殿。
和風如煦,掃過面頰,像是一隻溫暖的手輕柔的撫慰。扶著他在院中軟椅坐下,陽光輕輕柔柔撒了滿身,給他添了一層淡淡光弧。
「皇上,娘娘,做風箏的東西都準備好了。」趙德全上前來低聲稟告,眼中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洛擎蒼依舊不見好的面色,心下不由得一沉。
皇上病成這樣,竟然還想著放風箏,只怕不是為了享樂,只是為了煙妃吧!
輕輕歎息一聲,他緩緩退後幾步。
鬆開了他的手,江沉煙勉強帶著笑,柔聲道:「這次,就讓臣妾親自做風箏給皇上吧。」
抬眸看了她一眼,洛擎蒼笑容柔和,眸光瀲灩間映滿了日光,晃了她的眼。邁步走到一旁案邊,江沉煙拿過太監遞來的細竹條,手指靈巧的彎了形狀,又用絲帶牢牢纏住,整個過程看似簡單,卻很費巧勁,不消片刻,江沉煙額角便添了細汗。
顧不上擦汗,她做好了風箏骨架,又執了畫筆,在宣紙上細細描了一副夏荷圖。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這一番讓人心曠神怡的美景在她的筆下熠熠生輝,栩栩如生。
停了筆,她裁剪了一番,最後用漿糊糊在了骨架上。一手執著新做好的風箏,一手將耳旁被汗水浸濕的碎發挽在耳後,她看著他微微一笑。
一個時辰,他做好了風箏。期間好幾次,他都疲累的靠在軟椅上,眼神卻捨不得從她身上移開。認真的她,有一種別樣的美。
東風作美,將那做的精巧細緻的蝴蝶風箏送上了高空,翩然而去的姿態灑脫恣意,背景是藍天白雲鑲著陽光金邊,那場景,有一股孤傲離世的美。
洛擎蒼坐在椅上,抬眸望著天上飛遠的風箏,入神片刻後,柔聲道:「有時候,朕會覺得自己就如同這風箏。立在高出,飛在雲端,腳下是一望無際的如畫江山,可是,不管飛的多高,看的多遠。身後總是有一根線,緊緊的繃著,一不小心,線斷了,便會從高處墜墜而下,永無翻身之日。」
江沉煙看著風箏的眸光微顫,下意識的低眸看著他仰望的側臉,完美的輪廓有光弧流轉,可是依舊驅散不了他眼中的陰霾。
她無法言語,這一瞬間,她的心有多沉重。
帝王之位,高若雲端,可是覬覦之人太多太多,他不得不時刻防備,稍有差池,便會落得萬劫不復。
身為帝王,原來不見得是好事。
下意識的咬咬唇瓣,江沉煙忽然拿起了案上的剪刀,走到正拉著風箏線的太監身旁,看著洛擎蒼,溫柔而堅定道:「線斷了,不一定是墜墜而落。」
說完,她在他詫異的眼神中拿起剪刀,剪斷了風箏線。
東風正起,那蝴蝶風箏似長了翅膀一般乘風而去,比之適才用線拉著的左右搖擺,此刻得了自由的它像是有了生命,在風中歡快的打著旋,越飛越遠,直至看不清,成了一個小黑點。
手中執著斷線的太監一臉錯愕,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煙妃娘娘怎麼突然剪斷了線,這風箏不是就掉下去了嗎?
眉宇微微蹙著,洛擎蒼看著她的目光帶著一抹探索和尋味。她淡然淺笑,偏眸看著那層層疊疊的白雲,風箏早已沒了蹤影。
「尋得機會,乘風而去,那風箏即便落地,也是翩然而去,姿態瀟灑,如此一世,無牽無掛,隨風飄搖才是真正自由快樂。」
話語落下,江沉煙回眸迎上洛擎蒼的眼神,嘴角笑容漸漸擴大。
她邁步一步步朝他走去,最後在他身旁蹲下,自然的握住了他的手:「皇上身後的那根線,即便剪斷了,還有臣妾拉著您的手。」
眸光微顫,他定定的注視了她許久,忽而露出了笑意,反手將她的手握住,低聲道:「得卿如此,夫復何求。」
微微垂了羽睫,江沉煙嘴角還帶著笑,心中卻堅定不移的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即便她不得不親手剪斷他背後的線,可是她也不會放開他的手,陪著他飄飛,陪著他墜落,永不後悔。」
人說,情到深處不自知。
此刻的洛擎蒼或許還不知曉,在他面前的這個女子,早已經走進了他心底最深處,並且驕傲且霸道的霸佔了所有空間,將他一顆並不寬廣的心侵蝕的乾乾淨淨。
陽光洋洋灑灑將他們包圍,時光似凝固成了一副絕美的畫卷。她不知曉,他們之間如此柔情蜜意,如此平安寧和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陪洛擎蒼用過午膳,又服侍他喝下藥,陪著他入睡之後,江沉煙才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了寰璧宮。
剛到宮門口,她便見到一襲紅衣的茗妃。
見她姍姍歸來,茗妃嘴角譏諷顯而易見:「陪著皇上,是不是很得意?」
無奈的蹙著發疼的眉心,江沉煙不願和她周旋,只冷冷道:「又有何事?」
聽得她語氣中的不耐煩,茗妃不由得一挑眉,將她從頭到腳掃了一番,而後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看樣子,你的身子也不太好,這蒼白的臉色,憔悴的模樣,倒是和皇上挺像。」
心頭微沉,江沉煙表面面不改色,只隨意道:「沒想到,茗妃還會關心我。」
「哼。」冷哼一聲,茗妃上前幾步,走到她面前,低聲道:「你別太得意。」
「別以為皇上留你在他身邊便是看重你,他心中所想是誰,不用本宮提醒你吧。」說著,她試圖從江沉煙面上找出一丁點落寞,卻只見她神情淡淡,似沒聽見一般。
暗自蹙眉,茗妃不甘心又道:「還有一件事,別說本宮不提醒你。薛明心,並不是你想那般單純,她的心機,也是深沉的很。」
「你什麼意思?」江沉煙眼中劃過疑惑,不解的看著她。
嘴角浮了嘲諷的笑,茗妃轉過身,揚長而去:「本宮只是想看看你著急的模樣,可不是為了幫你。你好自為之吧」
眼看著茗妃走遠,江沉煙眼中的不耐越加深沉。wa5p。
她不相信茗妃特地在這裡等她只是為了告訴她明妃心機深沉。
這其中必然有什麼隱情。
可是她思來想去,卻是怎麼也找不出答案來。
莫不是明妃又開始打她肚子裡孩子的主意?
思來想去,她心底湧起一陣不安,卻思索許久都找不到頭緒。搖搖頭,疲累的進了寰璧宮。
這一日,回想起來,算是過的平靜。洛擎蒼雖然表現的有些怪異,卻不似察覺了什麼。她心中雖放心了幾分,卻更加的愧疚。
眉頭蹙的越來越緊,她趴在桌上,腦海中回想起洛擎蒼柔和的笑臉,陽光下他的模樣是那麼好看。
雖然蒼白憔悴,可是卻仍然俊美的讓她移不開眼。
滿腦子都是他,他的笑,他的眼神,他的一舉一動。
她全然沒有發現,不知何時起,她不再拿他和楚白做比較,腦海中出現的最多的也不再是從前的楚白,而是他,洛擎蒼。
這意味著什麼,無人知曉。
只是許久之後,江沉煙才恍然覺悟,原來她的心,早很早之時便已經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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