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平靜無波。
江沉煙一夜未眠,直看著月落星沉,朝陽初升。
腦海中那不安分的混亂思緒不斷攪亂她的心跳,始終無法平靜。
流螢端來了早膳放在桌上,還不待開口,便聽她啞著嗓音道:「撤下吧,我沒胃口。」
「娘娘」流螢擔憂的望著她,滿腹疑惑,娘娘這是怎麼了?從昨天開始便顯得有些怪怪的。她剛欲出聲詢問,便聽得宮人通報,宜妃來了。
宜妃?
她可從未來過寰璧宮。
江沉煙從出神中清醒過來,回頭看著面色憔悴的宜妃,站起身來,啞著嗓音道:「宜姐姐來了。」
宜妃勉強笑笑,看了一眼流螢,後者行禮後退出了房門。
看著房門關上,宜妃面上的笑容緩緩消逝,走到江沉煙面前,眉宇淺淺蹙著:「本實在不願來打攪煙妹妹,只是」
「姐姐可是為了李潯之之事?」江沉煙輕輕拍著她的手,歉意道:「是妹妹不好,到現在也想不到一個兩全之法。」
宜妃連忙搖頭,有些發青的眼圈有濃濃疲憊:「是我太過心急,總覺得這宮中度日如年,每日遭受思念和內疚所折磨,生不如死。」
疼惜的看著宜妃泫然欲泣之態,江沉煙不由得握緊了她的手,柔聲道:「姐姐,相信我,我一定會找一個好的方法,既顧全皇上,又成全你們。」wxte。
宜妃輕輕點頭,眼角的淚終於落下,她緩緩朝下跪,單薄蒼白的唇瓣微微顫動:「如此,妹妹便是救了姐姐這條殘命」
「別,姐姐萬萬不可」江沉煙慌忙將她扶起,眼中也有了淚光,緊緊攥著她的手,江沉煙看向窗外,輕聲道:「姐姐可還曾記得冷宮那一日?」
微微頷首,宜妃柔柔道:「早春時突然下了一場大雪,冷宮院牆坍塌,妹妹衣衫襤褸靠在牆角,明眸若水,雖狼狽,卻讓人美若天人。」
搖了搖頭,江沉煙鼻頭發酸,輕聲道:「姐姐可知,那時妹妹心中所想。」
「不知。」
「我那時所想,竟然是一床棉被,一碗熱湯。」江沉煙有些自嘲,說著說著,眼角已經濕潤:「姐姐那時候說的對,即便是被冰封在冰下的魚兒也暢遊求生。更何況是一個人,妹妹我只是一個弱女子,在當時的處境,真的就快放棄了,是姐姐的一席話,一件衣,挽救了妹妹。」
「如今,姐姐備受煎熬,妹妹怎會坐視不理。但是事急從緩,給妹妹一些時間,定然會想出辦法。還請姐姐就當自己是被冰封在冰層下的魚,再冷,再無助,也要撐下去。」
聽完江沉煙的話,宜妃不由得怔住,好半晌才愣愣的點頭,自嘲道:「是我太故步自封,將自己逼的太緊了。」
「姐姐明白就好。」江沉煙嘴角多了微笑,微微頷首。
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宜妃眼中多了歉意,她拉著江沉煙到一旁坐下,仔細看了看她的面色,輕聲道:「適才沒多注意,此刻才看清,妹妹面色如此蒼白,是否生病了?」
江沉煙笑容更深,搖搖頭道:「無妨,天氣越發炎熱,夜裡不能按安眠而已。」
「便讓內務府準備些冰塊在屋內放著,涼氣幽幽,可助安眠。」宜妃蹙著眉頭建議,江沉煙笑著點頭,而後看著宜妃道:「姐姐面色也不太好,多注意身子才是。」
宜妃訕訕一笑,垂下了眸子,口中低喃:「我這身子,也就這樣了,若是有他陪著,便開心得什麼疲憊病痛都沒有了,可若離了他,便像是少了生氣一般,倒像個垂暮的老者。」
輕輕笑出了聲,江沉煙忍不住道:「這便是讓所有名醫都無從下手的相思病。」
宜妃面頰悄然泛紅,而後看著江沉煙道:「聽聞皇上病了,妹妹可去瞧了?」
面上笑容微微一滯,江沉煙有些吞吞吐吐:「皇上需要多休息我不便去打擾。」洛擎蒼病了她如何不知,只是她心中有愧,哪裡敢去見他。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馬腳,到時該如何收場。
她不怕洛擎蒼發現自己在酒中動了手腳,她只怕到時候無顏面對他。
見她神色有異,宜妃忍不住道:「莫不是妹妹受了什麼委屈?」
「沒有,如今宮裡誰還會給我委屈受?」江沉煙搖搖頭,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而後笑著道:「姐姐還沒用過早膳吧,便在妹妹宮裡吃些糕點吧,正好,我也餓了。」
宜妃本欲拒絕,但聽她語氣她也未用早膳,便點頭應允了。
與此同時,蘭馨閣內,明妃手中針線在明黃色緞子上穿插,落腳處是龍角的收尾,雖只繡了個龍首,卻已經活靈活現,逼真的很。
如意匆匆從宮外跑進,逕直到了明妃身邊,在她耳畔低語。
「寰璧宮?」眉峰一挑,明妃嘴角帶著嘲諷,放下了手中針線,低聲道:「果然不出本宮所料,這宜妃去找煙妃了,莫不是她以為煙妃能幫她與人苟且?」
「真是異想天開,本宮若是不知曉便罷了,既然知曉了,定然不能放過這個立功的絕佳機會。」說罷,她悠然起身,在房內踱步許久後,放棄了去告訴茗妃的想法。
若是她獨自一人揭穿了宜妃與人通姦之事,到時大功獨攬,說不定皇上會對她刮目相看。
目光再次落在那明黃色的緞子上,那是她準備送給洛擎蒼的禮物,嘴角翹起了好看的弧度,她喚來了如意,在她耳畔低聲吩咐:「去,給本宮查清楚,那夜裡和宜妃通姦之人是誰?有什麼背景?」
如意點點頭,眼中也劃過一抹興奮,當即便跑了出去。
時間漸到午時,宜妃與江沉煙暢談了一上午,只覺得心中積壓的抑鬱發洩了許多,連呼吸都暢快了不少,她感激的笑笑:「時候不早了,便不耽擱妹妹了。」
江沉煙也報之一笑:「無妨,姐姐有空便多來坐坐,這宮中,也只有你我二人是真心相待了。」
重重點點頭,宜妃臨走時,囑咐道:「妹妹,姐姐不得不提點一句,皇上畢竟是皇上,不管妹妹心中有何心事,皇上病了,你是務必要去看望的,姐姐我也躲不過,雖然實在無顏面見皇上,可是卻為臣之禮忘不得,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深吸一口氣,江沉煙笑著點頭,送走了宜妃。
待得她走後,屋內又安靜了下來,空蕩蕩的只她一人,坐在鏡前,看著鏡中憔悴瘦弱的人影,江沉煙微微歎息,手撫上了小腹,帶著無盡的溫柔和歉意。
緩緩閉眸,她努力將腦海中縈繞不去的思緒散去,隨意挽了髮髻,插上那根深碧色簪子,旋即離開了寰璧宮,朝著養心殿而去。
此刻,養心殿內。
太后坐在龍榻旁,看著沉睡的洛擎蒼,心疼的替他擦了擦額角的細汗,口中低斥道:「御醫,你確定皇帝並無大礙?」
御醫誠惶誠恐的跪下,鎮定道:「太后,皇上的確只是疲累所致,並無其他病症。」
眉頭蹙得緊緊的,太后不耐煩的呼出口氣,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御醫抹了把汗,退出了房內。太后身旁,明妃偏頭望了望榻上,旋即輕聲道:「太后,您別太擔心,既然御醫都說沒事,應當沒什麼大礙的。」
太后搖搖頭,低聲道:「皇帝的身子哀家知曉,這樣莫名其妙的昏睡,實在不合常理。哎暫且先聽著御醫的,若是皇帝還是不好,哀家定然讓他們付出代價。」
說完,太后眼中劃過一抹陰厲之色。
明妃附和著點頭,眼中卻閃爍著異樣的光。她在捉摸著如何將宜妃之事抖出,這事可大可小,萬不可出半點差錯。
想到此處,她不禁有些躊躇。
這時候,坐在明妃對面的茗妃嘴角劃過一道譏諷,轉眸看向洛擎蒼,微微蹙著的眉頭也有些不安。皇上突然病了,這事,定然有蹊蹺。
美妃也在座,只是自從那一次被冤枉之後,她整個人都顯得沉靜了許多,不愛走動,不愛言語,甚至也不似往日那般愛打扮。
今日的她只穿著一件水粉色的妝花裙,頭上只有一朵樸素的珠花,眼眸一直看著地面,似乎與周圍的一切都無關係,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茗妃轉眸看了一眼美妃,譏諷之色更濃。
就在這時,江沉煙走了進來,依稀白色的貢緞長裙拖曳在地,絕美的面容帶著焦急,向太后行過禮後,便走到龍塌旁,看著洛擎蒼,心針扎一樣的疼。
他的狀況比她想像的嚴重的多。
陷入沉睡的他面色蒼白如紙,眼底有一圈烏青,整個人似瘦了許多,全然沒了往日帝王的霸氣。微微攥緊拳,她心中的痛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煙妃來的未免太晚了些,皇上龍體有恙,你當盡心盡力服侍在側才是。」太后掃了她一眼,眼中有一分不喜,語氣淡淡道。
江沉煙點頭告罪:「臣妾知錯,定謹記太后之言。」
「唔。」淡淡應了一聲,太后便只看著洛擎蒼,不再理會她。
她本欲守在他身邊,但見太后與明妃二人幾乎霸佔了所有位置,輕輕呼出一口氣,她轉身走到了美妃身邊坐下。見她坐在自己身邊,美妃掀了掀眼皮,隨意道:「你最關心皇上,今日怎麼來的這般晚。」
江沉煙偏眸看她一眼,見她打扮的如此素淨,不由得有些疑惑:「美妃最近很少出來走動?宮中一切可還好?」
美妃一怔,沒想到她竟然會用如此平靜的態度和自己問好,心中升起一股無法形容的滋味,她有些尷尬的偏開臉,低聲道:「尚可。」
微微頷首,江沉煙不再言語,只靜靜看著地面,心卻早已落在了洛擎蒼身上。聽緒的著。
如此許久之後,洛擎蒼終於醒轉。
又有張開眼,他眸光從模糊到清晰,口中低喃:「母后」
太后眼中有驚喜劃過,她慌忙握住他的手,溫柔且激動:「皇帝你醒了,可急死母后了,你到底是怎麼了?怎麼這麼不注意自己的身子」
太后嘮嘮叨叨的絮絮念,在座眾妃嬪也都圍了過去,面上帶著關切之色。江沉煙定定的看著他疲憊的眸底,眼角悄然有了淚光。
洛擎蒼一眼便看到了她,便沒有再移開視線。
四目相對,似有一種無法言語的感覺在流轉,讓江沉煙越發的心疼。
太后見洛擎蒼只看著江沉煙,幾乎沒有認真聽自己的話,不由得來了火氣:「來人,皇上的藥可熬好了,還不速速端來。」
不多時,趙德全便端了冒著熱氣的湯藥前來。
「太后,皇上,藥熬好了,還請皇上乘熱喝下。」
不待他說完,太后與江沉煙便同時抬手去拿湯碗。目光一凌,太后眼中有濃濃不悅,江沉煙垂下了手,眼中的焦急卻並未散去。
洛擎蒼見她如此擔憂,對著她輕輕點點頭,示意自己很好。
可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江沉煙差點淚崩,她緩緩轉過身,不敢再去看,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落下淚來。
待得喂完藥,洛擎蒼靠在床頭,看著太后道:「兒臣沒事了,母后回宮歇著吧。」
「不行,哀家得守著你。」太后搖搖頭拒絕。
「母后,兒臣不是小孩子。」洛擎蒼依舊堅持,太后無法,只得起身而去,那模樣明顯是有些生悶氣。太后一走,明妃便待不住了,甚至不敢和洛擎蒼對視,行禮之後便匆匆而去。
美妃也告罪退下,屋中便只剩下茗妃,江沉煙與洛擎蒼三人。
「皇上,讓臣妾伺候您吧,別的人便可離去了。」茗妃自然而然的坐在龍榻旁,伸手握住洛擎蒼的手,柔情繾綣。
江沉煙抿抿唇瓣,正欲行禮離去,卻見洛擎蒼突然抽出手,握住了江沉煙的手,沙啞道:「朕有話與你說,別走。」
茗妃尷尬的坐在龍塌旁,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而後一咬牙站起身:「臣妾忘了宮中還有許多瑣事未處理,便先告退了,晚些再來陪皇上。」
說完,她恨恨瞪了一眼江沉煙,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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