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偶有夜風拂過嫩綠的枝椏,發出一陣陣悉悉索索的聲響。
江沉煙剛躺倒榻上,正欲睡下。便聽的一陣細微的腳步聲,眸子瞬間睜大,她指尖豁的出現幾根細如髮絲的銀針。
身子警戒的繃緊,她感覺到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深吸一口氣,撩開幔帳指尖一彈,一根銀針便衝著黑暗中的人影襲去。
「啵」燭光亮起,那立在桌旁一身紫袍的男子正似笑非笑的看著眉頭緊蹙的江沉煙。他的左手正抬起,食指與中指間夾了一根銀針,正是江沉煙情急之下飛出的那根。
「你很緊張?」薄唇翹起,乾瑾瑜悠然的坐在軟椅上,掃了一眼江沉煙,而後笑著道:「你這一手飛針是我所教,你有多少火候我比誰都清楚。若是暗殺一些不懂武功的小角色,綽綽有餘,可要對付我,卻是異想天開。」
定定的看著那紫色身影半晌,江沉煙深吸一口氣,翻身下床,隨手扯過外衫套上身上,動作乾脆利落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我沒想過是你,所以這一針並非針對你。」江沉煙語氣平淡,看著乾瑾瑜的眼神格外清冷。他外表依舊那般完美,只是她卻再不會被他偽善的笑容動容半分。
無謂一笑,乾瑾瑜目光在寰璧宮內掃過,話鋒一轉,低聲道:「聽說突厥使節安克木對你大獻慇勤?」
微微一怔,江沉煙眉頭不由得一蹙:「你消息倒真是靈通。」
「這宮中只要是我想知道的,都能知道。」洒然一笑,洛擎蒼用手中銀針輕輕撥弄著燈芯,火苗竄動間,光影憧憧,讓人看不透他眸中思緒。
沉默片刻,他手中撩撥燈芯的動作一頓,偏眸看著江沉煙,笑著道:「那安克木是個好色下流的主,你今夜這般防著,莫非以為來人是他?」
被他說中心事,江沉湮沒有半分異色,只平靜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教我的。」
笑容更深,乾瑾瑜眼中似有讚賞,但轉瞬便掩藏而去。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而後落在幽深的窗外,他低語道:「我讓你辦的事如何?」
呼吸微微一滯,江沉煙沉默片刻,而後點頭道:「已經給他喝下,那麼百殺呢?可還安好?」
眉頭微微一挑,他忽而看向江沉煙,深邃冷漠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的心看穿一樣,好一會,他才收回視線,化作了笑容:「只要你完成任務,百殺自然安然無恙,只是那藥當真是他喝下了?」
迎上他的目光,她沒有半分閃躲,認真的點頭:「我說到便一定做到,你若不信我,大可換別人去做。」
輕笑一聲,乾瑾瑜如皎月般的容顏多了一抹難以捉摸的神情,似黯淡又似哀傷。還不待江沉煙將他那神情琢磨清楚,他便又換上了無謂的笑容,篤定道:「既然如此,我便信你。」
說完,他從袖袋中拿出一個小紙包,放在桌上,食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不用我提醒,你知道該怎麼做-?」
看了那紙包一眼,江沉煙抿了抿唇瓣,輕輕點頭。乾瑾瑜見狀不覺挑了眉,輕聲道:「怎麼?現在不會覺得不忍心了?」
沉默半晌,江沉煙回應他的是格外燦爛的笑容:「回到宮中我才知曉,他身邊的女人總是一個接一個,不管他有多少甜言蜜語,到最後總會用別的女人傷我的心,這樣的男人,我怎麼還會手軟?」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看出她眼中閃爍的光芒,卻沒有戳穿,而是轉了話題,讓她當即有些怔神:「我今日來,還有一個任務要交代與你,突厥使節安克木,不能活著回去。」
江沉煙有些呆滯,看著乾瑾瑜輕描淡寫的模樣,有些猶疑:「你什麼意思?」
「在他啟程回突厥之前,我要你殺了他,不管你用什麼樣的方法,我要的,只是結果。」悠然起身,他轉身背對著她,話語異常冷漠。
他要她殺人?
心跳急劇加速,江沉煙眉頭緊緊蹙在一起:「為什麼?」
沒有理會她的疑問,乾瑾瑜只看著窗外,沉默哦片刻後道:「做好這件事,我可以考慮,讓你和百殺見一面,反之你可能永遠也見不到他。」
江沉煙心跳猛的一頓,目光中帶了一絲異樣,還不待她說完,便聽的乾瑾瑜聲音越加低沉:「我只給你一次機會。」
說完,他紫色的身影便消失在窗欞,消失在夜色中,再看不見蹤跡。
心中的震動還在,江沉煙腦海裡迴盪著乾瑾瑜的話,暗暗咬緊了唇,攥緊了拳。
殺人,她如何能輕易做到?
同一時刻,瑾和宮偏廳內,安克木正用一種欣賞的目光將整個偏廳掃了一邊,而後笑著對坐在一旁的和妃道:「和妃娘娘的瑾和宮好雅致,一坐在這裡就有一種到家的感覺,真是舒坦。」
和妃親手給他倒了茶,聽見他話語中的讚歎,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使節大人說笑了,這瑾和宮不過是個小小宮殿,能入得您的眼,便是本宮的榮幸了。」
說完,她素手纖纖,握著白瓷茶杯遞到了安克木面前。後者曖昧的掃了她一眼,然後雙手接過茶杯,指尖不著痕跡的撫摸了和妃的肌膚,那細滑溫軟的觸感幾乎讓他飄起來。
眼中閃爍著色,他乾笑一聲,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香茶,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和妃,直看的和妃面紅心跳,臉色不自然。
乾咳一聲,和妃再給他續了一杯茶,勉強笑著道:「此刻無人,本宮便大膽問使節大人一個問題,您可要如實回答哦。」
聽的她柔軟的腔調,安克木覺得渾身都酥酥麻麻的說不出的舒服,直猛的點頭:「娘娘儘管問,微臣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柔媚一笑,和妃壓低了嗓音道:「敢問使節大人是否當真喜歡上了那煙妃?」
笑容一滯,而後那安克木嬉皮笑臉的看著和妃,小聲調笑:「此刻娘娘便是微臣眼中最美的人,別的人,何必去提。不知娘娘是否覺得深閨寂寞可否需要」
眸光微冷,躲開了他伸來的狼爪,和妃收斂了笑容,沉聲道:「使節大人若是把時間都浪費在了本宮身上,豈不是得不償失,你莫非不想要煙妃?」
尷尬的收回手,安克木有些頹喪道:「那煙妃娘娘的確很美,只是跟冰山似的,微臣就是想靠近也不行。」
「這麼說,你很想要她?」和妃一挑眉,嘴角緩緩翹起。
「那是自然。此等美人,恐怕沒有哪個男人不想將她攬入懷中,肆意嘿嘿」他的表情忽然變的下作,話到最後明顯見到和妃面色不愉,便沒有再繼續,只嘿嘿幾聲乾笑。
和妃舒展了溫柔的笑容,深深看了一眼安克木,笑著道:「此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娘娘可有什麼方法,讓微臣可以一親煙妃香澤?」安克木眼裡湧動著迫不及待。
拍了拍手,和妃看著喜兒提進偏廳的木籠子,又看著安克木不明所以的表情,笑著道:「那煙妃表面上看跟個聖女似的,其實私底下是個勾引男人的狐媚女人,這隻狐狸就是她所養,安克木使節若是想和她好好親近親近,其實也簡單的很,她這樣的狐媚子,最喜歡的就是你這樣粗獷豪邁的男子。」
臉上帶著火熱的神情,安克木腦海裡浮現出江沉煙面色酡紅被他擁入懷中的姿態,只興奮的他牙癢癢,恨不得立刻衝去寰璧宮。
見他興奮到了極點,和妃又道:「本宮有一個絕妙之計可以讓你得償所願,不過本宮也有一個要求,若是使節大人能應允了」
「和妃娘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只要是我安克木能走到的,絕對不推辭。」安克木豪爽的一拍,爽快的答應。
「很簡單,本宮母家私下裡經營了一些生意,不過總是局限在羲和倒也賺不了什麼銀子,若是突厥那邊可以和本宮母家結成生意夥伴,本宮保證一定讓你成功抱得美人歸。」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安克木立刻大笑著同意。
見他沒有反對,和妃更是笑的開心。隨後她便與安克木一同悄悄商議起來。窗外的風更大了,夜色迷離間瀰漫著一股危險的意味。
江沉煙幾乎一夜未眠,一直坐在桌前,望著那一點點燃盡的蠟燭,眉頭深鎖。
直至天色將明,她才愣愣的收回視線,望著窗格間透入的點點晨光,眸光中漸漸泛起了寒意和殺機。經過一夜的心裡爭鬥,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為了百殺,安克木必死「
起身坐在銅鏡前,江沉煙將略微凌亂的髮髻散下,輕輕梳理。看著鏡中略顯蒼白的容顏,她眉宇間帶著淡淡疲憊。
「娘娘,您怎麼起的這麼早?」當流螢端著銅盆推門而入時,已經見到梳好髮髻的江沉煙,不由得愣了愣。
後者微微一笑,打開烏木鑲金匣子,挑揀了幾樣名貴的首飾輕聲道:「你來的正好,幫我看看,今日的髮髻戴那支釵子更好看?」
流螢更是疑惑,娘娘向來喜愛素淨,今日怎麼突然想著打扮起來了?
「娘娘今日怎有心思打扮了?可是要去何處?」流螢上前來,從諸多釵子裡挑了一支海棠滴翠金簪:「這支應當不錯,是娘娘喜愛的素雅花色。」
江沉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看了一眼那簪子,而後道:「太素了,今日,我想稍微艷麗些。」
流螢一怔,越發覺得今日的江沉煙有些不對勁。又挑了一支累絲嵌寶銜珠鳳尾簪替她插在髮髻上,江沉煙細細看了,滿意的點點頭道:「不錯。去櫃子裡把那件藕色錦繡綬緞裙拿來。」
流螢依言拿來了衣裳,又伺候她穿上,見她整個人仿若換了個人似的,不由得疑惑道:「娘娘,您今日這是怎麼了?奴婢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這丫頭,平日裡讓我打扮的是你,今日又疑心的還是你。」江沉煙勉強帶了笑,將朱紅色口脂輕輕塗抹唇上,嘴角一抿,便是絕美的弧度。
流螢仔細的看了她一陣,輕聲道:「娘娘打扮起來自然是好,只是,奴婢一時沒適應過來。」
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江沉煙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扮,而後笑著道:「突厥使節是住在御花園附近的迎風閣嗎?」
「是的,奴婢早前路過御花園時還見著那安克木調戲了一個小宮女呢,那模樣當真是可惡。」流螢點點頭,露出了嗤之以鼻的模樣。
江沉煙輕輕點頭,對著流螢道:「我要出去走走,你去小廚房準備些上好的食材,晚膳前我要給皇上做些吃食送去。」
說完,不待流螢反應,她便匆匆出了房門。vgiu。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流螢心中忽然湧起一絲不安。娘娘難道是要去御花園?
事實,還真被流螢猜對了。
江沉煙出了寰璧宮之後便徑直朝著御花園而去,臨近御花園不遠處,便見到了那個身材魁梧的男子,他的面前怯生生的立著一個小宮女,瞧那模樣,似在低聲啜泣。
眉頭微微一蹙,江沉煙心中湧起厭惡,腳下卻加快了腳步朝著他們走去。
「春蘭,嘖嘖,好名字,跟模樣一樣好。怎麼樣,要不要跟我一塊回突厥,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過上妃子般的生活,再不用伺候別人。」安克木一邊言語誘惑,一邊伸手摸了一把春蘭嬌嫩的臉龐,那新鮮的觸感讓他很是興奮。
春蘭明顯被嚇的不輕,眼淚在眼珠裡打轉,那柔弱的模樣著實讓人心疼。
「這不是安克木使節麼?怎麼有興致逛起了御花園。」江沉煙聲音軟糯中帶著笑意,安克木只一聽便知道來人是誰,當即鬆開了撫摸春蘭的手,轉過身來看著緩步而來的絕色身影,訕訕一笑。
「微臣給煙妃娘娘請安,能在御花園見到煙妃娘娘,實在是榮幸之至。」他向江沉煙行了禮,目光便一直在她面上晃悠,再不去看春蘭一眼。
春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跑到了江沉煙身邊,跪下道:「奴婢給娘娘請安。」瑾有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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