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房院子裡佈置的很簡單,薛明心那一身明亮鮮嫩的鵝黃,便顯得格外醒目。
「喂,你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擦?」她翹著的腳尖隨意搖了搖,語氣裡帶著些許不耐煩。她自小便含著金湯匙出生,這宮裡宮外的哪一個見了她不捧著護著,可眼前這個宮婢卻明顯沒把她放在眼裡。
江沉煙只看了她一眼,便繼續低頭搓洗盆裡的髒衣服,那雙手凍的通紅,十根手指都有些浮腫。她面上布著細汗,隨意挽著的髮髻垂散了些許,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
陽光下那一個側面尤為單薄。
「你聾啦?」薛明心有些惱了,她雙手叉腰,小鼻子皺著,一雙杏眸瞪著江沉煙。
江沉煙眉頭微蹙,後背僵硬酸痛,她直起腰來,著凍的發麻的手。雲兒躺在一旁角落裡熟睡,被薛明心的聲音吵醒,一雙眼睛滴溜溜的看著她轉。u6kt。
搓了搓手,江沉煙悠然起身,舒展了僵硬的身子,對著雲兒招了招手,它立刻竄了出來,一蹦就到了江沉煙懷中。
寵溺的撫摸著它的皮毛,江沉煙轉身就要離開。
薛明心原本的怒火在一見到雲兒的一瞬間化作了驚喜的笑,她收了腿,幾步上前攔住了江沉煙的去路:「本郡主不管你是聾子還是啞巴,這小東西,我要了。」
江沉煙眉頭又是一蹙,看著那張明艷動人帶著青春朝氣的面容,嗓音柔柔卻帶著濃濃的疏離:「它不是可以隨便送人的東西。」
「原來你會說話。」薛明心柳眉一豎,轉來轉眸子道:「不能送,那我買可以——,要多少銀子?」
「不賣。」江沉煙繞過她身邊,正欲走開。
薛明心哪裡甘心,她忽然伸手去拉江沉煙,口中喊道:「我出一千兩,總夠了。要是少了,你開個價便是。」
後著到說。江沉煙還來不及說話,只見雲兒不知怎的發怒了,一下子竄到了薛明心懷裡,尖尖的爪子在她雪白的脖頸畫了幾道血痕。
刺痛傳來,薛明心吃痛的叫了出來:「好痛,這小東西敢撓我。」
「雲兒…回來。」江沉煙一愣,慌忙喚回了雲兒,後者轉著幽藍的眼眸眼神不善的看了一眼薛明心,然後跳回了江沉煙懷中。
「好大的膽子,竟敢傷了明心郡主,這浣衣房的奴婢還有沒有規矩了?」正在這時,好不容易跟上來的春姑姑恰巧看到了這一幕,立刻高聲呼喝起來。
明心郡主?
江沉煙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那裝扮的確不是尋常家的女子。
春姑姑慌忙上前,一看到薛明心脖子上的傷,當即變了臉色:「這畜生好大的膽子,奴婢定要回稟太后,將它薄皮拆骨。」
江沉煙抱著雲兒,向著她們躬身行禮:「奴婢給郡主請安。雲兒只是以為郡主要對奴婢不利,才會攻擊了郡主。它不過是個不知人姓的小獸,還請郡主不要與它計較,若是郡主實在有氣,可以責罰奴婢。」
「這畜生是你養的,你叫什麼名字?」春姑姑這才看向江沉煙,一見到那張臉,先是楞了片刻,而後不悅道。
「姑姑,一點小傷沒關係的,這小傢伙我喜歡的很,正打算問她買呢。」薛明心被雲兒抓傷之後,非但沒有懼怕,反而更感興趣了。
江沉煙垂著頭,柔聲道:「它是奴婢的親人,奴婢不賣,還請郡主海涵。」
「什麼買不買的,你這個奴婢膽子未免太大了,郡主既然喜歡,你便送給郡主,怎還敢說出這番大不敬之話。」春姑姑臉上帶著怒意,對著江沉煙怒斥。
薛明心眉頭微皺,不捨的看著雲兒,明亮的大眼睛轉了又轉:「一千兩黃金,你可賣?」
「不賣。」江沉煙已然有些不耐,這郡主雖有些蠻橫,但也不是個壞心腸,否則也不會耐著姓子跟她討價還價。
「兩千兩,總夠了。」薛明心上前一步,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春姑姑狠狠的瞪了江沉煙一眼,呵斥道:「你膽子未免太大,還不快把這小畜生交出來。」說著,她就要上前伸手去奪。
可是雲兒見她對江沉煙呵斥,哪裡肯讓她碰,她手還未靠近,便被雲兒閃電般的速度劃了幾道血痕。
「絲….這畜生….」春姑姑被嚇了一大跳,捂著手上的傷口,羞怒交加。
一直在屋內偷閒的閻姑姑剛一出房門便瞧見了這一幕,面色大變間立刻迎了上來,空中連連道:「奴婢給春姑姑請安了,這位天仙般的人物是….」
她倒是很圓滑,那薛明心雖面生,可那容貌與穿著也不是尋常女子。更何況專門侍奉太后的春姑姑都侍奉在側,定然不是普通人。
「還不給明心郡主請安。」春姑姑看了一眼閻姑姑,厲聲道。
「奴婢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沒認出明心郡主來,奴婢你該死,該死。」春姑姑慌忙跪在地上,臉上堆著諂媚的笑。
她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薛明心和春姑姑身上的傷,再看看抱著雲兒一臉淡然的江沉煙,心頭立馬起了火。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竟敢衝撞了郡主和春姑姑,當真不想活了嗎?」她惡狠狠的瞪著江沉煙,那血盆大口像是耀吃人一般。
江沉煙安撫著有些躁動的雲兒,看向了目光一直不離雲兒半分的薛明心,欠身道:「郡主身份尊貴,定不會強人所難,奪人所好,雲兒乃是我最親近的家人,送不得,更賣不得。」
薛明心嘟著粉唇,有些不滿的看了她一眼。
閻姑姑慣會察言觀色,這一看,知曉郡主不高興了。立馬站起來,手中鞭子一揚就要朝江沉煙打去。
「住手。」薛明心忽然出聲制止,閻姑姑立馬收了手,賠了笑臉。
只見她上前幾步,定定的看著江沉煙,越看越覺得那張臉實在美的過分了些,又看看那安安分分躺在她懷中顯得極為乖巧的雲兒,心裡不知怎麼的就極不舒服。
「既然不賣,本郡主也不強人所難。你便替本郡主把鞋上的泥土擦了去,這事便算了了。」她一向受人追捧慣了,哪裡被一個奴婢這樣冷對過。她非要給她點顏色看看,才能平衡心態。
春姑姑冷冷看了一眼江沉煙,吩咐道:「還不照做,身為奴婢,替主子擦鞋,是你分內之事。」
閻姑姑臉上堆著笑,暗地裡掐了江沉煙一把:「還愣著幹什麼,讓郡主白等著,惹惱了郡主,我一定讓你好看。」
手臂上傳來劇痛,江沉煙眉頭蹙的緊緊的,她轉過身,看著薛明心三人,沉聲道:「是否擦了泥土,此事便了。」
薛明心尖尖的下巴微微昂起:「本郡主說話算話。」
深吸一口氣,她蹲了下來,抓著袖口正欲給她擦鞋,又聽得她忽然道:「跪著擦。」
跪著?
「我是郡主,你是奴婢,你替我擦鞋,就要跪著擦。」薛明心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她就是不喜歡江沉煙那張太美的臉,更嫉妒雲兒對她那麼親暱那麼服服帖帖。
隱忍的怒火竄起,江沉煙深深吸氣。就在三女以為她會順從的跪下時,她忽然站了起來,淡然道:「要罰便罰,不必來這套。」
薛明心啞然,足足楞了三秒才回過神來,她眼神中帶了挫敗感,轉頭看著同樣愣住的春姑姑:「姑姑,替我好好教訓這個不懂事的丫頭,好好教教她尊卑之道。」
春姑姑點頭,眼中帶著冷光掃向江沉煙,話語卻是與閻姑姑說:「你這浣衣房好美規矩,是該好好整治一下。」
閻姑姑面色微變,慌忙解釋道:「這丫頭昨天剛來,還不懂規矩,郡主莫生氣,奴婢這就替您教訓她。」
說罷,她惡狠狠的瞪了江沉煙一眼,手一揚就是重重一鞭子。
哪料,這鞭子尚未落在江沉煙身上,便被她隨意一把抓住,用力扯住鞭子這頭。閻姑姑一呆,而後命令道:「你好大的膽子,還不放手。」
「姑姑這是要動私刑?奴婢怎能服?若真要罰,便將此事告知皇上,用宮中刑法來懲治奴婢,奴婢絕不反抗。」江沉煙依舊不卑不亢,如今的她再不是當初那個逆來順受的弱女子,亦不是任人隨意的軟柿子。
一提到皇上,眾人面色微變。尤其是薛明心,更是皺緊了眉頭,眼中帶著強烈的不甘,語氣也有些色厲內荏:「我一定會告訴擎蒼哥哥你是如何的不敬,到時候,你就等著吃苦頭。」
說完,她狠狠一跺腳,轉身就走。
春姑姑警告的看了江沉煙一眼,跟著追了上去。
閻姑姑楞在原地,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江沉煙,見她面不改色,眼中清冷依舊,不知怎的,心裡就多了一絲懼意。
這女人,當真是一個小小宮婢麼?這氣魄,連郡主和春姑姑都被壓住了。
感受到她的目光,江沉煙偏眸看了她一眼,那眼中冰冷的意味看的她心底微微一顫。閻姑姑鼻間冷哼了一聲,收了鞭子,惡狠狠道:「你別得意,你的苦日子,還在後頭。」
語畢,她轉身腳步匆匆的離開,此時此刻,她只想離這個神秘的女人遠一點。
待她們全都離開,江沉煙眉宇間不由自主的添了些許愁緒:「還是太衝動了。」她暗自低語,看了一眼被太陽照的格外晴朗的天空,眼中不明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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