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天氣晴好的出奇。
瑾和宮內,和妃倚在貴妃椅上,眉梢眼角都掛著笑。?娘娘,何事讓您這般高興?」喜兒小心翼翼的倒了茶,是上等碧潭飄雪,清新淡雅的香味裊裊,很是好聞。
和妃拇指食指輕輕捏著通體翠綠的碧玉小杯,深深吸了一口淡雅的茶香,而後抿了一小口,心滿意足道:?江家完蛋了,麗妃,江沉煙,全部都沒了,本宮難道不該高興嗎?」
喜兒附和笑笑,旋即想到了什麼,猶豫道:?娘娘,那煙貴人尚未抓回,萬一….」
和妃滿不在乎一笑,將手中小杯放下:?無妨,本宮已經吩咐人將他們的屍首掛在城牆上。煙貴人的屍首是用雲初替代,天下皆知江沉煙已死,她即便活著,也如死了一般。」
喜兒若有所思的點頭,還是有些不放心:?娘娘,皇上只是下令絞死叛賊,卻沒吩咐曝屍城樓,若是皇上知曉,會不會….」妾有可著。
神色微變,和妃眼中劃過一絲慌亂,很快又被她完美的掩飾過去,只淡淡道:?皇上恨江家入骨,本宮這樣做不過是為了替皇上洩恨,皇上怎會怪罪。」
喜兒張嘴還欲說什麼,卻見和妃眼神一凌,當即不敢多話,退到了一邊。
和妃柳眉微蹙,她何嘗沒有想到喜兒擔憂的後果,可是如今江家倒,薛家隱了鋒芒,朝中唯獨王家獨大,她又是皇上妃子,自然有恃無恐。一個叛逆的江家,她下令曝屍三日又如何?皇上怎會罰她?
可是她越是這樣想著,便越是高估了自己在洛擎蒼心中的地位。
她沒想過,洛擎蒼能滅了江家,自然也不會放任王家成為第二個江家。她雖是妃子,如今卻已無龍胎為依仗,她在他心中,終究是沒份量的。
話音剛落下不就,洛擎蒼便突然來到了瑾和宮。
一見到那明黃色的身影,她駭的差點從貴妃椅上落下。慌忙理了理有些亂的鬢角,她盈盈行禮:?臣妾見過皇上,皇上怎麼….」
話還未說完,她便被洛擎蒼一把扼住了咽喉,跪在地上,她仰臉望著他,眼中帶著震驚和難以置信:?皇上….您….」?是誰給了你膽子敢做朕的主?」語調陰冷,此刻的他宛如地獄的惡魔。那麼一瞬間,和妃突然有些後悔。
她不該對付江家的,不該擅做主張。可是一切已經晚了。
他的力氣很大,沒有絲毫憐香惜玉。她脖頸間有了紅印,雙手劇烈掙扎無果,緊緊的抓著洛擎蒼的手臂,苦苦哀求:?臣妾….臣妾知錯….皇上…饒…饒了….」
手上用力一甩,和妃忽然得了自由,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
她曾經嗤笑江沉煙被他如此粗暴的對待,卻不曾想,短短時日同樣的果報便到了她的身上,而且是加倍的殘忍。?你好大的膽子。」怒吼一聲,洛擎蒼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他下令絞死江家之人,卻從未下過曝屍這般殘暴的命令。
這個女人竟敢無視他的存在,大膽僭越。暗地裡動用了王家權勢,做出了這種讓他面上無光之事。
即便是謀逆之臣,滿門抄斬已是最重刑罰。而曝屍這等行徑乃暴君所為,他自問不是明君,卻也絕非這等下作之人。?皇上….咳咳咳咳….您聽臣妾解釋,臣妾只是想替皇上好好懲戒江家一番,他們與乾王密謀篡位,陷皇上於不義,臣妾豈能讓他們那般容易死去,臣妾….臣妾所做一切都是為了皇上,求皇上明鑒。」和妃跪伏在地,眼淚簌簌的落,話語中的恨意與對洛擎蒼的愛意演繹的淋漓盡致,她含淚望著他,卻沒有從他眼中看到半點憐惜。
心底不由得咯登一下,她悄悄攥緊了拳,咬緊了牙。
昂首俯視著她,洛擎蒼眼中劃過濃濃的厭惡,在他看來,她如何哭訴如何落淚都是做作,都是虛情假意。?夠了」怒喝一聲,他雙眸微瞇,眼中悄然漫過殺機:?朕能殺一個江家,自然也能殺了王家,你若想安穩,便老老實實待著,否則….」
森然的話語讓她渾身一顫,她眼中劃過不甘,卻不得不隱忍:?臣妾不敢。」
冷哼一聲,他拂袖而去。不知為何,他此刻竟連看她一眼也不願,在瑾和宮多待一刻,都讓他湧起深深的不耐。
秋日的御花園,陽光將大片奼紫嫣紅的菊花照耀的晶瑩剔透。春夏秋冬四季,每一季御花園都會換上新衣,同樣的地點,不同的美景,總讓人流連忘返。
邁步在花園間,洛擎蒼略顯清減了些的身影被日光拉長。淡漠如初的眸光掃過大片秋菊,沒有絲毫留戀,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雙含著淚帶著期盼始終望著她的眼。?該死的?」低斥一聲,他眉頭習慣姓的打結,目光自然而然的望了一眼不遠處的九曲長廊。那一日,眾目睽睽之下,她逃離了他的世界,整整兩個月,毫無音訊。
他分明是厭惡她的。
厭惡她自命清高,厭惡她總是那麼堅韌不肯服輸,更厭惡她是江家女子。
可是,從瑾和宮出來之後,他便不由自主到了這裡。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大片的秋菊,紅黃白紫,更有幾株名貴的綠菊。
風掃過,吹過他冷漠的面頰,寂寥與孤獨的感覺油然而生。
剛毅的唇線緊抿,他看向了一直迴避的地方。
寰璧宮,冷冷清清,守門的太監都被遣散。空蕩蕩的沒有人煙氣。
流螢穿著粉色宮裝,髮髻上光溜溜的沒有任何裝飾。她挽著袖子,把從前江沉煙住下的內室裡裡外外都整理了一番。
做完這些,她已是滿頭大汗。
整個寰璧宮的宮人都各奔東西,只有她不願離去,仍然守在這裡。雖然傳言城門上掛了江沉煙的屍體,可她悄悄去看過,那並不是江沉煙,而是雲初。
雖然痛恨雲初的背叛,可是她們終究姐妹一場,她也暗自垂淚多次。不過心裡卻也更堅定,貴人沒死,一定還活著。
這屋子裡的東西都是貴人的,那書,那琴,那妝奩都是貴人最喜愛的,她不能讓它們蒙了塵。
對鳥鏡前靜靜放著烏木描金錦盒,流螢把盒子外仔仔細細的擦了一遍。而後小心翼翼的打開蓋子,裡面是一件嬰孩穿的肚兜。
嫩黃色的緞子上繡著幾隻幾可亂真的蝴蝶,那蝶舞的姿態歡快靈活,乍一看像是要從緞子上飛起來似的。
摩挲了那繡的縝密的針腳,流螢鼻頭忽然一酸,想起了宮變之前江沉煙坐在窗前一針一線的繡著。
那時候的她日日帶著暖心的笑容,孩子不過兩月,她便已經開始為他做衣裳。每每想到她帶著希望的眼神,流螢心裡就忍不住一痛。?貴人,你現在何處?可還安好?」輕聲呢喃,她語調中帶著濃濃憂思。
她沒發現,身後不遠處,明黃色的身影立了許久。
自從她離宮,他便再沒來過寰璧宮。環視屋內一眼,還和她初來時一樣。空氣中還殘留著她清新的髮香,還有寧合香未散盡的餘香,好似她還在這裡。
流螢深吸口氣,剛剛轉身,便看見了洛擎蒼。慌忙跪下行禮,她連聲告罪:?奴婢不知皇上駕到,未能及時迎接,還望皇上恕罪。」
淡淡擺手,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拿著的肚兜。?這是什麼?」
流螢咬咬唇,低聲道:?這是煙貴人從前做的,是替她腹中…胎兒準備….」
眸光微凝,洛擎蒼沉默,伸手接過那精緻小巧的肚兜,心裡不知怎麼的就像被刺了一下,難言的滋味翻滾。
這是她親手做的?
做給她的孩子?
唇瓣緊抿,他一言不發,只定定的看著上面精巧的蝴蝶。
手上力道漸漸加重,他驀地轉身,只留下一句:?這東西,朕要了。」
流螢不敢反駁,看著他走遠,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感慨,當初貴人在時,皇上對她嗤之以鼻,為何今日貴人不在了,一副刺繡,便讓皇上留了心。
走出寰璧宮,陽光明媚刺眼。他雙眸微瞇,將那小小肚兜收好,腳步卻越發深沉。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越來越清晰,像是老早便刻在了他的心裡。
錯了嗎?
那樣傷了她,他錯了嗎?
無聲無語,他轉身朝著養心殿而去。他雖不說,可是暗地裡卻不知找尋了她多少次,始終無果。
對於那刺客,他更是耿耿於懷,出乎他所想,他竟然會擔憂她的安危。vgi8。
剛走出不遠,他聽見了幾個宮女嘰嘰喳喳的談論。?悄悄這繡工多好?是內務府的李公公從宮外帶來的呢,這蝴蝶繡的跟真的似的。」?是嗎?我瞧瞧,哎呀,真好看,比咱們宮內繡坊最好的刺繡師父手藝還好呢?是哪位李公公,改日你引見引見,我也想要一條這樣的絲帕。」?還有我,還有我,你可別忘了。」
沒有在意她們的談話,他腳步不停,繼續前行。可是餘光卻突然瞟見了其中一個宮女手中的拿著的絲帕,清雅的蘭花,翩然的蝴蝶。
那繡工精緻,風格清麗,他分明才剛剛見過。
是她?
一定是她?
二更到,精彩碰撞即將到來,親們能猜到後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