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九龍燭台燃著蠟,火苗偶爾竄動一下,光影搖晃,將洛擎蒼俊美卻冷厲的臉照的忽明忽滅?
江沉煙定定的看著他,任憑眼淚在面上交錯,卻無法再張口言語?
他不信她,從一開始便不信她,此刻這些所謂的人物物證皆在,她百口莫辯?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讓腹中胎兒蒙冤?他是清白的,是乾淨無塵埃的?他甚至還沒有看到這個世界,他何來有罪?
「皇上,江沉煙其心之毒,其為之下作,定然不能輕饒,求皇上將她重重懲處,以儆傚尤?」和妃神色激動,面上雖帶著痛心之色,可是眼裡的快意卻不加掩飾?
如今江家已然大廈傾塌,一個麗妃無所出,毫無威脅?一個江沉煙雖有身孕,如今卻也是自身難保?再言薛家,一個薛玉蓮便可牽連了整個家族,她雖是薛家旁系之女,可畢竟是其血脈?即便薛家有太后這個靠山,也再難以與王家抗衡?
如今,整個羲和,她王家可算是獨當一面?
短短不過一瞬,和妃心底便轉過了無數個念頭?當即心頭更加急迫,只盼著皇上立刻處死江沉煙,好絕了這最後的威脅?
雙腿無力的垂擺,江沉煙雙手緊緊的抓著洛擎蒼的手?可任憑她如何掙扎,都換不來一點喘息的機會?
他的力氣很大,那種帶著憤怒與仇恨的力氣讓她沒有了些許抗衡的餘地?只要他願意,可以隨時掐死她,只在瞬間?
就在她幾乎就要因為缺氧而昏闕之時,他的手忽然鬆開了?
重重摔落在地,她吃痛的蜷縮,近乎貪婪的喘息?
「貴人…」雲初看的心頭一緊,想要伸手去扶,可是被和妃雙眸一瞪,便收回了手,眼中的卻早已有了淚?
洛擎蒼眼神冷凝,看著蜷縮在地的江沉煙,剛毅的唇線緊抿,那冷厲的高高在上的氣度讓人心底禁不住一寒?
緩過氣來,江沉煙忽然抬袖一把拭去了臉上斑駁的淚痕:「何不就這樣殺了我?」
「殺了你?」語調低沉沙啞,洛擎蒼已然到了暴怒的邊緣:「要殺你,易如反掌?可是,朕如何能讓你這般輕易死去?」
柔緩的語調,帶著徹骨的寒?他的臉突然變的好陌生,她禁不住暗暗問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會將他當做楚白?
究竟是為了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任由他如此用刀剜著心?
貝齒緊咬,她沉默不語,只用那種讓他心頭震顫的眼神望著他?和妃還在添油加醋的說著什麼,他們彷彿都聽不見,夜風在窗外狠狠的扯動著枝條,破敗的樹葉,枯萎的花瓣隨風飛舞,悄悄畫著頹敗之景?
「皇上,寰璧宮宮婢流螢求見?」趙德全從殿外進入,步子很輕,看了一眼地上的江沉煙,眉頭微蹙,眼中劃過些許不忍?
下巴微昂,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傳?」
流螢臉上的淚還未干,她一進殿便整個人跪伏在地,語調悲慼:「皇上,奴婢以姓命做擔保,貴人是冤枉的?」
雲初從一看到流螢便有些慌了,惴惴的退後幾步,不敢和她視線相接?和妃更是面色一凜,幾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
「流螢…」江沉煙鼻頭一酸,掙扎著出聲,那聲音沙啞中帶著悲慼,聽的流螢心頭一痛,眼淚又簌簌的流?
「皇上,不要聽這個婢女胡說,江沉煙不知給了她什麼好處讓她幫著掩蓋事實,說不定她與乾王苟且之事便是這個婢女穿針引線?」和妃握著錦帕的手微微一緊,慌忙間衝口而出?
「奴婢沒有,奴婢從前侍奉過皇上,向來謹言慎行,奴婢敢以姓命作保,貴人她從未做過任何越距之事,她腹中胎兒亦是皇上龍裔…求皇上明鑒?」流螢話語真切,跪伏在地,雙肩因為啜泣而陣陣顫抖?vgi8?
和妃面色一寒,悄悄瞥了一眼洛擎蒼,見他面色無半點異樣,心頭一鬆,嘴角勾起了譏諷的弧度:「你一個奴婢的命值幾個錢,能擔保煙貴人和她腹中胎兒?你未免也太自大了些?」
流螢一怔,還欲說什麼,卻被江沉煙輕輕一拉?
「不必多言,你何苦再搭上自己?」她話語輕柔,而後視線掃過和妃在雲初臉上停頓片刻,最後將目光定格在洛擎蒼的面上?
努力平息了凌亂的呼吸,她迫使自己帶了淺淺的笑:「皇上不信我,無論他人如何解釋如何作保都無濟於事?但我心可昭日月,我行事亦可曝於日下,絕無半點不可告人之事,縱是死,我也絕不認這虛妄之罪,於我,與乾王,都是大大的不公?」
她的笑刺眼,她的這番話更是刺心?
洛擎蒼雙眸驟然一凝,攥緊了拳,指節泛白,顯然用了極大的力道?
到了這一刻,她還想著幫乾王開脫?要他相信他們之間只是普通朋友關係,他如何信?她又拿什麼讓他相信?
鼻間發出一聲沉切冷的哼聲,他依舊不為所動:「朕,從來只信自己雙眼所見?」
流螢一怔,不死心繼續道:「皇上,您何曾看見貴人與乾王過從甚密?他們是君子之交,奴婢可以作證….」
「君子之交?」唇瓣為翹,洛擎蒼的笑容很好看,不似女子的嫵媚,亦無過分陽剛,是一種柔和自然的感覺,只是這笑容落在江沉煙的眼中,卻充滿了諷刺?
他親眼見到她只穿中衣躺在床上,房中只有乾王?他亦親眼看到湖畔那一夜,他對她是何等關切?
這些難道不是證據,難道要他裝作沒看見?
心中像是有一團火在洶湧燃燒,他雙眼中蒙上了殺意,可是就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他竟然如此關心她的一舉一動,如此在意她與乾王的每一個細節?
其中因由,他不願想,更不敢想?
身子前傾,他俯視著她,眼神中的殺機一閃而逝,當真刺痛了她的心?他是當真想要了她的命的?
「皇上….貴人是無辜的,她一心一意只念著皇上?奴婢雖愚鈍,卻也能看出貴人心中如何惦念皇上,如何處處小心謹慎的對待,皇上,還請您顧念貴人真心一片….」流螢匍匐在地,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她雖侍奉江沉煙時間不長,可是卻已有了深厚的感情?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把奴才當人看的主子,亦是唯一一個把她流螢當做姐妹的主子?雲初為何叛變她不知曉,她只知曉,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貴人枉死,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未出世的孩子枉死?
眉頭緊蹙,洛擎蒼薄唇輕啟,吐出的話卻仍舊冰寒至極:「朕曾說過,嫁入深宮,會是你最大的錯誤?」深深看了一眼江沉煙,他忽而轉過身:「來人,將這個不潔之人打入冷宮,無朕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半分,違者,斬?」
「皇上…」流螢驚慌失措的抓住江沉煙的手,生怕一鬆開她就會離她而去?
江沉煙僵直著後背看著洛擎蒼,怔怔的出神?
嫁給他,當真是她最大的錯誤嗎?
她當真錯了?
聽到這裡,和妃面色驀地一變,不甘心道:「皇上,江家謀逆,應當株連九族,更何況江沉煙與罪臣苟合,有辱皇室,您不能姑息養殲啊?」到中螢著?
洛擎蒼眸光如霜,語調中帶了濃濃不耐:「朕如何做,還要你教不成?」
呼吸一滯,和妃咬咬唇瓣,躬身行禮:「是臣妾僭越了,臣妾這就告退?」
說罷,她回頭看了一眼被侍衛架起的江沉煙,狠狠的掐了一下雲初的胳膊,低斥道:「杵著幹什麼,還不走?」
雲初渾身一顫,忙垂著頭,跟著和妃的腳步離開了養心殿?
空蕩蕩的殿內只剩下洛擎蒼一個人,他背著燭光,隱匿在昏暗中的面容看不清思緒?趙德全一直靜靜看著這一切,待得眾人離開後,才緩步上前,低聲道:「皇上,麗妃娘娘還在殿外候著,您看….」
「不見?」沒有絲毫猶豫,洛擎蒼語調中帶著一絲疲憊?
悄悄歎了口氣,趙德全又道:「皇上今日累了,不如早些歇著,您看是去飛霜殿,還是瑾和宮?」
他沉默不語,似沒有聽見?
「皇上,今日一事茗妃娘娘定然受驚不小,不如…」
「朕出去走走,你不必候著?」說完,他一拂袖便出了養心殿?
殿外清寒,他遠遠的便看到了那穿著孔雀藍緞子裙身影?凌亂的髮絲,髒亂的妝容,啜泣的樣子,沒來由的引得他一陣心煩?
沒有上前,他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麗妃瞥見了他的身影,慌忙站起身要跟上,卻因為跪的太久雙腿發麻摔倒,顧不上痛,她再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迎了上去?
「皇上…皇上…您聽臣妾解釋,臣妾可以解釋的…皇上….」她的聲音不似往日般優雅,那清麗無雙的模樣也消失全無,此刻的她已經六神無主?
沒有絲毫停頓,洛擎蒼繼續邁著步,此刻的他只想遠離這些讓他煩心的人和事?
「皇上….」跟不上他的腳步,她有些急了,一不小心便撲倒在地,磕破了手肘和膝蓋,緊咬著紅唇,她淒厲大喊:「皇上,您還記得三年前第一次見到臣妾所說嗎?」
腳步微頓,洛擎蒼眉頭輕蹙了幾分?
「您說臣妾生的美,清麗無雙宮中無人能及,您說會寵愛臣妾….您說的每一句,臣妾都記著,皇上…為什麼….為什麼您大半年不來看望臣妾,為什麼您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臣妾?」趴在地上痛哭出聲,麗妃全然不顧儀態,只想將心中的苦澀告知於他?
他心中,是有她的?這是她在深宮孤寂中能挨下來的唯一支撐?
停下腳步,他仍然背對著她,不言語,卻也沒有再離開?
「皇上,臣妾心中只有皇上,從第一眼見到皇上開始,便只有皇上?臣妾知道,皇上心中也是有臣妾的,皇上…您為何…對臣妾如此狠心…」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被他遺棄?
沉默許久,麗妃的哭聲隨著夜風飄蕩,聽的人鼻酸?洛擎蒼眉頭卻越蹙越緊,鎖著不為人知的痛楚與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