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失笑,假意瞪了眼縈姐兒:「都五歲的人,還整天這樣沒規矩,改日便請個嬤嬤回來,好好的管束你。」
「大伯母。」縈姐兒搖著大夫人的袖子求救,見大夫人只是笑,她一跺腳嬌俏的道:「那我去宮裡,您不疼我三哥和三嫂還疼我呢。」
析秋皺眉:「不准出去亂說。」
大夫人素來喜歡這幾個孩子,不忍析秋責罰便打岔問道:「四弟可寫信回來?說什麼時候到家?」
蕭四郎這兩年去過一次福建,一次關外,福建是有幾股浪人騷擾漁民,福建布政司屢次驅趕不止,朝庭便委任蕭四郎為驅倭大將軍親自率軍前往福建……今年遼東剛入九月便開始大雪不斷,關外蒙古韃子彷彿發了瘋一樣連攻數城,有幾個衛所被攻破城內被洗劫一空,數萬百姓無家可歸,蕭四郎再次披掛上陣前往遼東支援。
「說是年前回來,許是路上耽擱了也未可知。」析秋心中歎了口氣,今天都臘月二十六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回來,雖心中惦記著面上卻是淡然的道:「我們先準備過年,回頭讓天誠去打聽打聽。」
大夫人點頭應是,又道:「我們進去說話,外頭冷,你懷著身子千萬別著涼了。」和縈姐兒一人扶了析秋一邊,五歲的縈姐兒個子已經到析秋的腰腹了,長長的腿很清秀,她歪頭看著析秋的肚子,想了想問道:「娘,您和大嫂哪個先生?」
析秋窘然,晟哥兒和周小姐今年三月成的親,新婚夫妻蜜裡調油,周小姐進門三個月不到就懷了身子,如今已有七個月的身孕,她又看看自己的肚子,蕭四郎走的時候她才三個月,如今都快臨盆了,算算兩個人已經大半年沒有見面了。
「小孩子,問這個做什麼。」析秋輕輕敲了一下縈姐兒的頭,笑道:「回頭看到你大嫂,可別再鬧她。」
縈姐兒點著頭:「我知道了。」幾個人進了房裡,門口唐二小姐迎了出來:「大伯母,四嬸嬸。」又看著縈姐兒:「二妹妹。」
縈姐兒朝唐二小姐行了禮,喊道:「二嫂。」嘻嘻笑著牽了她的手,唐二小姐道:「祖母剛剛還在問你去哪裡了呢,萱姐兒寫完了字,吵著要去找你。」
「我去看看她。」縈姐兒鬆了她的手跑進太夫人房裡。
太夫人頭髮白了許多,眼角的皺紋也添了許多,身體倒還是不錯耳聰目明樂呵呵的坐在炕上看著萱姐兒寫字,眼裡卻有些嚴厲:「這些字寫完了,再練兩張,不然明年我就將你送去莊子裡,再不給你見你娘。」
婉姐兒紅著眼睛垂著頭,乖巧的道:「祖母,婉兒知道了。」規規矩矩的捲起袖子接著寫。
太夫人點點頭,見縈姐兒進來一把抱住她,又捏捏她肉呼呼的小臉:「又跑到哪裡去玩了。」縈姐兒就揮揮手中的字帖:「去大伯母那邊了。」
婉姐兒委屈的看了眼太夫人,又看看縈姐兒不說話。
析秋和大夫人進了門,在太夫人兩側坐了下來,太夫人歎了口氣道:「一家子三兄弟,老二不肯回來,老四沒空回來,唉……」
析秋和大夫人對視一眼,皆是沒有說話。
恰好恭哥兒和炙哥兒從外面跑了進來,太夫人見兄弟兩個進來,臉色稍霽開了笑顏:「一整天沒見著你們,去哪裡了?」
恭哥兒看著炙哥兒,炙哥兒粗枝大葉的道:「去釣魚了。」太夫人聞言一愣:「這大冬天的,釣什麼魚,可別胡鬧掉到湖裡去了,可不得了。」
「沒事,沒事。」炙哥兒笑呵呵的道:「我功夫好。」
太夫人不依:「功夫再好也不行。」炙哥兒只得點頭,太夫人又看著恭哥兒等他答覆,恭哥兒笑盈盈的看著太夫人,偎過去:「祖母,其實不是我和大哥要吃魚,是我們聽說冬魚最肥美,所以才想冒險去釣的,等回來拿去廚房……」然後掰著手指頭:「一條給您燉魚湯吃,一條給大伯母清蒸,一條給母親紅燒的……」
把所有人愛吃的都說了一遍。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來,不但沒有責罵他,還摸著他的頭道:「我們恭哥兒真乖。」
大夫人也跟著道:「大伯母那邊做了你愛吃的魚丸,回頭去伯母那邊,給你帶一些回去。」恭哥兒笑瞇瞇的謝過大夫人。
析秋歎氣,這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戲,能將黑的說成白的……便不為所動。
恭哥兒就見析秋沒有反應,就過來摸摸析秋的肚子,笑著道:「娘……」析秋唇角微勾忍著笑故意不理他。
恭哥兒就在她懷裡蹭啊蹭,析秋推開他問道:「說吧,除了釣魚還想做什麼?」
「娘,您怎麼能這麼想我。」恭哥兒滿臉受傷的樣子:「我真的沒有什麼要求,真的!」
析秋點著頭:「成。」看著他和炙哥兒:「去練字去,不准在外頭亂跑。」
炙哥兒和恭哥兒對視一樣,吐吐舌頭垂頭喪氣的出了門。
縈姐兒掩唇咯咯的笑著,拉著唐二小姐的手道:「二嫂,您才進門二哥又忙一定沒有陪您熟悉家裡的環境吧,我現在陪您去後院轉轉,順便去看看雪景。」
「好啊。」唐二小姐點著頭,和縈姐兒出了門,兩個人才走出了太夫人的院子,遠遠的就聽到一聲聲重重的腳步聲,縈姐兒一怔眼睛徒然亮了起來,鬆開唐二小姐的手,就朝外院跑去。
唐二小姐在後頭喊道:「二妹妹,你去幹什麼。」縈姐兒頭也不回:「父親回來了。」她記得父親的腳步聲,鏗鏘有力,落地有聲!
縈姐兒一路跑了過去,果然遠遠的就看見幾個人朝內院走了過來,當先一人一身銀白戰袍,高大魁梧氣勢如虹,她大喊一聲:「爹!」就朝那人跳了過去。
蕭四郎熟絡的接了縈姐兒在懷裡,刮了她的鼻子笑著道:「怎麼長這麼大了。」又道:「還這麼調皮。」
縈姐兒摟著滿臉大鬍子的蕭四郎,喜滋滋的道:「爹,您終於回來了,我和娘都想死您了。」
蕭四郎哈哈笑著,想起來介紹身後的人:「來,這是你三舅和三舅母。」
縈姐兒這才看見父親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一個男子雖不如父親身形高大但卻也孔武有力英姿勃勃的樣子,鬍子比父親的還長,同樣穿著戰袍正傻呵呵的看著他笑,模樣和七舅舅有點像……她歪著頭喊了聲:「三舅舅。」
「都長這麼大了。」佟全之哈哈笑著:「看到她,就真的確定我六年沒回京城了。」
蕭四郎輕笑,縈姐兒又去看站在三舅舅身邊的女子,滿眼熱淚的看著自己,情緒很激動……長的並不算美麗,至少和她和娘比起來不算美,梳著圓髻衣著樸素卻給人一種踏實貼心的感覺,眼睛大大的想必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機靈的人,她打量完笑嘻嘻的喊了聲:「三舅母。」
碧梧激動的擦了眼淚,不知道是行禮還是不行禮,佟全之卻是拉住了她,笑道:「縈姐兒喊你呢。」
「好,好。」碧梧笑著點頭:「縈姐兒好。」
「進屋說話。」蕭四郎扛著縈姐兒大步在前頭走著,佟全之和碧梧跟在後頭,他笑著道:「快把眼淚擦了,難看死了。」
碧梧點著頭,紅著臉道:「妾身這不是高興嘛。」
析秋怎麼也沒有想到蕭四郎會今天回來,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有,更沒有想到佟全之和碧梧會跟著他一起回來,她忙讓人上了茶,拉著碧梧問前問後,又問佟全之:「這一次回來打算住多久,還回不回遼東了?」
「這一次在京中打算多休息幾個月,孩子受不得顛簸,等開了春再走。」佟全之喝著茶樂呵呵的道。
析秋聞言一愣,問道:「孩子,你們有孩子了?」
碧梧紅了臉朝佟全之看去,佟全之大大方方的回道:「有了,今年兩歲。」又道:「她有了身子總不能不要!」
析秋想想也對,只是不知道二太太那邊會怎麼想,她心中有些擔憂卻知道現在也不是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便只說孩子:「男孩女孩,怎麼也不寫信和我說一聲。」
「是男孩。」碧梧有些愧疚的道:「我們不敢告訴夫人,生怕……」
析秋明白,是怕她知道了到時候遇見二太太難做人。
「六姐。」佟全之當著太夫人和大夫人的面也不避諱:「這次回來我打算和父親商量讓碧梧做正室,我這輩子是不會娶別的女子了,除了她誰也不要。」又道:「至於身份,她認了黃夫人做乾娘,正式辦酒拜過父母的,今後她就是黃夫人的女兒。」
「老爺。」碧梧羞臊的推推佟全之,又看看太夫人和大夫人。
太夫人目光動了動,笑著點頭:「好,好,這事兒辦的好,回頭你們去和二太太說,這門親事我來保媒。」
析秋驚訝的看著太夫人,佟全之騰的一下站起來,朝太夫人抱拳:「多謝太夫人。」
晚上析秋回去問蕭四郎:「碧梧真的認黃夫人做乾娘了?」蕭四郎躺在澡盆裡舒服的閉著眼睛,點著頭道:「嗯,我還做了見證人。」
析秋歎了口氣,只希望二太太能想的開一些,能接受碧梧才好。
「你不用擔心。」蕭四郎握住析秋擦背的手:「三舅爺一路上想了許多的法子,我看其中一個不錯……」析秋一愣,走過來蹲在浴盆邊上看著蕭四郎:「什麼法子。」
蕭四郎就貼在析秋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析秋瞪著眼睛重複道:「裝成瘸子回去?這……成嗎?」一個身有殘疾的把總,娶遼東總兵的乾女兒,到也不過分。
「無妨。」蕭四郎說完卻沒有離開析秋的耳朵,順勢咬住她的耳珠呼著熱氣道:「生米成了熟飯,不認也沒有法子。」
析秋嚶嚀一聲,紅著臉去推他,蕭四郎卻是臉一側咬住析秋紅艷艷的嘴唇。
「小心孩子。」析秋回應著,一手摟著他一手護著肚子。
蕭四郎情動,呼吸漸漸急促起來,析秋心疼的摸著他被北風磨的有些粗糙的臉,手便一點一點順著他小麥色的胸膛滑了下去,蕭四郎摟著她,在她耳邊問道:「想不想我?」
「嗯。想你。」析秋輕聲回應,主動咬住他的唇瓣。
雖不能盡興,卻能摟著她聞著她的清香,蕭四郎滿足的摸著她的肚子,道:「我真怕我回來晚了,怕他不乖乖等我回來。」
蕭四郎靠在他的肩頭笑道:「還有一個月呢。」又想起遼東的戰事:「以為你要過了年才能回來,蒙古兵退了?」
「嗯。」蕭四郎應了一句:「有黃達守著萬無一失。」
析秋沒有再說,其實他們知道,聖上讓他去遼東,雖說遼東戰事確實吃緊,但主要卻不是為此。
隔日,蕭四郎和佟全之進宮面聖,將遼東戰事詳細稟報給聖上,又正逢莊皇后查出懷有身孕,聖上大喜當庭令蘇公公擬制聖旨,加封蕭四郎為濟陽伯,世襲罔替。
一時間滿朝驚詫之餘,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無人敢出聲妄議!
析秋知道,這才是敏哥兒三番五次派蕭四郎出征的真正的意圖,他看著大步進門的蕭四郎,夫妻二人相視一笑。
新年這一天,依舊是去侯府裡用飯,因是三喜臨門,這一年比往年還要熱鬧,等大家都吃了飯蕭懷晟和蕭懷鑫帶著弟弟妹妹在院子裡放煙火時,胡總管匆匆自外院趕了進來,太夫人正笑呵呵的和析秋說著話,見他似有急事,便問道:「大過年的,這麼急匆匆的,可是有事?」
胡總管滿臉為難,看了看蕭四郎又看看蕭懷鑫:「太夫人,門口有位異族女子,說……說來找侯爺。」
析秋一愣,蕭延亦這麼多年沒有回來,怎麼會有女子來找蕭延亦?
驚訝中,太夫人已問道:「對方可報了姓名?」胡總管搖搖頭,有些為難的將手裡握著的一塊玉石拿出來:「就只拿了信物,小人說侯爺不在,她就說她要見太夫人和四爺。」
是蕭延亦隨身帶著的東西。
太夫人和析秋對視一眼,又看看蕭四郎,蕭四郎負手道:「我去看看吧。」說著帶著胡總管去了外院。
過來一會兒,蕭四郎就帶著一位女子進了內院,那女子並無帶隨從,個子很高身形窈窕,穿著一件款式有些怪異的紅綠相交對襟纏枝的毛領衣裳,梳著兩個長辮垂在腰際,髮梢上栓著鈴鐺輕輕一動叮叮咚咚的響著。
女子濃眉大眼鼻樑高挺,並不像中原人士,她露齒一笑笑容明亮炙熱,朝太夫人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節,用生硬的京城話道:「太夫人好。」
大家面面相斥,尤其是縈姐兒好奇的走過去,問道:「你怎麼穿著這樣的衣服,好有趣,你叫什麼名字,是來找二伯父的嗎,他不在家。」
「你好。」那女子笑盈盈的,舉止磊落大方,語調也頗為灑脫:「我來找蕭延亦的,我要嫁給他!」
太夫人正端著茶啜了一口,聞言就咳了起來。
蕭四郎臉色陰的幾乎能嫡出水來。
析秋和大夫人一頭霧水,看著那女子滿面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