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侯府熱熱鬧鬧的將敏哥兒送走,聖上的儀仗前頭到了皇城,後頭還沒出南牌樓,滿街的百姓圍在街邊想要一睹新帝的聖容。
全城轟動,但連鎖效應絕非僅此一樁。
敏哥兒前腳離開,後頭宣寧侯府的門庭,便迎來了數年都不曾見的車水馬龍,幾乎京中有些頭面的官宦都送了禮來,馬車擠擠攘攘堵了半條街。
析秋和大夫人忙了一個下午才將人送走,太夫人笑瞇瞇的道:「……敏哥兒是個有心的孩子。」
蕭延箏顯得很興奮,不比晟哥兒冷靜:「他如此高調的來給您拜壽,就是為了告訴別人,宣寧侯府的聖寵不斷……」她說完想到今天的熱鬧繁盛又道:「咱們家好多年都沒有這麼熱鬧了。」
太夫人頷首,想起先帝時的情景,那時候家裡有老侯爺還有蕭延炙,雖不如今天這般盛況,可說起宣寧侯府誰不恭敬幾分……想到這裡不由歎了口氣,卻又覺得欣慰。
「四嫂。」蕭延箏拉住析秋笑容滿面的道:「敏哥兒能這般懂事,和你的教導分不開,你可是我們家的大功臣啊。」
析秋抿唇輕笑,輕推她道:「他本來就懂事,哪裡用得著我去教,再說,我進府時他都三歲了,都說三歲定終生……」又看向太夫人:「還是娘的功勞。」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來。
外頭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傳了進來,晟哥兒興奮的邊走邊說,聲音極高,轉眼和鑫哥兒炙哥兒以及勇哥兒進了門,一進來晟哥兒就道:「祖母,您是沒看見聖上的儀仗,可真是威風八面。」嘖嘖稱奇的樣子,還是不敢相信那個坐在御攆裡的,正是和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兄弟。
太夫人卻沒有高興,臉色一沉嚴肅的看著幾個孩子:「敏哥兒的身份不可出去亂說,若是惹了禍事,我可不保你們。」
「我們心裡有數。」晟哥兒點頭不迭,鑫哥兒也笑著道:「祖母我們都知道利害,斷不會出去胡言亂語的。」炙哥兒也頷首應是。
太夫人放了心,著重囑咐晟哥兒:「鑫哥兒和炙哥兒我到是放心,就是你,往後你切不可仗著敏哥兒的身份,有人給你撐腰就出去胡為,可知道。」
「哦。」晟哥兒剛剛還在想,這麼大的靠山他要如何橫行,和那些朋友示示威,現在太夫人如此一警告頓時蔫了下來:「我不會亂來的。」
太夫人依舊不放心,過後將蕭延庭找來,再三囑咐他要盯著晟哥兒。
蕭延庭連連應是,他看著太夫人欲言又止,敏哥兒的事家裡的人似乎都知道,唯獨他不知道,心裡不由生出一絲失落。
太夫人彷彿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你閒著也不是個事兒,回頭和你四哥商量商量,看看去哪裡能掛著職,有事情做總比你這樣游手好閒的要好。」
蕭延庭不能考科舉,又沒有蔭恩,若是讓蕭四郎給他謀個實實在在的職位,那真是再好不過。
心裡的不舒服一下子消失了,蕭延庭含笑應是,高興的道:「兒子知道了。」退了出去就找蕭四郎商量這件事。
過了些日子,蕭四郎便給他在五城兵馬司打點了一個副指揮,不上不下並不引人矚目,蕭延庭高高興興的上任去了。
聖上駕臨宣寧侯的震撼還未褪去,就在大家以為聖上會給蕭四郎官復原職的時候,聖上那邊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蕭四郎依舊是閒賦在家,這樣一來眾人越發的糊塗起來,猜不透聖上的意思。
五月底的時候,欽天監和禮部終於將聖上的婚事定在了年底,十月初十,這樣一來時間就很急,一時間各個部門為了聖上的婚事都開始忙碌起來。
期間,析秋進了宮一趟,見了樂袖,樂袖如今住在慈寧宮中,重新修建後慈寧宮輝煌大氣處處透著奢華,樂袖很客氣的拉著她,並肩在胡床上坐了下來,瑾瑜端了茶水親自奉上,以令人咋舌的親和和態度接待了析秋,到了中午還是留了飯。
析秋知道樂袖心中所想,還是忍不住感歎後宮真的是個大染缸。
吃飯的時候,聖上聽聞了析秋的到訪,雖沒有過來卻讓人賞賜了許多東西……如此一來,內侍女官便是連內務府也知道析秋的身份的不一般,析秋去領賞賜時,那些內侍堆著滿臉的笑容,恭敬萬分:「四夫人簽了字儘管先回去,稍後奴才們就給你送去府上。」
析秋謝了又謝,這才出了宮,果然前腳進門後腳內務府的人就將聖上和皇后娘娘賞賜的東西送了過來,析秋讓天誠一一打賞。
到了七月,太平侯送皇后進京的車駕便到了,太平侯在京城的南面買了一幢不大的宅子,莊小姐和陪同前來的莊夫人一起住進了宅邸之中待嫁,京中又轟動起來,各府的夫人皆是忙著登門拜訪。
析秋和蕭四郎商量:「錢夫人約我後日一起太平侯府上,我正猶豫著。」
蕭四郎正沐浴出來,頭髮濕漉漉垂著,穿著一件綿綢的道袍,析秋見了便拿了干帕子給他擦頭,蕭四郎回道:「去一去也無妨,禮數到了就成。」
析秋還是有些猶豫,她不好意思的對人說的,她把敏哥兒當兒子,所以去太平侯府就有種婆婆見媳婦的情怯,雖是想見卻又忍不住緊張,她不知道別的婆婆初次見兒媳時是什麼樣的心態,但是她卻忍不住緊張的起來。
想了想她道:「我再想想。」
蕭四郎彷彿理解她的心情,輕笑起來,析秋越發的窘,紅了臉道:「四爺這是在笑話我?」
「不敢。」蕭四郎將她拉在腿上,笑意盎然的看著她,見她膚色如玉雙頰緋紅一雙杏眼秋波盈盈,明艷動人,他心中越發的歡喜,緊摟著析秋就道:「將來炙哥兒若是娶媳婦了,你豈不是要躲起來不敢見人了。」
析秋一愣,還真是不敢否認蕭四郎的話,紅著臉道:「或許年紀大些會自在些了吧。」她覺得自己不過二十出頭,若是在現代大學還沒有畢業,現在卻是要做婆婆了,這心理上無論如何也越不過這個坎,太匪夷所思了。
蕭四郎笑聲爽朗,疼愛的捏捏她的鼻子,又覺得不過癮,在她臉上啄了好幾口,親著親著就有些情動,尋了她的紅唇就低頭吻了下去,暖暖的帶著一絲香甜,讓他越發的收不住勢。
析秋摟著他的脖子輕喘著,又推推他低頭道:「早點休息吧。」還在國孝期間。
蕭四郎依依不捨的放開她,將她圈在懷裡聲音嘶啞的道:「……真慶幸。」真慶幸她婚姻多波折,真慶幸當初他選擇將敏哥兒寄養在她那裡,真慶幸他從遼東回來就立刻下聘沒有絲毫的耽誤……他無法想像他這輩子若是沒有遇上析秋,他會是什麼樣!
「慶幸什麼?」析秋沒有聽清,不由昂著頭問他,蕭四郎刮了她的鼻子:「不告訴你。」卻是一起身將她打橫抱起來,析秋哎呦一聲咯咯笑了起來,也忘了再追問……
第二日析秋正打算讓人去回錢夫人一聲,說等過幾日去太平侯府,這邊胡總管卻是來了:「四夫人,方才太平侯夫人送了拜帖給太夫人,說明天去府上拜訪,太夫人讓小的來和四夫人說一聲,請您明天一早回去一趟。」
析秋愣住,有些驚訝莊夫人會主動拜訪,她問道:「太夫人可還說了什麼?」
胡總管搖了搖頭。
析秋暗暗點頭,莊夫人大約是知道他們雖然開府單過,卻並沒有和侯府分家,她將拜帖直接送去給太夫人,禮數上做的很是周到。
晚上她和蕭四郎說起這件事,蕭四郎笑道:「看來,他們夫妻是商量過的。」
「這麼說,太平侯也給四爺遞了拜帖?」析秋給他泡了茶坐在他身邊,蕭四郎點頭應道:「是。」一頓又道:「也是明天。」
看來,太平侯是打算在皇后入宮前和蕭四郎見一面。
第二日一早,析秋收拾妥當,帶著縈姐兒和恭哥兒一起去了侯府,太夫人笑呵呵的穿了一件萬字不斷頭的紫紅褙子,頭上帶著嵌了紅寶石的抹額,她這幾年不出門穿著一直很隨意,今兒的衣服看的出來是特意挑選過的。
「剛剛莊夫人身邊的婆子來過了,說是出了門,一會兒就到。」不管莊夫人特意來拜訪,是不是知道他們和敏哥兒之間的關係,但是不管是析秋還是太夫人,心理上總是有種見親家的感覺。
兩人正說著話,大夫人走了進來,今兒穿了一件妃色撒花的褙子,三個人在房裡坐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無聲的笑了起來。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外頭已有人稟道:「莊夫人到了。」
析秋和大夫人迎了出去,在院子前接到莊夫人,她從清幃小油車由身邊的婆子扶著下來,互相見了禮後,析秋打量著莊夫人,三十歲左右的樣子,保養的很好眼角不見一絲細紋,個子中等身材豐腴,笑起來顯得很親切,析秋不由想起來胡總管說起太平侯府的事情,歷任太平侯子嗣都單薄,所以府裡的情況也比較簡單……
她又去看莊夫人,見她眼神清澈並沒有大戶人家主母素有的精明外露,到是應了太平侯府的情況。
她在打量莊夫人時,莊夫人也正在打量她,眼底有一閃而過的驚艷,她沒有來之前就聽說蕭四夫人容貌出眾,年紀又輕,她雖在太平小地方可也見慣了大場面,美女更是不少見,可卻沒有一個像四夫人這樣,眼睛清澈明亮,笑容明淨大方,既有成熟女子的風情嫵媚卻又不失少女的青春朝氣,同為女子的她心中都是一動,難怪外間傳言紈褲不羈的蕭四郎被她收的服服帖帖的,後院裡連個妾室都沒有。
親切的和析秋以及大夫人邊道邊說著話,莊夫人心思依舊在動,她昨天晚上和侯爺聊天,侯爺已經將蕭家和聖上的關係告訴了他,她聽到時驚訝不已,侯爺卻道:「聖上在宮中生活不過五年,可在侯府生活了八年,從他大張旗鼓的去侯府給太夫人拜壽,可見侯府對他的養育之恩,他是念念不忘的,其中感情恐怕比我們見到的還要深厚……」
莊夫人想的很簡單,她只心裡打鼓,想著將來自己的女兒豈不是有兩個婆婆?
一個皇后娘娘已經讓她擔驚受怕的,現在又憑空多出來一個婆婆,若是好相處也就罷了,若是不好相處將來自己的女兒可就裡外不是人了。
「你別胡思亂想。」太平侯知道妻子單純,直觀的去想這些問題,他開解道:「蕭四郎我與他打過交道,他不是簡單的人,你看他能夠在選儲的關口淡然辭官,可見他心機之深,更是隱忍智謀的人,你去見四夫人只當不知道這些事情,只當普通婦人之間的交往,其它的事情有我去打點。」
莊夫人心不在焉的應了,對明天的見面前所未有的忐忑。
現在見到四夫人,她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樣明媚淡的女子,應該不是那難纏的女人吧?
心思轉過,她們已經進了門,她和太夫人見了禮,太夫人請她坐在羅漢床上,紫薇上了茶,莊夫人看見正在玩耍的縈姐兒和恭哥兒,笑著道:「這兩個孩子可真是好看。」
「夫人誇讚了,現在這個年紀什麼都不懂,就只知道胡鬧,別鬧著夫人了。」析秋笑著說了,打算讓奶娘將兩個孩子抱走。
莊夫人本來就猜到這兩個孩子正是析秋的,聽她這麼一說更是確定了,忙從身邊的媽媽那裡拿了見面禮來給縈姐兒和恭哥兒,又愛不釋手的摸摸縈姐兒的小臉:「長大了定然也是個美人。」
兩個人孩子接了禮,很有禮貌謝過。
太夫人問莊夫人來京城住的可習慣,莊夫人笑著道:「我娘家是保定的,小的時候也來過幾回,雖有的地方早就變了樣兒,到也沒有不習慣。」
「你也是保定的?」太夫人笑著一愣,就指著析秋道:「這可是巧了,秋丫頭祖籍也是保定的。」
莊夫人很驚喜的看著析秋:「四夫人也是保定的?」
佟氏祖籍保定幾乎人人都知道,就如析秋知道莊夫人是保定人士一樣,不過知道歸知道,面上還是高興的點了點頭:「正是保定的。」說著一頓又道:「不過有些遺憾,家父早早來了京中,我們姐們也是在京中出生,長這麼大還沒有去過一次保定。」
「總有機會的。」莊夫人笑著道:「沒想到和四夫人是同鄉,可真是太有緣了。」
認了老鄉,莊夫人比方才熱絡了許多,大家從京中的吃穿聊到各處鄉土人情,莊夫人道:「若是得空一定要去太平遊玩,沿著運河一路下去,兩岸風光真是如畫一般。」
太夫人點頭應是:「一定,一定!」
中午又留了莊夫人午飯,莊夫人從善如流的應了,下午又陪著太夫人打了牌,仿若老友一樣。
等送走莊夫人,太夫人點頭道:「莊夫人不愧是保定望族出去的小姐,舉手投足端莊得體,也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婦人,我瞧著不錯。」什麼人養的孩子就像誰,有莊夫人這樣的母親,想必莊小姐不會太差。
析秋也有同感,對莊夫人的印象很不錯。
日子過的飛快,轉眼到了十月初十,聖上大婚京都同樂,滿朝武朝賀熱鬧非凡,京中百姓也是同樂,皆是圍在了皇城外等著看煙火,等入了夜以後城牆上頭躥起漫天的煙火,真是絢爛多姿。
因為聖上和皇后年紀還小不用圓房,所以也少了一些工序,不過三日後外命婦進宮朝賀自是不能少的。
一大早析秋穿了一品大妝去了侯府,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一起又去了宮中,在宮門外遇見了阮夫人和錢夫人和黃夫人,大家結伴進了宮,不同於過年過節,這一次幾乎所有三品以上的命婦都進了宮,又幾乎都互相認識,即便壓低了聲音打招呼,可偌大的殿中還是嗡嗡聲一片。
太夫人見到了黃老夫人和婁老太君,析秋和大夫人陪著幾位老夫人說話,婁老太君見了析秋顯得很親熱:「兩個孩子許久沒有看見,長的很結實了吧?」
「很皮實,就是太頑皮了。」析秋笑著道,婁老太君笑呵呵的回道:「這個年紀真是鬧騰的時候,隨他們鬧去,只要不傷著自己都成。」
析秋應是,太夫人問道:「二奶奶的洗三禮我也沒有去,孩子也快滿週歲了吧?」
「還有幾天就滿周了。」婁老太君說起孫子也很高興:「會叫祖母了。」
佟析玉去年十月十六生了一個兒子,洗三禮的時候析秋和江氏以及佟析硯同去的,當時孩子還在佟析玉身邊養著,不過滿月那日許孩子許是見客吹了風,有些不舒服,婁老太君就以佟析玉年輕沒經驗為由,將孩子接過來放在自己身邊撫養。
佟析玉哭了幾日,請江氏去和婁老太君說,江氏見到婁老太君其實有些心虛,婁二爺那身體還是病病歪歪的,她哪裡能腰板挺直的去和婁老太君要求什麼。
婁老太君素來強勢,孩子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自己養,就不可能再有鬆動,所以見到江氏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告訴她:「讓她好好養著身子別胡思亂想,孩子是她生的,即便到了一百歲見到她還是會喊她一聲娘。」
江氏心裡清楚的很,只得應是,便辭了回去,再沒有去過壽寧伯府。
析秋只當不知道,比起佟析玉她更看重婁老太君。
大家聊了許久,忽然外面內侍一聲長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駕到。」
隨後,殿中安靜下來,悉悉索索的衣袂摩擦聲響起,所有人跪了下來。
析秋就聽到殿中樂袖語氣慈藹的道:「都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