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手段和行事作風,樂袖腦海中不經意的就想到了析秋。
真是什麼樣的人教導出什麼樣的孩子!
略高興後她又想到樂瑤和佟敏之的事情,事情鬧成這樣,即便是求了聖上賜婚,只怕佟家也不會願意了,今兒讓佟閣老低頭給那麼多學子賠禮道歉,定是已經得罪了他,將來樂瑤進了佟府日子也不會好過。
可是,如今得罪了佟閣老,又壞了佟敏之的婚事……這件事實在是讓她頭疼不已。
「你去一趟督都府。」樂袖想了想,雖不擔心和蕭佟兩家因此處內訌,可彼此心裡不快總是難免:「將去年過年我得的那尊送子觀音給四夫人送去。」
瑾瑜一頓:「娘娘……」樂袖擺著手:「眼下大事未成,不要拘泥這些小節。」
「奴婢這就去。」瑾瑜蹲身應是,正要說話外頭有內侍匆匆跑了進來:「娘娘,娘娘不好了!」
都是她貼身的人,樂袖問道:「什麼事?」
「是聖上。」來人回道:「聖上要下了聖旨給佟家七爺賜婚!」
樂袖一愣,問道:「怎麼回事,細細的講。」來人便回道:「奴才在外頭聽說,說是當時皇長子也在,正陪著聖上用膳,也不知怎麼說起佟七爺的婚事來,瑩貴妃就說好好的男兒,婚事卻莫名受了這樣的波折,將來只怕也難找女子婚嫁了,難為佟閣老為了朝中的事操心,又為了孩子的婚事傷神傷面……」一頓又道:「聖上便隨口問瑩貴妃對此事有何看法,瑩貴妃就道沒有什麼看法,只是擔憂佟閣老年事也漸高怕他一時操心毀了身子,不能再為聖上效力……說著話鋒一轉就提到她有個庶妹,年紀和佟七爺相仿,不如她做個媒人牽個線罷了,也了卻佟閣老一樁心事。」
「聖上就答應了?」樂袖面色一變,來人就點了點頭:「聖上顯得很有興致,還誇讚了瑩貴妃替他分憂,還說要讓佟閣老好好謝謝她這個媒人才是。」
樂袖臉色徹底沉了下來,怒問道:「殿下呢,殿下不是也在場,他沒有說話?」
「殿下說了。」來人有些遲疑:「不過……殿下卻也是贊同的!」
樂袖洩氣的在椅子上坐下來,瑩貴妃真是打的好算盤,雖是庶女庶子可畢竟和佟家聯姻了,這樣一來佟家將來辦事也不得不顧忌她娘家了。
這個女人,真是好深的心機,她怎麼就沒有想到!
早知道,就同意了樂瑤和佟敏之的婚事,怎麼也不能讓事情演變成這種局面。
樂瑤使勁的拍著門:「放我出去!」她怒容滿面恨不得一把火將錦鄉侯燒了乾淨:「快放我出去!」
拍了半天沒有人敢應,她力竭的癱坐在地上,蒙面哭了起來,她也不願意事情鬧成這樣,難道她願意成為別人的話柄麼,還不是因為你們阻止我的婚事,如果答應了我又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門第,門第!
門第難道就那麼重要麼,兩個人在一起難道不是只要相愛就夠了麼,她愛佟敏之,從第一眼看到他就愛上了他,為什麼沒有人理解她,為什麼!
敏之,敏之,你快回來,我們一起並肩作戰,一定會讓他們同意我們的婚事的,一定。
樂瑤哭的昏天暗地,一天沒有吃東西這會兒又過渡的激動,人便有些無力,就在這時門從外面打開,吱呀一聲,聽到她耳中宛如天籟如同救贖。
她回頭去看,就瞧見阮夫人站在了門口,她迫不及待的喊道:「姑母,您放我出去好不好。」
「傻丫頭。」阮夫人見樂瑤弄成這樣也心疼的不得了,她走過去扶起樂瑤,將她滿臉的碎發捋清爽,又拿了帕子給她擦臉,柔聲道:「何苦這樣折騰自己!」
樂瑤緊緊揪著阮夫人的衣袖,期望的看著她:「姑母,是不是我和敏之的婚事有希望了,是不是敏之回來了?我攪黃了他的婚事,他一定會趕回來的吧……」
阮夫人看著這樣的樂瑤實在是沒了話,長長的吐出口氣,還是將樂瑤最不想聽的事情告訴了她:「聖上方才下了聖旨,給佟敏之賜婚了,是定遠伯陳府的庶女。」
「什麼,你說什麼?」樂瑤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問道:「什麼定遠侯,什麼賜婚?」
阮夫人扶著她,原原本本的將事情的原委和樂瑤說了一遍,樂瑤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搖著頭要朝外面走:「我去找貴妃娘娘,她一定有辦法能幫我。」一頓又道:「還有佟閣老,四夫人,他們也不會願意和定遠侯聯姻的,怎麼會同意這門親事。」
「瑤兒!」阮夫人拉住樂瑤:「你冷靜一些,這可是聖旨,誰能違背?」
樂瑤身體一抖,突然停住了腳步,身子沒有站穩就順著門框坐在了地上,阮夫人看著她恨鐵不成鋼的道:「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成了定局,你去找誰也沒有用的。」阮夫人沒有告訴她,若非她鬧去了趙府,瑩貴妃也不會有機可趁,聖上也不會給佟敏之賜婚。
至於反對,不管是她們還是佟府疑惑是宣寧侯府都不可能去提出異議,不說佟敏之和趙府的婚事剛剛黃了人人皆知,她們沒有理由拒絕,就說瑩貴妃「一片好心」,連聖上都誇讚她為朝事分憂,他們怎麼能去反對。
他們只有謝恩!
再去看樂瑤,只見她傻傻靠在門框上,傻傻的看著前面,過了許久才一點一點抬起頭來朝阮夫人看去:「姑母,求求您放我走吧。」她要去找敏之,她要和敏之遠走高飛,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生活!
阮夫人當然知道她的打算,勸著道:「你不要再做傻事了,在這裡好好養幾天,過些日子等你大哥到了,就接你回淮南!」
樂瑤眉頭一橫,眼底露出不甘心的樣子,她忽然推開阮夫人,拔腿就朝外頭跑去,碎亂的頭髮堆在了腦後,她甚至連鞋子都沒有穿,赤著腳在碎碎的鵝卵石上奔走……
「快攔住她!」阮夫人不期然被她推到在地,手肘硌在地上她疼的嘶了一口氣,好不容站起來立刻讓婆子去追樂瑤。
析秋和蕭四郎在大老爺房裡,佟慎之和江氏並肩坐在一邊,周博涵以及佟析硯佟析玉和婁二爺皆在,大家都沒有人說話,大老爺看著桌面上的聖旨面沉如水,過了許久她開口對江氏道:「準備準備去定遠伯提親吧。」
「是!」江氏垂頭應是,不確定的問道:「……七弟那邊可要通知一聲,讓他回來?」
大老爺聞言擺了擺手,回道:「不用,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等他回來再說吧。」
「是!」江氏點了點頭,這邊佟析硯就問道:「父親,難道真的讓七弟娶定遠伯的陳小姐?那可是瑩貴妃的妹妹!」
大老爺眉頭蹙起沒有說話,周博涵看著佟析硯臉色難看,就解釋道:「聖命難違,再說與身上而言也是好意,我們豈能駁了聖上的好意。」
儘管如此說,佟析硯還是氣的不行:「可惡!」想到將來家裡會嫁進來一個陳小姐她就頭疼,不由朝蕭四郎和析秋看去:「你們兩個說話啊!」
析秋一直靜靜坐在不曾開口,蕭四郎則是面色平靜不見異色,見佟析硯問她,析秋無奈的開口道:「周姐夫說的很對,聖上為七弟賜婚也是體恤父親,我們便高高興興為七弟張羅婚事便是。」
佟析硯聽著就癟了嘴不再說話。
婁二爺比成親時胖了一些,此時開口接了話,道:「以我看這件事也不一定是壞事,等人娶回來便是佟氏的人,要如何做還不是看我們。」他話一落,大家都朝他看去,就連大老爺也眼神莫測的看向他。
婁二爺挑了挑眉梢,正要說話,佟析玉卻是低著頭紅了臉扯了扯他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說話。
婁二爺有些掃興的閉了嘴。
等辭了眾人,析秋和蕭四郎回了督都府,在車上蕭四郎攬了析秋,笑著道:「我到覺得婁二爺說的沒有錯,將來你是姑姐,弟媳若是做的不好,你儘管訓斥便是。」析秋被他的話逗笑起來:「這麼說,四爺當初娶妾身時也是如此打算的?」
蕭四郎輕笑從善如流的點點頭,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心頭堵著的一口氣也隨之鬆了鬆,其實這件事他們沒有人去拒絕聖上,是因為一來不管聖上是不是單純的好心,但是確實解決了佟敏之如今婚事的尷尬,二來,瑩貴妃把妹妹嫁到佟府來,其實對於她來說並非是一件好事,聯姻確實是將不相干的兩個府邸綁在了一起,但是出發點是大家的目標和利益相同,可一旦發生了矛盾碰擦,誰還會為了一個女子,而不管真正大局的利益。
還有個原因他和蕭四郎各自心中明白,卻沒有彼此道破。
其實,她在意的,還是佟敏之的感受,短短的時間婚事一波三折鬧的滿城皆知,幾乎釀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如今卻從天而降一位素未謀面甚至不曾聽聞的女子將成他未來的妻子,他的心中定然不會好受。
況且,如今樂瑤知道後還不知會有什麼反應,不知道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若是樂瑤有個三長兩短,佟敏之這一生只怕都要活在陰影中。
正如析秋所料,第二日就從錦鄉侯府聽到樂瑤失蹤的消息,錦鄉侯府派了許多人出去找,連找了兩日也沒有下落,析秋怕樂瑤去保定找佟敏之,就讓人通知了阮夫人,阮夫人聽到便立刻讓人追去了保定……
果然,在半道上追上了樂瑤,彼時正好佟敏之也從保定朝京城趕,他得知了賜婚的事情,怕樂瑤一時難以接受再做過激的事,沒有想到卻在路上遇見了樂瑤。
析秋不知道兩個人說了什麼,只聽阮夫人說樂瑤彷彿呆傻了一般,任由人帶回了錦鄉侯府。
好幾日不吃不喝躺在床上,無知無覺。
到了十月初,中山侯的大爺到了京城,將樂瑤帶回了淮南。
佟敏之站在箕尾山山頂上,看著中山侯的馬車一點一點消失在視野中,他靠在身後的野李樹上,枯黃的樹葉片片落下,他閉上了眼睛只有無力。
腦海中就想到第一次到這裡來的情景,他背著布包,包裡是姐姐偷偷給他的二兩銀子,還有幾塊點心,他和趙先生席地而坐,聽先生自大周建國之初,一直說到當今局勢,那時候的他雄性壯志,暗暗發誓,總有一日他要憑借自己的努力,報答姐姐,報答趙先生!
轉眼十年過去了,他依舊什麼都沒有做成,卻讓那麼多人為了他而傷心。
樂瑤,你的感情太過美好,我太過污濁太過卑jian配不上你……下半生,希望你能安心找個人嫁了,得到真正屬於你的幸福……
佟敏之的改變,析秋看在眼裡,卻也無法安慰他,有的傷口只有靠著時間等待它一點一點癒合然後忘卻……其實,她知道對於佟敏之來說,他對樂瑤或許只是好奇,年少懵懂時有一些情愫,可是這樣的情愫與他心中的許多許多的東西比起來,實在不足一提,他傷心是因為樂瑤為他的付出而他卻無力回報。
或許有情,但那份情感還不至於讓他為之瘋狂,可能更多的是……愧疚吧!
天氣漸漸轉涼,今年京城的雪比往年來的早了許多,離佟敏之四月的婚期越來越近,期間析秋進宮一趟感謝樂袖給她送來的送子觀音,在宮中見到了敏哥兒,敏哥兒給佟敏之準備了賀禮,只說他不能去給七舅舅道賀,只讓析秋代為轉達。
「至於賜婚的事,當時我也在。」敏哥兒看著析秋道:「我並未反對!」
析秋點了點頭,並不奇怪敏哥兒的反應,卻不料敏哥兒解釋道:「二伯如今雖不在京中,可總有一日要回來的,侯府主母空缺,定遠侯伯可不止只有一位庶女……」他的話再明白不過,定遠伯如今正有一位及笄的嫡出小姐,事情可一不可二,與其讓瑩貴妃將來求了聖上為蕭延亦賜婚,不如現在成全了她!
析秋怔了一下,這也正是她和蕭四郎未有作為的原因之一,沒有想到,敏哥兒卻在那一瞬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
定遠伯雖封了爵位可並非世襲,他們要在瑩貴妃正得寵時鞏固地位,所以將來他們有這樣的打算一點也不奇怪。
她看著敏哥兒,笑了起來,只覺得無比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