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姨娘也顧不得避忌,拉著析秋的手上下察看,看著她瘦骨嶙峋的手背,疼惜的不得了:「才幾日的功夫又瘦了這麼多。」說完,才拭去的眼淚又落了下來:「等喪事辦完你回去住幾天可好,我親自下廚給你做些湯補的藥,一定要補補身子。」
「姨娘,我沒事,身子也好的很。」說著回握著夏姨娘的手,道:「家裡也有婆子,何必回去麻煩你。」一頓又笑著撒嬌一樣:「不過若是你實在不放心,就帶著十二妹過來住幾天,陪陪我也成。」
夏姨娘笑了起來。
江氏接了話,便道:「六妹說的是,姨娘心裡定是不放心的,回去也日日念著,若不然你就搬來住幾日吧,父親那邊我去說。」夏姨娘聞言就擺著手:「不……不用了,我就不來給六姑奶奶添麻煩了,還是算了。」說完,握著析秋的手沒松。
析秋歎氣,夏姨娘還是謹守著自己的本分不越雷池半步。
佟析硯見析秋有些遺憾的樣子,轉了話題:「敏哥兒的事你也放寬了心,你還有炙哥兒呢,千萬不傷了身子。」現在她也快要成為母親,對於析秋的感受很能感同身受,雖然敏哥兒不是她親生的,可畢竟養了這麼多年,說沒了就沒了心裡如何能好受。
析秋不能和他們說敏哥兒的身世,便點著頭道:「我知道了。」
「這皇后也真是的,做事情這樣沒有國母的樣子,心胸這般狹隘,真是沒有想到的。」佟析硯凝了眉頭臉上儘是嫌惡:「聖上也不知如何處理沈氏。」
江氏拉了佟析硯的衣袖:「休要胡說,朝堂的事那是我們議論的。」只是阻止並未斥責,又說到內宅來:「敏哥兒畢竟是孩子,又是意外身死,按京城的規矩不可辦的太隆重,再說他的遺體也不能運回家裡來,只能停在法華寺,依我看在家裡啟靈七日就成,移去法華寺後再好好辦幾場法師。」
京中有規矩,客死他鄉又或是意外夭折的孩子是不能留在家中的。
「我知道了,太夫人也是這樣吩咐的,在家中停七日就移去法華寺,等靈柩送回來辦四十九場的法師,就送去蕭氏陵園。」
江氏點著頭,看著析秋精神不太好的樣子,便道:「這樣吧,你若是不嫌棄,我從明天過來幫你吧。」
「怎麼會嫌棄,大嫂能來幫我,我求之不得。」析秋微微點頭回道。
江氏頷首:「那就這麼說定了。」又看著羅姨娘:「家裡就交給你了。」
羅姨娘輕笑點頭:「**奶放心。」
江氏輕笑對佟析硯:「你明天就別來了,在家裡好好歇著,也陪陪你婆婆。」
「怎麼了?」析秋聞言一愣:「周夫人身子不好?」
佟析硯就點了點頭,道:「能撐到今天已是不易,大夫說只怕這個夏天是熬不過去了。」說完已是語有悲聲。
析秋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會慢慢好起來的。」江氏拍了拍佟析硯的手,示意她不要在析秋喪子的節骨眼上,提著這樣的傷心事,佟析硯明白便立刻止了傷心,道「是,等張醫女回來再請她過府瞧一瞧,她一定會有辦法的。」
析秋知道阮靜柳也沒有,卻還是點著頭道:「嗯。」
幾個人沉默了一陣,佟析硯就想到佟析言的事情:「……聽說家裡的老三嫁出去了,給大嫂送了帖子來,十月初一的日子。」
「成親是好事,我記得三姐房裡的老三今年及笄了吧。」析秋笑著道。
佟析硯卻是冷笑一聲,不顧江氏阻止不吐不快道:「及笄了又如何,她哪是嫁女兒分明就是賣女兒,收了人一千兩銀子只配了一百兩的嫁妝,對方還是鰥夫,前一個老婆就是被他醉酒打死在家中的,這樣的人家嫁過去也不怕丟了她自己的臉。」
析秋聞言也不由皺了皺眉頭,若真是如此佟析言也真的做的過份,自己也是庶女,庶女在家中的艱難沒有人比她們清楚了,她當初那麼厭惡大太太,卻沒有想到多少年後,她連當年的大太太都不如!
下午,送走夏姨娘和江氏以及佟析硯,令析秋有些意外的是,佟析玉和婁夫人婆媳兩人同來看望她,析秋和婁夫人行了禮,道:「快請坐。」
「心裡惦記著你,知道你平安回來,婆婆就讓我過來瞧瞧。」婁夫人仔細看了析秋,確認她精神不錯,放心道:「知道你在宮**事,我和婆婆就去侯府裡,和太夫人商議說要親自去宮裡求見皇后娘娘,最後還是大夫人攔了下來……」
「讓你們跟著擔驚了。」析秋和婁夫人說完,又去看站在一邊沉默的佟析玉:「八妹,快扶著你婆婆坐吧,在我這裡你怎麼也見外了。」
佟析玉應是:「是!」扶著婁夫人在玫瑰床上坐了下來,對析秋道:「六姐沒事真的太好了。」說著一頓又道:「敏哥兒的事,您還請節哀順變。」
析秋面露哀容點頭道:「謝謝!」姐妹兩人就沒了話。
婁夫人看了眼析秋,又朝佟析玉看了眼,後者木訥的坐在一邊垂著頭不說話,她微微皺眉,轉目去和析秋說話:「喪事在家裡辦?靈柩何時能回來?」
「後日就能到。」析秋歎了口氣:「停在法華寺。」
婁夫人點了點頭,道:「那我們到時候就派了人去祭拜,你切要寬了心,注意自己的身子啊,家裡上有老下有小,滿府的人都離不開你,你可不能倒下。」
「我明白。」析秋應是:「定會照顧自己的身子,總不能讓大家為了我一直跟著擔心。」
婁夫人欣慰的笑了起來:「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回去告訴婆婆,她也會為你高興的。」說著就站了起來:「那我們明天再來,你好好休息。」
佟析玉沒有再說話,朝析秋行了禮。
析秋送兩人出門,上了清幃小油車婁夫人便朝她看來,問道:「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平時能說會道玲瓏的人,怎麼見了自己的親姐姐反而沒了話了?」
「娘。」佟析玉搖著頭:「我只是替六姐難受,所以就說不出話來了。」
婁夫人審視的看她一眼,便語重心長的道:「不是我說你,要多和娘家幾位姐妹走動走動,我是過來人,將來能彼此扶持的,就是這些當年自小長大的兄弟姐妹,尤其是四夫人這般的,在婆家主事在娘家也有力,夫君又正當權,你多和她走動將來老二在官場上也多個連襟照拂不是。」
「我記住了,娘!」佟析玉垂著頭,心裡卻覺得委屈萬分,六姐是有能耐的夫君,婆家都寵著她,可是她嫁的也不差,為什麼要讓她求著她……
婆媳兩人說著話,便上了馬車出了督都府的大門,馬車正好和錦鄉侯府的馬車擦身而過。
阮夫人和錢夫人到了,兩人剛坐下,唐**奶和黃夫人像是約好的一樣也過來了,眾人先是問了析秋在宮裡的情況,析秋簡明扼要的答了,幾個人陪著歎了氣發了一通怒,又勸著析秋敏哥兒的事。
析秋落了淚,又岔開話題問唐**奶和錢夫人:「聽說下了小定,我也沒隨禮去,改日等到了出嫁的日子,一起補了。」
「又不是正日子。」錢夫人看了眼唐**奶,回道:「你不必掛在心上,等改日出嫁的時候,你一定要過去吃杯酒才是。」
析秋點了點頭:「一定去。」
晚上蕭四郎回來,析秋服侍他換了朝服,問道:「宮中怎麼樣,聽說朝堂今兒打起來了?」
「嗯。御史台幾位大人和沈氏近臣打了起來,聖上各罰了每人半年的俸祿。」說著端著茶吃了一口,看向析秋:「今年春闈的探花郎,你可知是誰?」
析秋愣了一愣,沒有明白蕭四郎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她問道:「是誰?」
「此人你不認識,但是他的來處卻與你頗有淵源。」蕭四郎說著將茶盅放下,道:「他祖籍保定家境一般,自三年前投入保定府松廬書院門下。」
松廬書院?
析秋頓時就想到了二老爺:「是二叔門下的學子?」蕭四郎就含笑點了點頭:「今日在大殿上,喊出廢黜皇后的人便是他……」
她也聽說了這件事,她坐正了身子,問道:「那聖上如何說?」
「和眾人相同,罰了半年俸祿!」蕭四郎語氣輕鬆,眼底便劃過笑容。
這個探花郎真是好膽色,他一人之言並不能決定什麼,但是卻能很好的試探出聖上的心思,現在看來他做的很成功,也引起了別人關注。
蕭四郎話鋒一轉,又道:「皇后臥病在床,聽說昨晚啼血了。」
析秋擰了擰眉頭,皇后病情確實不輕,又經過這次的事情,病情加重也在情理之中。
「皇長子和二皇子明日到京?」聖上和蕭四郎提前入京的,留了兩個孩子和樂貴妃瑩貴人在後面,敏哥兒的「靈柩」又退後了一步,不回家直接去法華寺。
蕭四郎應是:「今天已有人去通州接迎,明日午時就能進京了。」他說完看屋裡沒有炙哥兒的身影,問道:「炙哥兒呢。」
析秋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輕聲道:「在敏哥兒房裡,怎麼喊都不出來。」說完歎了口氣,炙哥兒不明真相,聽慶山說敏哥兒永遠不會回來了,也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就躲在敏哥兒房裡不肯出來。
正說著,炙哥兒眼睛紅紅的垂著頭從外面進來,析秋拉著他,輕聲道:「去哥哥房裡了?」
「嗯。」炙哥兒欲哭的樣子,傷心的問析秋:「娘,三哥他……真的不會回來了嗎?」析秋拉著他坐下給他擦了眼淚,輕聲安慰:「哥哥不會永遠不回來,等我們炙哥兒長大了,哥哥就會回來了。」
「真的?」炙哥兒眼睛一亮,臉上露出驚喜來:「那我長到多大,三哥就會回來?」說著一頓:「像大哥那麼大嗎。」
「嗯……」析秋做出思考的樣子:「像三舅舅那麼大的時候,三哥就會回來了。」
炙哥兒就掰著手指頭去數,又皺著眉頭問析秋:「三舅舅多大?」析秋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回道:「等三舅舅回來,你問他好不好。」
「好吧。」知道三哥並不會永遠不回來,炙哥兒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從玫瑰床上跳下來:「我去打拳,華師傅說練武強身健體,我要快快長大,這樣三哥就回來了。」說完去看蕭四郎:「爹,我去練武了。」不等蕭四郎說話,便飛一樣的跑了出去。
析秋笑著搖頭,又和蕭四郎商量了明天敏哥兒的「喪事」細節。
第二日都督府內來往的馬車絡繹不絕,雖只是一個夭折的庶子,但朝中眾人看人行事,如今朝中局勢雖不算明確,但明眼人心中早已經看的透亮,紛紛來府中弔唁敏哥兒。
蕭四郎和蕭延亦在外院忙著接待來往官員,而大夫人和析秋以及江氏則在內院陪著眾女眷。
午時初,皇長子和二皇子的馬車便浩浩蕩蕩的駛進了京城,一路鳴鑼開道直入了皇城,沈太夫人得知皇長子回宮,早早的進了鳳梧宮中等著皇長子,卻不料等了半日也不見皇長子來,皇后便差了毛姑姑去問,毛姑姑出去打聽後才知道,是被聖上留在御書房中說話。
皇后和太夫人心中暗喜,至少聖上還是喜愛皇長子的。
如此她們也不是全然無望,想到昨天朝堂上吵嚷廢黜皇后的口號,沈太夫人也是氣的不輕,風水輪流轉,只要皇長子在,只要沈氏在就總有一日重新站在大周的權利巔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