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夫人卻是面色平靜:「事情到了這一步,也由不得她裝傻充愣。」沒了蕭懷敏這個威脅,再將蕭四郎逼出京城:「派人去侯府通知宣寧侯,就說四夫人在宮裡暈倒了,身體虛弱,暫時就留在宮中靜養,一來宮中有太醫在,二來同是母親你們也能做個伴。」
皇后點了點頭,應是:「炎兒那邊您再派人去問問,軍報說的也是模稜兩可,一日沒有炎兒完好無虞的消息,我心中也不定。」
「不會。」沈太夫人很確定:「炎兒那邊我已派人去了,你安心養病,不會有事的。」又說了幾句,沈太夫人才辭了皇后出宮回到沈府,已有人早早在偏堂中等著她,中間隔了屏風,她問道:「可查到了?」
那人回道:「還沒有,兵部和通政司台皆是毫無頭緒。」說著一頓又道:「根本找不到福建和京中來往的公函,彷彿那幾日軍情緊張像是一個夢一樣,毫無線索可查。」
沈太夫人毫不意外又不甘心,她知道蕭四郎既然做了,其中又有這麼多人參與其中,必定不可能再留下線索讓她查,可是當初的謊報軍情又實實在在,若非沒有此事沈季也不會死,她但凡想到心裡便宛若吞了一個蒼蠅般,見了那些人就恨不得將他們碎屍萬段。
「繼續去查,兵部沒有就去各個大人府中找,我就不相信,他們沒有留下一點線索。」說完冷哼一聲,這種彌天大謊,不可能毫無破綻之處,只要她用心去查,就一定能夠能抓到他們的把柄:「還有那些死士,盡快處理乾淨。」
「是!」屏風對面的人躬身應是,安靜的退了出去。
析秋住進了在鳳梧宮後方的一間偏小的殿內,幽暗的燈光在房間內跳動,她沉默的靠在床頭,門外守著嬤嬤和女官,人影綽綽。
皇后和沈太夫人果然如她所料,用她的安危做要挾,令蕭四郎自動與聖上請辭,竟然迫不及待的讓她寫信,甚至都不願蕭四郎回京,現在解除了敏哥兒身份帶來的威脅,再將蕭四郎逼出政治中心,太夫人就會一點一點找回她丟失的東西,然後再伺機為沈季的死一一清算。
此刻蕭延亦和太夫人應該知道她被留在宮中的消息了吧,還有父親和大哥,皇后此舉表面看實在沒有什麼,聖上不在她留一位交好的夫人在宮中歇息並無逾矩之處,便是蕭延亦和大老爺來和皇后要人,也不能義正言辭。
還有敏哥兒,雖不相信他死了的事情,但受傷的事看來是真的,那他的傷勢如今如何,不得不讓她擔憂。
她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腳步輕輕的走到窗邊站立,就看見外面有七八個嬤嬤女官將殿門守的死死的……
析秋靜靜站在窗口,夜色一點一點加深,牆角的宮燈也漸漸弱了下去,忽然靜謐的房間中,傳來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腳步聲,越走越近。
析秋靜靜的等著來人。
「四夫人。」輕輕的喚聲,終於房間裡出現一個女子的身影,她走到析秋面前,藉著燈光析秋見到了面前穿著暗紫色宮裝的女子,她起身微施了禮,道:「雯貴妃娘娘。」
雯貴妃左右看了一遍,確定安全才在析秋旁邊坐了下來,舒出口氣,看著析秋道:「一路上都是人,我好不容易將那些人支開,四夫人我們長話短說。」
析秋點了點頭,當初得知沈季離世的消息時,她聽阮夫人說宮中有雯貴妃,就托了人聯繫了她,因為沈季一死敏哥兒身世曝光,沈太夫人和皇后不可能什麼都不做,所以她心裡做好了準備。
沒想到真用上了。
她看著雯貴妃,笑著道:「妾身雖與娘娘初次見面,但也常聽樂貴妃說起您,說您溫婉嫻靜,在聖上心目中便是她也難以企及,今兒見了娘娘風姿,便頓時理解了樂貴妃娘娘感覺。」
雯貴妃朝析秋看去,就見她目光真誠並無恭維的樣子,她面上露出微笑,析秋話鋒一轉又道:「想必娘娘聽到皇長子和我府中庶子出事的消息了吧。」
「四夫人還請節哀。」雯貴妃誠懇的說著,析秋和樂貴妃走的近,她目前和樂貴妃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所以對於析秋就少了一分防範。
析秋臉上露出悲傷,歎了氣道:「妾身找娘娘並不是要和娘娘說這件事。」她說著一頓又道:「娘娘可曾想過,這一次皇長子受傷,意味著什麼?」
雯貴妃心裡咯登一聲,露出鄭重:「意味著什麼?」
「娘娘,您想一想。」她走近一步小聲道:「為何皇長子和二皇子同時出行,卻獨獨皇長子受了傷,就連我兒也遭受無妄之災,卻獨獨二皇子安然無恙?」
這話所包含的意思實在太重了,雯貴妃承擔不起騰的一下站起來,目光灼灼露出戒備:「你什麼意思?」
「我沒有別的意思。」析秋和聲道:「人言可畏,我只是提醒您一下,讓你留心防範而已,娘娘還請多思量思量!」
雯貴妃驚怔的說不出話來,她下午聽到這個消息還著實高興了一場,只望皇長子能一命嗚呼,即便不死也能讓皇后受點刺激,說不定還能收到意外的效果,如今聽析秋這麼一說,她立時出了一身的冷汗,刺殺皇子,這個罪名她連想也不敢想,更莫要說擔得起擔不起。
她也知道四夫人或許因為自己兒子意外死亡心存怨念,甚至有著私心,可是她不得不承認,四夫人這話說的沒有錯,別人她不敢說,可皇后和沈太夫人這種事情絕對能做得出來,一旦皇長子真的出事,她們要拉一個墊背的,那麼二皇子將會是首當其衝在其列的。
雯貴妃害怕的有些站不穩,週身發冷不受控制的哆嗦著,忽然間她手臂被人握住,她猛然驚醒過來看向眼前的人,就聽對面的女子道:「你不要害怕,這件事情還不確定,也只是我的猜想而已,畢竟最後的裁奪人是聖上。」
看著她,雯貴妃漸漸安定下來,卻是在心裡搖著頭,她手中的勢力沒有辦法和皇后相提並論,莫說聖上治罪便是懷疑了她們母子,將來他們在宮中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她不能賭!
「我要怎麼做?」雯貴妃心中跌宕,如今二皇子還在外面,若是皇后娘娘……二皇子豈不是很危險!
析秋就拉著她在床邊坐下,雯貴妃並不笨,她不能要求她去做什麼,只能以合作的態度找她商議!
「你要的。」雯貴妃彷彿想到什麼,自袖袋中拿了個東西出來放在析秋手裡。
析秋謝過兩人輕聲說著話,雯貴妃才帶著人按照原路無聲無息的出了琉璃殿,析秋歎了口氣在床邊坐了下來,卻沒有半分睡意,心裡既擔心敏哥兒的傷勢,又怕太夫人得知敏哥兒離世的消息後會受不了……
她合衣躺下,聽著外面細細碎碎的腳步聲,不遠處更鼓響起已是三更,再過一個多時辰天就要亮了。
突然的,一道輕微的敲門聲響了起來,聲音不大但在靜謐的房間,卻格外的突兀,她起身循著聲源走到門口,就瞧見門底下躺著一封信,她並未著急去撿而是迅速走到窗口去看,院子裡空空的沒有半個人影子。
她心中疑惑,將信撿起來拆開,字跡歪歪扭扭,像是有人刻意如此掩藏筆記,信中只有簡短的幾句話:侯爺會想辦法,你且安心,家中安好,勿躁!
果然是蕭延亦讓人送來的。
析秋將信折起來,點了火燒了,又重新合衣躺下。
蕭延亦和大老爺這個時候定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準備,她不能因為她的事情打亂他們的針腳,而後宮和朝堂本就沒有來往,聖上不在皇后留位交好的夫人在宮中,便是他們來也抵不過一國之母的一句話……事到如今只有將事情的影響面擴大,bi沈太夫人和皇后自亂陣腳,才能徹底解決永訣後患。
這是搏擊,她若心善,那麼等來的就必定是她一門慘死。
第二天一早,大老爺和佟慎之早早到了衙門,隨後幾位閣老以及蕭延亦周博涵龐貴彬皆是聚在了一起,眾人商議之後正要去宮門,恰有內侍走了進來,也不說話見了蕭延亦和大老爺便道:「侯爺,佟閣老,勞煩二位借一步說話。」說完,垂著目讓在一邊。
蕭延亦和大老爺對視一眼,以為是皇后身邊來人,兩人便和其他幾人打了招呼去了門口,內侍看看左右無人,便壓著聲音道:「洒家是受人之托來轉告侯爺和閣老,四夫人在宮中一切安好,至於何時去宮中接她,還請兩位靜待四夫人的消息。」
說著一頓又和大老爺道:「四夫人說,讓大老爺去四象胡同找張醫女。」話很簡短,字面沒有多餘的意思。
大老爺目光一動,卻明白女兒的暗示,微微頷首。
內侍便沒了話要告辭的樣子。
「有勞公公。」蕭延亦目光一轉抱拳微笑道:「四夫人在宮中,還望公公多加照拂。」說完,隨手解下隨身佩戴的玉珮放在內侍的手中:「有勞!」
內侍手一縮,想了想還是接了,點頭道:「洒家也只是跑腿,侯爺放心,只要有消息洒家一定立刻通知侯爺。」
蕭延亦頷首,那內侍便朝大老爺點了點頭,轉身飛快的從後門出去。
大老爺眉頭微擰,秋丫頭定是知道他們接下來的要做的事情,不想為了她打亂了計劃,還是真的有所準備,他朝蕭延亦看去,蕭延亦若有所思,心中暗暗疑惑,看內侍的品級分明是宮中貴妃皇妃身邊才有的,這麼說來,析秋在宮中暗中聯絡了某位貴妃相助?
「我們再等一等!」蕭延亦沉沉的說著。
他們都知道,皇后留析秋在宮中定然是有緣由,在沒有達到目的之前,她不會有危險,況且,沈家此刻便是再想做什麼,也要仔細掂量掂量才是。
在此時,有嬤嬤匆匆跑進了鳳梧宮中,毛姑姑站在殿門前擰眉問道:「出了什麼事?丟了魂似的。」
「姑姑。」嬤嬤驚慌失色:「四夫人也不知怎麼,突然發起了高燒,奴婢看著不太對勁啊。」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怎麼一大早起來就發燒了呢。
毛姑姑也是一驚,面色沉了下來,抬腳朝外走:「走,去看看。」說著疾步出了鳳梧宮拐去了琉璃殿。
她進了門,一路進了內室,走近床邊果然見到四夫人正閉著眼睛睡的極不安穩,嘴裡還說著夢話,臉上有不正常的潮紅,她伸手去探了探隨即又是一驚,這額頭燙的實在駭人!
她回頭吩咐嬤嬤:「快去請太醫來。」說著,指了人在這邊服侍,她自己又匆匆回了鳳梧宮回稟皇后。
「病了?」皇后眉頭一擰,面上立刻露出不悅來,說她病她還真的病了:「讓太醫去看看。」也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
毛姑姑應是出去吩咐了幾句,恰好有女官端了藥進來,毛姑姑接了在床邊的杌子上坐下:「娘娘,奴婢服侍您吃藥吧。」皇后頷首張嘴一口一口吃著藥,又問道:「雯貴妃這兩日在做什麼?」
毛姑姑又舀了一勺靜待藥涼,回道:「今天一早罰了尚膳監新來的一位小公公,還親自去了太醫院。」皇后眉梢一挑問道:「御膳房,作甚?」
「說是聖上帶的藥不夠,讓太醫院快馬加鞭送過去。」毛姑姑將勺子送到皇后嘴邊,輕聲道:「怕皇長子的傷勢沒有藥調理。」
皇后冷笑:「這次學聰明了,竟然早早做起了表面工作。」說完,接了藥碗過來索性一飲而盡:「她這是怕聖上懷疑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