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心中一動,握住了她的手,靜靜的看著她,樂袖目光微垂靠在他的肩頭,聖上彷彿想起了什麼,語氣輕柔的道:「朕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柔弱的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去,朕當時並未注意你,可是那一次在御花園中,你彎著腰閉著眼睛靠在花叢中,迷醉的聞著花香的樣子,陽光細碎的落在你的臉上,彷彿度著一層金光……」她說完輕撫著樂袖的面容,又道:「朕的心就和現在一樣,柔的彷彿能化出水來,就想這樣攬你在懷,留著你的這份美好。」
樂袖面容上浮現出甜蜜,她偎在聖上懷中,動情的道:「臣妾能在最美的時光遇見良人,能得聖上憐愛,便是死臣妾也無怨無悔。」
「胡說。」聖上笑著道:「你和朕還有更多美好的時光,這才是剛開始。」
樂袖感動的點著頭:「臣妾也捨不得離開聖上,一日也不想。」
就在這時,一聲唱和,緊接著御輦停了下來,有人隔著車簾回道:「聖上,前方有人來接,說是今晚就下榻在此。」
「那就去吧。」聖上淡淡的應了。
車隊便緩緩駛進前方的一間獨立的兩層客棧,早在半個月前客棧便被人清場重新裝修打掃一新,四周用明黃的緞子圍了起來,有內侍架了腳蹬扶著聖上自車**來,他含笑點頭負手進了門,常公公迎了過來,行禮道:「聖上,一切都已打點妥當,您是現在傳膳,還是稍作休息?」
聖上回頭去看樂袖,又見瑩貴人自門口進來,他問兩人:「愛妃覺得呢?」
樂袖笑著道:「臣妾不要緊。」又轉頭去問瑩貴人:「瑩妹妹覺得呢。」
瑩貴人目光在客棧內巡梭了一遍,秀美輕蹙轉瞬即逝,她笑著走到樂袖身邊挽了她的袖子,嬌俏的回道:「臣妾聽聖上和姐姐的。」
還是沒有決定,聖上便吩咐常公公:「稍後吧,等人都齊了再用不遲。」說著抬手指了指樓上的房間:「今晚,朕住哪裡啊。」也顯得興致很高。
常公公便指了正中一間天字房:「就住那間,聖上要不要去瞧瞧?」
「好!」一聲應了,一眾人又呼喇喇上了樓,開了門就瞧見裡頭佈置一新,遍見明黃之色,聖上點頭贊常公公:「老常辦事朕放心。」在貴妃榻上坐了下來。
樂袖和瑩貴人在左右的椅子上落座,常公公奉茶來,躬身道:「奴才不敢當聖上誇獎。」
說著話,有女官進來回稟:「聖上,皇長子,二皇子和蕭大都督以及蕭公子還有幾位大人都到了。」此次內閣之中只有戴閣老和黃閣老隨行。
聖上點頭應是,外頭已經聽到腳步聲,隨即皇長子和二皇子先後進門,蕭四郎帶著敏哥兒也站在了門外,一眾人行禮畢,聖上問皇長子:「路上可還順利?」
皇長子臉色有些白,路上也吐了好幾次,馬車顛簸他有些暈車,可他依舊是回道:「孩兒一切都好,謝父皇關心。」
聖上點了點頭,又去看瘦弱的二皇子,二皇子回道:「孩兒也覺得很好,一路風景真的好美。」很興奮的樣子。
聖上笑了起來,讓兩個孩子坐下,蕭四郎和敏哥兒進了門,聖上目光看了眼精神奕奕的敏哥兒,和蕭四郎說話:「今天只行了二十里路便歇了,你看我們明天可要加快些腳程,如此還不知哪一日能到關外。」
蕭四郎抱拳回道:「韓大人想必也已計算好,定是考慮到聖上的龍體還有兩位皇子年幼不易疾行趕路!」
聖上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又去看敏哥兒:「感覺如何,可覺得累?」
敏哥兒垂著眼眸,恭敬的回道:「回聖上,不累!」並沒有過多的言辭。
聖上微微頷首,這邊樂袖朝二皇子招招手,二皇子乖巧的偎在他身邊,樂袖給他拿帕子擦了臉:「瞧這小臉上蹭的灰,我帶你去洗洗臉。」慈愛的牽著二皇子和聖上行禮退了出來,這邊皇長子落了單,瑩貴人笑著道:「皇長子,臣妾陪著您去梳洗梳洗可好,一會兒要用膳了。」
皇長子目光頓了頓,看了眼聖上,點頭道:「有勞。」
瑩貴人牽著皇長子和聖上道:「聖上,臣妾陪皇長子梳洗,先行告退。」聖上讚賞的看著她,點頭道:「幸而有你在!」
皇長子嘴角撇了撇,瑩貴人笑面如花出了門。
「你們都各自去歇著吧,一會兒到了用膳的時間咱們一起在樓下見。」說著笑著道:「許久沒有這麼多人一起吃飯,朕今天也嘗嘗滋味。」
大家陪著笑臉附和一陣,才各自散去,蕭四郎和敏哥兒前後腳出門,聖上卻是道:「敏哥兒,到朕這裡來。」說完對蕭四郎道:「這兩日趕路,耽誤了功課,朕正好閒著,也檢查檢查他們的功課。」指著敏哥兒:「就從你開始!」頗有拿敏哥兒打趣的意思。
敏哥兒低著頭應道:「是!」留了下來。
蕭四郎看了眼敏哥兒,朝聖上行禮,帶頭退了出去,大家也只當聖上行程無趣找個孩子逗逗樂。
常公公留了敏哥兒在裡頭,關了門退了出來守在了門口。
「坐吧。」聖上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敏哥兒應是,也不拘謹端坐在椅子上,房間裡便沉默了下來。
聖上看著面前很像自己的孩子,就想到過往的種種,想到那一夜在府邸之中,門外是山呼的圍兵,府門被敲的震天響彷彿隨時都能倒下去,家中下人捲著包袱四散的逃去,亂哄哄一片,他在混亂之中抱著臨盆哭泣的月嶸,那一刻他生平第一次生出絕望。
他歎了口氣,問敏哥兒:「你知道你的身世了?」開門見山。
敏哥兒一怔,放在腿上的手便緊緊握成了拳頭,他飛快的抬眼看了眼聖上,又迅速垂下,腦中想到母親臨行前和他說的話:「若聖上問話,你不必隱瞞,如實相告便是……」說了許多,甚至還教了他如何反應如何回答如何和聖上相處。
他當時覺得這樣的情景肯定會發生,但卻不一定是現在。
母親是預料到此次出行必會有這樣的場景了吧,所以才臨行前細細叮囑他。
他沉住了氣,點了頭回道:「回聖上的話,是!」
聖上見他不慌不亂沉穩有度,暗暗點頭:「你不用緊張,既然你知道了,我們私下說話就隨便些。」說著一頓又道:「你……有沒有怪朕當初將你送於他人,有沒有怨朕這麼多年不與你相認?」
當然有,他曾經在侯府大家表面雖對他尊敬有加,可私下裡他受了多少冷眼,他知道他們笑他來路不明,笑他的母親是個人人恥笑鄙視的戲子……這一切都是眼前的人造成的,他怎麼能不怪。
他理解他的無奈,他也理解他的不得已,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卻從未來看望過他,他甚至懷疑在這些年中,他早就忘記了有自己這樣一個兒子還流落在外,他怎麼會不怨。
敏哥兒使勁將握著拳頭的手鬆開,面上卻是虔誠的搖頭道:「沒有,恰恰相反,學生心中滿存感恩,若非有您又怎麼會有我,生恩大於天,學生從未生出怨念,只有感謝。」
聖上一愣,目露審視的去看敏哥兒,卻見他面色平靜,垂著的眼簾睫毛微顫,看不出任何敷衍的樣子,他點頭道:「你能這樣想,朕也倍感欣慰。」說著靠在椅背之上,放鬆了情緒歎了口氣道:「那一夜朕一直不願去想,卻又難以忘記,每一個夜裡,朕都會夢見你的母親慘死在朕懷中的樣子,她抱你在懷哭著求我,無論如何都要讓你活下去……當時境況便是我也不知能不能活著走出去,何況是帶著你,朕兩難之下只得讓蕭四郎將你帶走,雖心中不忍可也別無他法,你可明白?」
即便當時沒有辦法,那過後呢?敏哥兒頷首道:「學生明白!」
「你不明白。」聖上吐出口氣,忽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看著他,眼底露出陰厲的之色,他回想當日依舊是餘恨難消:「她為了朕傾付了最美的年華,為了朕滿門覆滅看著至親的人一個一個死去,為了朕捨了性命留下你,她說即便我們夫妻身死,也要為朕續下香火……到最後你我父子活在人世,可她卻再沒睜開眼睛。」他說著目露悲傷,自責的道:「而我,甚至都沒有能力為她收屍,任她躺在血泊之中一點一點凋零!」
敏哥兒震驚的看著他,他看到聖上面上之上真實的哀痛,心中跌宕一時難發一言。
聖上說完,看向敏哥兒:「這些事朕沒有和任何人說過,朕告訴你,只是想讓你知道,你母親一直活在朕的心中,從未改變過。」
敏哥兒低著頭,眼淚落了下來,並不掩飾悲傷哽咽著點點頭,露出孩子的無助。
「好了,好了。」聖上擺著手道:「不說這些了。」
敏哥兒落著眼淚,紅著眼睛看向聖上,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來,眼底露出期望。
聖上看著他滿心的欣慰,不過是個孩子啊,他笑著道:「傻孩子,你若想喊便喊,朕是你的父親,朕也想聽你喊我一聲。」
敏哥兒沒有去擦眼淚,感動的看著他,眼淚落在嘴角他張開嘴聲音輕的幾乎聽不到,稚嫩的喊道:「父親。」眼淚的落的更凶。
聖上笑了起來,笑聲愉悅,站起來走到敏哥兒身邊,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愧是朕的兒子。」說著一頓又道:「和你幾位兄弟比起來,你的性子與朕最是相似,隱忍,沉穩,聰明!」說完又道:「朕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出宮開府,府中每個人背後都有各自的主子,真正效忠我只有身邊的一個內侍,我不敢笑不敢哭甚至不敢害怕,和你一樣將所有情緒隱藏起來。」
說著他看著敏哥兒,贊同的點點頭:「你做的很好!」
敏哥兒也站了起來,身高只在聖上的胸前,他昂著頭有些羞澀看向聖上,眼中露出渴望。
聖上越發的歡喜,笑著道:「快將眼淚了擦了,男人可不能輕易落淚!」敏哥兒就聽話的將眼淚擦去,聖上點著頭道:「你年紀還小只管安心讀書,什麼都不用怕,一切有朕!」
「是!孩兒謹記父親教誨。」敏哥兒抱拳行禮,滿面的恭敬,等辭了聖上出了房門,他臉上的表情便逐漸淡去,變為漠然。
母親說他是父親,血濃於水,可是對於他來說,在他心目中父親卻只有一個!
「算算時間,聖上出行到今兒有半個月了吧。」錢夫人歎了口氣看向析秋:「幸好這兩日天氣暖了起來,不然還不知到那邊如何冷呢。」越往北走天氣越冷。
析秋笑著道:「您寬寬心,錢伯爺常在外走動,冷暖知道添衣,何況身邊還跟著人呢。」錢夫人歎了口氣:「平日在家時常拌嘴,這會兒人不在家我又覺得家裡格外的冷清,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實的。」
析秋抿唇輕笑,錢夫人就不滿的回道:「您也別笑我,你和老四感情可比我們還要好,你白日裡瞧著好的很,還不定到了晚上躲被子裡如何哭呢。」說完,自己也禁不住笑起來,析秋也是笑著道:「是,是,我這些天日日曬被子,皆是被我哭濕了的。」
錢夫人哈哈笑了起來,笑了一陣歎了口氣:「到你這裡來坐坐心裡果然舒服多了,悶在家裡瞧著那些人在我跟前晃,就莫名的覺得煩躁。」
「那你沒事就常來坐坐,我隨時歡迎。」
錢夫人點著頭,端了茶喝了一口,側身問析秋道:「昨兒沈太夫人又進宮裡了,這兩日每天都要去的,宮裡雖對皇后娘娘的病情瞞的死死的,不過我瞧著只怕不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