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槐點頭,吩咐了門外的綠枝去請人,她自己進來幫析秋梳頭髮:「夫人……」說完沒了聲。
「嗯?」析秋轉頭過來看她,目露疑惑:「怎麼了?」
碧槐手中不停,卻是垂了頭道:「夫人把奴婢配了人吧。」
碧槐還從未說過這樣的話,析秋一愣:「怎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是看中誰了嗎。
幫析秋將最後一縷頭髮夾上去,碧槐收了梳子就在床邊跪了下來:「這次的事情,都是因為奴婢太粗心了,若是能早點察覺夫人有了身子,怎麼也不可能出這樣的事,奴婢有罪,求夫人把奴婢隨便配個人發了出去吧!」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析秋歎起,看著她道:「你起來說話。」碧槐卻沒有動,析秋又道:「說你聰明,你有時卻有木訥的很,都不如碧梧靈通,這件事本就是意外誰又能想得到,怎麼就全部是你的錯呢,說起來我也有錯,我自己的身子我卻是不知道,你說,要怎麼罰我呢。」
碧槐擺著手:「夫人都受了這樣的罪。」說著看著析秋的臉:「前些日子才養多了點肉,這兩天有瘦了下去……怎麼還能罰您。」
「我瞧著你也是瘦了很多。」析秋輕聲道:「起來吧,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我們都不要再去想了。」
碧槐紅了眼睛,垂著頭道:「可是奴婢心裡愧疚。」
「別想了,這也是給我們一個教訓。」說著析秋一頓又道:「去忙吧,以後不要再說了,你若是看中了誰求了我還好說,卻是讓我隨意給你配個人,便是你同意我也不依的。」
「夫人!」碧槐紅著臉擦了眼淚:「那奴婢去做事了。」垂著頭起身,正好在門口碰見了進了門的佟析硯,江氏和夏姨娘,佟析環和坤哥兒一前一後的進來。
「大嫂,四姐。」析秋也沒起身,靠在床頭面上露出會心的笑容來,又去看夏姨娘:「姨娘。」
夏姨娘一看到析秋就紅了眼睛:「……六姑奶奶。」有些拘謹的想過來又不好意思過來一樣,佟析環卻是拉著夏姨娘的手,甜甜的喊道:「六姐。」
這邊坤哥兒也喊道:「六姑母好!」
析秋連連點頭:「桌上有蜜餞果子,你和十二姨坐著吃。」佟析環乖巧的點點頭,拉著坤哥兒兩個人坐在椅子上,低聲說著話。
江氏和佟析硯以及夏姨娘在床前坐了下來,仔細打量了一番析秋,江氏鬆了口氣:「我路上還在擔心你,這會兒看見我總算是放了心。」說完又回頭看著夏姨娘:「你也別多慮了,看著臉色雖有些虛,但精神很好,養些日子就好了。」
夏姨娘點點頭,她們就怕析秋會想不開。
析秋輕笑著回道:「我沒什麼事兒,不是讓人回去和你們說了嘛」說完看著夏姨娘道:「姨娘我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夏姨娘抹了眼淚,江氏卻是道:「你說一聲,我們哪能放心,原本昨兒就想來的,可被你大哥攔住了,說這會兒這裡肯定許多事兒,我們來了也給你添亂,不如等一天,索性他也問過姑爺,說你沒有大礙……」
佟析硯聽著也歎了口氣,握著析秋的手道:「養好了身子,回頭還會有的,你千萬想開些。」
「嗯。」析秋抿唇點了點頭,道:「我真的沒事。」說完,又看著江氏:「聽說婁家請了媒人了,日子也快了,可要將八妹妹接回來?」
江氏目光一轉,回道:「父親說等一等,中秋節的時候讓錢媽媽去送節禮,見她過的還不錯,還在院子裡種了花,不知道都自在。」佟析硯點頭附和:「你只管顧著你自己的身體,她的事兒自有人操心。」說的是梅姨娘,這些日子上蹦下躥的張羅,生怕大老爺反悔,又不肯將佟析玉許給婁家。
析秋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沒有再說什麼,朝夏姨娘看去,見她正目盈淚光的看著自己,她眉頭一擰道:「姨娘,您快坐吧,這裡又沒有外人。」
「我沒事,站著挺好的。」依舊沒有坐下的打算。
江氏和佟析硯互相看對方一眼,江氏道:「炙哥兒呢,怎麼沒有瞧見。」
「在後院裡玩呢。」析秋回道:「剛剛靜柳姐轟出去的,說要給我施針,他才出了門……」江氏點點頭站了起來,回頭對坤哥兒道:「走,我們去找炙哥兒玩。」
佟析硯也站了起來去牽佟析環的手。
析秋知道她們是要讓她們母女說說話,她們在夏姨娘太拘謹了,也就沒有留她們,讓碧槐陪著江氏和佟析硯去花園裡。
「六姑奶奶。」夏姨娘走過來攜了析秋的手,又摸摸她的臉疼惜的道:「還是瘦了好多……」析秋拉著夏姨娘的手輕聲道:「我年輕,身體又好養些日子就好了。」
夏姨娘長長歎了口氣:「怎麼就出了這個事兒。」說完,輕輕柔柔的撫著析秋的手背,上頭青筋隱隱現在瓷白的肌膚下,看的她心裡一陣揪著痛,恨不得她能替析秋受了這委屈:「我給你和炙哥兒抄了經,明天去普濟寺,求佛祖保佑你們母子能平安。」
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析秋點著頭道:「也替我想普寧師太問好。」夏姨娘點點頭,替析秋將身後靠著的迎枕理一理,又道:「你快躺下,這樣一直坐著回頭腰該酸的。」
析秋應是躺了下來,夏姨娘坐在床邊輕聲細語的和她說著話,又將家裡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兒和她說了一遍:「……前些日子有人去府裡給大老爺提親,被大老爺不軟不硬的送了出去,還讓來總管放話出去,說不再續絃。」
析秋一愣,笑了起來:「大老爺真的這麼說?」夏姨娘眉目含笑的點點頭,析秋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真是好事,只要大老爺沒有這心思,家裡以後也就太平了。」
夏姨娘也微微頷首,又摸了摸析秋的臉:「敏之說要來的,我沒讓他來,他這些日子一直待在房裡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問他,他也不說,只知道沒日沒夜的看書,我真是擔心他。」
應該還是為了樂瑤的事吧,她不由想到樂瑤連走前,偏著臉滿臉決絕的看著她,咬牙道:「你等著,我一定會回來的。」
「許是時間越來越緊,他心裡著急了吧,您不要擔心。」兩個孩子情竇初開時相遇,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下午江氏和佟析硯以及夏姨娘還沒有走,阮夫人和錢夫人以及黃夫人,唐**奶也提著東西上了門,坐了一屋子的人陪著析秋說話,等天擦著黑才各自散了。
析秋靠在床頭,拿了書隨意翻著,可又看不進去,想給蘇大壯回一封信,提筆也不知道要交代什麼,只知道腦子空空的……
蘇大壯來信,說鄒伯昌偷偷回了保定,這會兒還沒有回來……
看來,這一次他也不用回來,析秋便讓碧槐去和司榴說一聲,讓司榴告訴來總管,就說她用不了這樣的奴才,讓來總管領回去。
剩下的事情,來總管也知道怎麼處理了。
敏哥兒從宮裡回來,先會房裡放了書包換了乾淨的衣裳,就急匆匆跑到析秋房裡來,析秋見了他,笑著問道:「隔了好幾日,今天可還順利?」
「挺順利的。」敏哥兒點著頭在析秋床邊坐下:「母親怎麼好不好?」
析秋微微點頭:「今天來了許多人,很熱鬧。」她看著敏哥兒,就覺得這孩子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她疑惑的問道:「敏哥兒,你是不是有事沒有告訴母親?」
敏哥兒一愣,臉色一瞬變了一變,隨即搖著頭道:「沒有,沒有,我很好。」
已經不再提蕭懷敏還是皇子的身世問題。
這就是析秋覺得奇怪的地方,他恢復的太快也太好,彷彿不曾有過前兩日的事情,她狐疑的看著敏哥兒。
「這兩日你父親一直忙著,我也沒機會和他商量你的事,我打算和他說讓你不要再去華殿陪讀了,寫了折子去聖上那邊試試,你覺得可好?」析秋說完去看敏哥兒,注意著他面上細微的變化。
敏哥兒一愣,隨即搖著頭道:「不用,戴先生和舅舅還有吳閣老講的課都很好,我也漸漸適應了宮裡的生活。」說著一頓看著析秋,面上輕鬆而歡快:「我還想再聽聽,等哪天我去不了的時候再不去可不可以?」
「敏哥兒。」已經不能用奇怪來形容他了,析秋坐直了身體,看著敏哥兒就問道:「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那天他說他不要做皇子,只做蕭懷敏,今天的態度卻已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不得不讓她懷疑。
敏哥兒在心裡歎了口氣,他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母親,沉吟了片刻他不安的看著析秋,就答道:「母親,我說出來,您會不會生我的氣?」
析秋似乎已經預料到他要說什麼了。
她怔住,她會不會生氣?
她不知道……她一直在說路是他自己的,無論他怎麼選擇,她都會支持他,可是到了此刻她知道她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寬宏,只要想到敏哥兒將來要面對的事情,她的心就禁不住的揪了起來。
敏哥兒見析秋沒有說話,心也提了起來:「母親?」
析秋一愣,醒過來有些緊張的看著他,點頭道:「你說,我在聽。」敏哥兒鬆了口氣,垂著頭道:「我……我改變了主意,我和父親說,我要回皇宮去……」說完,抬眼去看析秋。
果然是這樣。
敏哥兒果然是改變了主意,也對,否則他怎麼會能恢復的這麼快,還繼續去華殿上課,她早該想到才是。
「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嗎?」析秋輕聲問道。
敏哥兒垂著眼眸,眼底微微動了動,母親的受傷還有沈安沈寧的不安分,甚至是沈國舅的咄咄逼人,都是源於他的身份,而他呢,卻只能躲在父親的光環之下,享受著安寧,什麼都不能做……
他可以這樣一天,一個月甚至一年,卻不能如此一生!
他再也不能看見自己在乎的人因為自己受到傷害,他要變的強大,強大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傷害到她!
絕不容許!
心思轉過,他目光堅定的看著析秋,一字一句道:「舅舅說的對,不論我爭或是不爭,我都已經成了別人眼中的沙子,左右都只有一個結局!」說著一頓他又道:「既是如此,我為何不爭。」
沒有驚訝,沒有震驚,析秋有的只是心疼,她看著敏哥兒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許久之後才開口道:「母親只希望你能過的快快樂樂,既然你覺得那樣做是對的,我也不想干預你的決定,只是有句話你要記住。」
敏哥兒正色,等著析秋接下來的話。
析秋輕輕撫著他的臉,微笑著道:「無論將來結果如何,你都是我和你父親的孩子。」
敏哥兒的眼淚落了下來,重重的點點頭。
晚上蕭四郎回來,析秋靠在床頭等著他,蕭四郎一愣問道:「怎麼還沒有睡。」這兩日不論他幾時回來,析秋總是這樣等著他。
「睡不著。」析秋看著他:「四爺,敏哥兒和我說了。」
「嗯。」蕭四郎走過來,柔聲道:「這一次你受傷,那孩子心裡也落了傷疤,他能有這樣的想法,我覺得心疼的同時又覺得很欣慰。」他說完停了停:「他仁義,謙厚,他日只要好好培養必定才德兼備,不論是榮登大寶還是封地為王,他都有能力照拂一方百姓,我們要做的也只是在他年幼羽翼未豐之時,護他周全,所以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一切都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