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候在房門口,見連翹進來打起簾子道:「王姨娘來了,夫人在裡面呢。」連翹本家姓王。
連翹提著裙子進了房裡,才進門迎面便是一團熱氣撲了過來,她這才發現臥室的正中位置上,正架著炭爐子在烤,幾扇窗戶也是關的密不透風,她才站了一刻身上的汗就已經簌簌的流了出來,濕了裡襟。
雖臨近中秋可外面氣溫依舊很高,這會兒還關了門窗生了炭爐……
「夫人!」她用帕子抹了汗小聲走到床邊上去看二夫人,就見二夫人沒有反應,她又喚道:「二夫人!」
連喚了幾聲,二夫人這才慢慢的睜開眼睛,看向連翹又重新合上了眼睛,漫不經心的道:「嗯。你來了,坐吧!」連翹看著她就有些膽戰心驚的,以往她在太夫人房裡,沒少和二夫人打交道,二夫人早先對她們還算照顧,她還得了幾次賞,這會兒她的身份變了,再看到二夫人不由有些心虛。
可又想到自己身上的傷和所受的屈辱,背脊又挺了挺屈膝應了,在二夫人床頭的杌子上坐了下來,小聲謝道:「謝夫人。」頓了頓想說什麼,可二夫人不開口她又不敢去問。
裡衣濕透了,連翹只覺得連頭髮都貼在了臉上。
二夫人閉著眼睛輕淺呼吸著,臉上卻不見汗出來,連翹不由想到府裡的人都在傳二夫人得了寒症,最是怕冷的,便是最熱的夏天也會冷的無法出門。
她坐在床頭胡思亂想,熱的有些坐不住。
想了想她忍不住喊道:「夫人,您可要喝點水?」
「嗯。」二夫人應了一聲,眼睛依舊沒有睜開,連翹越發的不知道她喚自己來幹什麼,只得站起來去桌子上倒茶,抓了兩個茶壺中的一個便倒了茶捧在手裡拿給二夫人:「夫人,您喝茶!」
二夫人撐著手坐起來,連翹將茶遞給她,二夫人接了喝了一口,猛的臉色一變,想也沒有想就將手裡的杯子朝連翹身上砸了過去:「你長沒長腦子,是不是想要我趕快死,這樣涼的東西我能吃嗎?」
連翹被突然而來的變故嚇的一愣,便直接跪在了床前:「夫人息怒,奴婢不知道夫人不能喝……奴婢見桌上兩個茶壺……」
「住口!」二夫人打斷她的話,氣怒的道:「你根本就是居心不良,你也知道兩壺茶,卻偏偏倒了冷的給我!」說著瞇了眼睛,就見道連翹嚇的不由自主的朝後縮了縮肩膀,她眼底露出滿意來。
二夫人攏了被子在身上,指著連翹道:「去將爐子給我提到床邊來。」
連翹見她不再提茶水的事,立刻如蒙大赦走過去將爐子提過來放在床邊,二夫人卻又看著她道:「溫度不夠,你將爐子提高一些!」
連翹額頭上的汗順著眼瞼一直流下來,她幾乎熱的睜不開眼睛,可不得不依言提著爐子,提的高高的站在床前,二夫人滿意的看著她又重新躺了下來,竟再次閉上了眼睛:「不要放手,就這樣提著!」
「是!」連翹提著熱騰騰的爐子,站在那裡,身上被烤的熱烘烘的,她就覺得自己快被烤透了。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她眼前就開始熱的一陣陣的發黑,步子也開始不穩,手臂更是抖個不停。
她在想,若是脫了身上的衣裳擰乾,便是連半桶水也能擰的出來。
不一會兒,她站著的地方,地上都被印汗水濕了一塊復又被炭火烤乾,如此週而復始……
連翹怯怯的去看看二夫人,見她彷彿睡著了一樣,復又轉頭去看門口,期待菱兒能將蕭延亦請來。
嘴唇乾裂,她舔了舔嘴唇,試著喊道:「夫人!」想要將爐子放下來。
二夫人卻忽然睜開眼睛,目光如炬。
連翹一怔,將要放下的路子又重新提了起來。
搖搖晃晃中,連翹眼前黑影不斷重疊,猛然一個趔趄她提著爐子就一頭栽在了地上。
二夫人睜開眼睛,看著地上躺著的連翹,撒開的熱煉似得紅彤彤的碳散在一邊,她又重新閉上了眼睛,嘴角勾出一絲笑意來,正在這時門簾子被人掀開蕭延亦大步走了進來,他甫一進門便是眉頭一擰,視線就落在了昏迷過去的連翹身上。
三兩步走過去,見連翹臉色發白氣息微弱顯然已經熱暈過去了,他拿了桌上的茶壺,試了水溫就給連翹嘴裡灌了幾口水,又回頭對外面吩咐道:「來人,將王姨娘抬出去!」
有兩個粗使婆子進來抬了昏迷不醒的連翹出去。
蕭延亦目光冷冷的看向床上躺著的二夫人,他慍怒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侯爺,您怎麼來了!」二夫人這才睜開眼,彷彿才知道蕭延亦來了一樣,強撐坐起來:「連翹呢?怎麼不見連翹!」
蕭延亦根本不聽她說什麼,負手而立冷目看著她:「你找連翹來,不就是要見我,說吧,你有何事?」
「侯爺,您誤會妾身了。」二夫人滿臉虛弱的樣子搖著頭道:「侯爺抬了連翹,妾身作為侯爺的正妻自是要見一見,想和她說說話而已。」
蕭延亦已經不耐煩和她說話,負手朝外走:「房裡的事自有人去管,你歇著吧!」
「侯爺。」二夫人還是喊住了蕭延亦,俯在床上看著她,面色白如蠟紙:「妾身有事想要和侯爺說。」
蕭延亦停了腳步,回頭看著二夫人,二夫人想了想道:「妾身想求侯爺休了妾身。」她說完朝蕭延亦看去,就見蕭延亦眉頭幾不可聞的皺了皺,二夫人目光一轉又道:「妾身身子一日比不過一日,妾身想著時日也不會多了,所以求侯爺休了妾身,將來侯爺婚娶也不會因為妾身而有所影響。」
他前面已經逝了一位髮妻,若是二夫人再不幸早逝,外間還不知怎麼去傳,對蕭延亦的名聲定然影響很大,二夫人這麼說倒也沒有錯。
若是平時,蕭延亦或許還有觸動,但是現在……他看著二夫人就道:「你明白,以你的身份我是無法休妻的,你無需拿這樣的話來試探我。」說完一頓,又道:「我說過,你安心住在後院,正妻之位永遠是你的。」
二夫人聽著心裡就是一怔,他的意思是不是說,若非她是郡主,他就會休了她?
緊緊攥了拳頭,面上卻是紅了眼睛,道:「如此,太為難侯爺您了,妾身自求離去,將來在郡王府無論生老病死都與侯爺無關。」餘光去看蕭延亦,他卻沒有半分的動容,反而是衣袖一揮大步朝門外走,二夫人卻是突然從床上跑下來,自蕭延亦身後將他環腰抱住:「侯爺,侯爺若是連休書也不願寫給妾身,那妾身就只有一死了。」
蕭延亦緊緊皺著眉頭,滿臉的厭惡:「放手!」他冷冷的道:「你要鬧到何時才肯罷休!」
二夫人搖著頭淚流滿面,她緊緊抱著蕭延亦將臉貼在他身後:「侯爺,妾身不是鬧,相反的妾身是深愛著侯爺,所以便捨不得侯爺為了妾身為難,妾身自請離去,太后娘娘那邊,妾身也會去說,絕不會給侯帶來半點影響。」
蕭延亦伸手去掰她的手:「荒謬!」二夫人的手卻是在他身上胡亂遊走:「妾身只求侯爺給妾身留最後一點體面!」
手指被掰開,二夫人卻是手背一轉攏進了袖中。
蕭延亦看也不看她,大步朝外走:「瘋子!」半句話也不想多說。
二夫人看著他的背影,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還是她認識的,深愛的蕭延亦麼,何時變這樣冷漠無情?
心思轉過她又笑了起來,他對她何時又有情過,她跌坐在地上,手就碰到方嬤嬤送來的信,她緊緊絞住手指,站起來對外面喊道:「紫鵑!」紫鵑應聲進來,二夫人吩咐道:「去看看侯爺去了哪裡。」
「侯爺去了外院。」紫鵑想也不想就回道:「奴婢親眼看到侯爺去了外院。」
子夫人眼睛一瞇對紫鵑道:「給我更衣!」
「夫人,您這是?」二夫人可是三個月沒有出門了,今兒怎麼會想要出去,侯爺和太夫人雖沒有派人守在院子門口,可到底還是下了禁足令,她甚至連二夫人能不能出院子都不知道。
「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二夫人斥道。
紫鵑不再說什麼,而是服侍了二夫人穿了衣裳,二夫人扶著紫鵑在三個月後第一次出了門。
月牙掛在樹梢,院子裡守著門的一干婆子丫頭皆是瞠目結舌的看著她,如見了夜叉鬼魅一般沒有人敢出聲詢問阻止,二夫人就扶著紫鵑頭也不回昂首闊步的出了門,有婆子飛快的拐出門去給太夫人報信。
二夫人腳步飛快的朝凌波館而去。
歷代侯府的印章都鎖在凌波館中,凌波館四周暗中都有侍衛把守,想要暗地裡闖入那是不可能的,便是身懷武藝的高手也不定能闖進去,她原想讓蕭延亦寫休書而將私章拿出來,可剛剛蕭延亦根本連說話都不願和她說,她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正大光明的從凌波館門口進去。
「夫人。」紫鵑彷彿知道了二夫人的目的,緊張的連腿都在抖:「外面許多守衛,不會讓我們進去的。」
二夫人冷眼瞪她:「閉嘴!」說著,看著幽暗的只有院外掛著一盞燈籠的凌波館,冷笑道:「我自有辦法!」
太夫人讓人直接去通知蕭延亦,二夫人突如其來的動作讓他們都有些摸不著脈路,好好的為什麼要去凌波館?
蕭延亦卻是以為二夫人依舊是扯住剛才的話題不放,帶著人直接朝凌波館而去。
紫鵑見到蕭延亦便跪在了一邊。
蕭延亦站在凌波館的門口,看著守門的侍衛道:「二夫人呢?」侍衛低頭應道:「在裡面。」
蕭延亦面色就是一變,侍衛彷彿感受到他的不悅,立刻回道:「二夫人手持了侯爺的令牌。」蕭延亦冷了臉手便在腰間摸了摸,果然他的令牌已不在。
承寧,她到底想幹什麼!
蕭延亦大步走進了凌波館內。
等他進了書房,便在門口愣了一愣,原本整齊的書桌被翻一片凌亂,書架上擺著的書也明顯被翻動過,牆上掛著的幾副畫都歪在了一邊,書桌的牆上原掛著的疆域圖,更是被撕扯著掛在一邊,搖搖晃晃的只釘了一角,露出疆域圖裡面的美人圖,正巧笑倩兮的看著他。
「承寧!」蕭延亦怒喝一聲走了進去,才看見坐在地上的二夫人,她瞪著眼睛呆呆的看著牆上的美人圖,嘴角上還掛著笑容,嘲諷的笑容。
蕭延亦三兩步過去,看也不看二夫人,伸手便將牆上的畫摘下來,卷在手中才喝道:「來人,將二夫人送回去!」
「蕭延亦!」二夫人忽然尖叫一聲,見到門口進來的侍衛便怒喝道:「滾,沒有我的命令你們誰也不准進來!」
侍衛依舊停在門口,看向蕭延亦,蕭延亦看著歇斯底里的二夫人亦覺得他們要談一談,至少要知道她無緣無故偷了他的令牌到書房來目的為何!
他揮揮手,侍衛應是退了出去。
二夫人逼近了蕭延亦,歪著頭笑著看著他手中的那幅畫:「這是誰,嗯?侯爺,您告訴妾身你手裡的畫畫的是誰?」
蕭延亦沒有說話,卻將畫抓的緊了緊。
「是佟析秋是不是?是你的好弟妹是不是?是不是?」二夫人指著他,表情近乎有些癲狂的樣子:「你果然心裡的人是她,你果然愛的人是她。」
她忍不住大笑起來,笑聲高亢:「當初籐秋娘連死前和我說,說你心裡有人,我便猜測是她,只是一直沒有證據,我總想著侯爺素來公私分的很清楚,絕不會存有這樣的心思,今天……」她點了點頭,指著畫道:「今天終於證實,終於證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