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當時也想不明白,四夫人就說她心裡有數,只要奴婢什麼人也不說,就可以了。」
「所以你連我也沒有道破是嗎?」太夫人問道。
吳媽媽就點了點頭回道:「奴婢心裡也猶豫不定的,可一想到鑫爺受的罪……」說著停了停歎了口氣:「……沒想到最後查出來卻是……」
「你啊……」太夫人指了指吳媽媽:「有時候到也不糊塗。」
吳媽媽想笑卻又笑不起來,畢竟這個結果大家都不想看到:「奴婢知道您那時候對四夫人心生了懷疑,心裡其實也不敢和您說。」
太夫人聽著就漸漸沉了臉,想到當初那張字條……
依舊是個不大不小的疙瘩。
「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吳媽媽手下輕輕的捏著,說話的聲音比方才越加的輕了些,太夫人看著她就點了點頭道:「你隨我幾十年,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吳媽媽就笑著道:「這兩個月,府裡頭裡裡外外的事都是四夫人在操持,奴婢也看出來您雖是沒說,可心裡頭對四夫人比起從前要歡喜了幾分,畢竟她對鑫爺還是敏爺甚至是晟爺也都是精心照顧的,都不是她生的,她卻是這樣細心照料,這樣的事擱在誰身上都不定能做得到,府裡頭來來往往的夫人小姐們,出去誰私下裡不誇四夫人賢惠有能力,四夫人這樣的雖是出身低了些,可別的方面卻半點不比旁的人差,依奴婢看便是有些高門出身的小姐也比不上……」
太夫人聽著淡淡點了點頭,對吳媽媽的話沒有否認,吳媽媽又道:「奴婢的意思……您就放寬了心,便是有些疙瘩,這麼長時間四夫人什麼樣的人,我們也看在眼裡,落在心裡頭,那樣好脾氣好德行的,打著燈籠也難找,奴婢說句不怕您生氣的話,四爺的眼光可比您要好呢。」
太夫人被她說的笑了起來,點了吳媽媽的額頭道:「到你的嘴裡,我倒是成了睜眼瞎子了。」
「奴婢不敢!」吳媽媽笑著道:「當初侯爺生病,府裡頭若不是您撐著,大爺又怎麼能在外面打拼,您的能力有目共睹的,到如今誰提到不還誇您是巾幗英雄,幾個女人能隨男人上戰場殺敵的……奴婢的意思是,四爺看四夫人是用心看,我們呢……」她指了指眼睛:「用這裡看,自然不如用心看更加的準確。」
太夫人沒有說話,歎了口氣靠在迎枕上,揉著額頭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哪是奴婢說的有道理,而是您當局者迷罷了。」吳媽媽笑著說完,問太夫人道:「奴婢給您溫的紅棗茶,您喝了睡?」
太夫人點了點頭:「睡吧,明兒一早他們出了府,家裡頭可就剩我們幾個了。」
吳媽媽笑而不語,服侍太夫人喝了茶,掖了被角將牆角的宮燈熄了兩根芯,又將茶水溫在外面的爐子上,關了門便躺在腳踏上,主僕二人歇下。
第二日一早,太夫人帶著幾個孩子送走蕭四郎和析秋,又將幾個孩子送去學館裡,吳媽媽就匆匆從外面進來,臉色有些奇怪,挨在太夫人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太夫人聞言便是一愣,問道:「……果真如此?」
吳媽媽就點了點頭,太夫人擰了眉頭問道:「老二呢,在哪裡?」
「一早上就走了,說是讓身邊的人來和您說一聲。」吳媽媽低聲問道:「那您看……」
太夫人沉吟了片刻,長長的歎了口氣,道:「隨他去吧,難得他主動要個人。」說著停了停又道:「你讓人給她備兩桌席面,找她平日裡玩的好的聚一聚,回頭讓沈姨娘幫著收拾個院子出來,今天就搬過去吧。」
吳媽媽應是,正說著連翹從外面走了進來,面頰紅紅的依舊是穿著昨晚的衣裳,粉面含春的樣子,一進來便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來:「太夫人!」
垂著頭咬著嘴唇。
太夫人看著連翹,打量了她片刻,才道:「旁的話也不用多說了,你的心思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事情已經是這樣了,那你今兒收拾收拾就搬過去吧,往後沒什麼事也不用到我這裡來伺候,你盡心伺候侯爺便是。」
「奴婢謝謝太夫人。」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
太夫人點了點頭,對吳媽媽道:「帶她去開了臉,讓針線房做幾套衣裳去。」又看著連翹:「你房裡缺什麼就去吳媽媽說。」
連翹磕頭又謝。
等連翹出去,正好大夫人來了,看到連翹的樣子不由納悶卻也只是放在心裡,等下午府裡頭幾個大丫頭以及紫薇幾人去給連翹慶祝她才知道,原來侯爺昨夜在亭子裡喝酒,連翹去送吃食……後來便留宿在凌波館裡,侯爺一早走和太夫人打了招呼,抬了連翹做姨娘。
唐媽媽站在大夫人身後,道:「連翹也是個機靈的,二夫人如今病著,沈姨娘那邊侯爺也不大去,她卻是趕上了好時候了。」
「人總想著更高更好的,等爬上來了就知道,到底何處才是最自在的。」大夫人淡淡說了拿了修枝剪去修盆子裡的金桔,微笑道:「明兒將這盆金桔送回去給夫人,她最喜歡這些喜慶的。」
唐媽媽應是,道:「夫人見了定是會喜歡的。」
「老四和四夫人去箕尾山別院了?」大夫人淡淡的問道。唐媽媽應是回道:「這會兒該到了吧。」
大夫人露出了絲笑容,回道:「希望家裡頭能開支散葉添人進口!」
唐媽媽也笑了起來,想到四爺和四夫人……
鬱鬱蔥蔥的灌木叢中,探出析秋的頭來:「四爺,這裡真的有野菜。」她抬頭來卻不見蕭四郎,愣了一愣,提著裙子走出來,回頭去問碧槐:「四爺呢?」
碧槐笑著搖了搖頭道:「奴婢一直跟在您後頭,沒見著四爺。」她們下午便到了,四爺和夫人換了衣裳便來逛後山的林子,夫人很高興,竟然還聽了碧梧的話,說是聽到別院裡的婆子說起,山裡頭下過雨就會有許多野菜長出來,夫人竟真的潛在灌木中去找野菜。
碧槐看著夫人難得輕鬆,笑意滿面的樣子,也覺得很高興。
析秋四處看了看擰了眉頭,對碧槐和碧梧道:「算了,我們也別找了,還是回去吧。」說著扶了碧槐的手,幾個人在樹叢中慢慢往回走,周圍守著的隨從就自動的隱去了別處。
別院很大,至少比她想像中的要大,四方的格局,院中有個天井,中間是個很大的池子,池子裡種了睡蓮,山中氣溫低,此時水面上霧氣濛濛的……析秋進了後院,先入的是大廳,約莫侯府裡兩個花廳那麼大,五六十平米的樣子,四周是直入房梁的柱子,柱子頂上搭著天藍色的承塵,她忽然很好奇這樣的裝修模式是誰想出來,竟有些地中海的居家風格。
大廳裡空蕩蕩的,岑媽媽正帶著丫頭們收拾,原本院子裡就留了五六個婆子守著,每日打掃並沒有可收拾的地方,岑媽媽也只是鋪床疊被將析秋用的一應東西歸置放好,析秋進了房,窗簾依舊是天藍的顏色,掛著的帷幔上繡著青綠的竹子,竹葉節節高昇一直蔓延至屋頂,清風從窗戶中吹進來,竹葉便隨著風擺盪,有絲絲甜香飄散在空氣中。
進淨室換了衣裳,碧槐問道:「夫人,要不要讓人去找找四爺?」
析秋擺了擺手,道:「許是有事去處理,我們自己逛逛吧。」說著三個人往外走,她對碧槐吩咐道:「不用的東西就不用拿出來了,回頭明兒又要收拾,你讓岑媽媽去備飯吧,今兒大家都忙了一天,不要在山裡亂走,都早些去歇著。」
碧槐應是回道:「奴婢去瞧過了,廚房裡頭原本就留了兩個婆子,岑媽媽帶的鍋碗瓢盆一應用具我看也用不上,就沒讓她拿出來,就現成用這裡的,兩個婆子人也老實……不過晚飯還是讓岑媽媽親自去料理。」
析秋點了點頭,三人出了門站在天井中說話,碧梧小聲的問道:「夫人,奴婢沒什麼事,不如讓奴婢帶著兩個婆子去採野菜吧,聽說用香油拌了格外的香,也給您開開胃口。」
析秋笑看著她,點頭道:「你去吧,帶幾個侍衛跟著,要小心一些,山裡不比家裡。」碧梧笑瞇瞇的應是,點了兩個守著院子的婆子,提著籃子就去了後山。
箕尾山很大,幾乎半個圓將京城圍了過來,山上面植被很茂盛,但好在經常有人出入,動物倒並不算多。
析秋在池子邊的石墩上坐了下來,屋簷上的濕氣凝成了露珠滴在水池裡,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四方天井裡迴盪,回聲悠長……析秋伸手去摸池裡的水,只覺得清涼怡人,卻又不那麼涼入了心,格外的舒爽。
約莫等了半刻鐘,蕭四郎大步從外面進來,析秋站起來迎過去,當著下人的面她不好去問,便道:「四爺回來了!」
「嗯,在後山轉了轉,回頭時卻沒見著你……」他穿著析秋剛剛做成的連青色夏衫直綴,衣擺的四角上繡著銀邊暗紋,比平日裡常穿的深色顯的柔和了不少,析秋忽然笑了起來,她這些日子有意無意的給他做一些淺色衣裳,或許下意識的就想讓他看起來不那麼冷峻吧。
蕭四郎牽了她的手笑著道:「剛剛去了後山,我陪你去前面轉轉。」析秋點頭應是,兩個人遣了隨行的丫頭婆子,便一路漫步去後山,析秋跟著蕭四郎身後,踩著他的腳印,手握在他的手心中格外的溫暖,蕭四郎彷彿覺察到什麼,便故意邁小步子走的慢了許多,回頭看著她道:「趕了半日的路,累不累?」
「不累。」析秋笑著道:「常聽人說箕尾山很美,今兒算是托了四爺的福見到了。」
蕭四郎停了腳步,伸手攬住她的腰,笑道:「你即是喜歡,那我們便多住幾日吧。」析秋聽著搖頭道:「妾身惦記著家裡的事,四爺衙門裡也還有事,哪能日日待在這裡。」
蕭四郎輕聲笑了起來,析秋便動了動推開他的手,四處去看:「……四周都跟著人呢。」
蕭四郎看著她笑的越發的歡快,低聲道:「我遣了他們便是。」
析秋嗔瞪了他一樣,決定不再和他繼續這個話題,誰能想得到平日裡冷峻寡言的蕭大都督,私下裡是這般無賴的樣子。
兩人又沿著鵝卵石鋪就的路一走往下走,析秋便愣在哪裡,就見山腰處是一整片奼紫嫣紅的山茶,她側目看向蕭四郎歎道:「……怎麼會……」
蕭四郎卻瞧不出她看到這麼一片花為什麼這樣激動,但看著她高興他也不由愉悅了幾分,笑道:「這片的山應是租給了果農,再往下去還有片橘樹林子。」
析秋還依舊停留在驚詫中,點頭道:「沒想到這裡別有洞天。」還是很高興的樣子。
兩人互相依偎站了會兒,忽然蕭四郎自身後拿了個匣子出來,析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烏木匣子上,隨即一愣看向蕭四郎,蕭四郎便道:「生辰禮。」
析秋不由想到當初在普濟寺的後山蓮花池旁,他送她匣子時的情景,依舊是烏木做的,依舊是雙排銅扣,她挑了眉打開,裡面果然躺著一隻和上一次一摸一樣的白玉髮簪,不同的是這一次卻是刻了花紋,零零碎碎的像是蓮花的樣子……
「謝謝四爺。」析秋笑著將匣子收了,若是她沒有記錯她房裡頭同樣的匣子,這是第四個了。
蕭四郎嗯了一聲,牽了她的手往回走,邊走邊道:「回去吧,夜裡涼。」
析秋被他牽著兩人就往回走,她看著手中的匣子,再去看滿臉淡然的蕭四郎,嘴角微微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