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是人生,又何必當做人生來過。
侯府裡,太夫人閉目靠在椅背上,吳媽媽靜靜站在一邊陪著她,過了許久,太夫人才開口問道:「太醫可來了?」
吳媽媽低著頭,臉上也滿是傷痛和不忍,她點了點頭:「剛剛二夫人房裡的丫頭已經來過了,說是孩子沒有,二夫人高燒不斷一直說著胡話。」
「嗯。」太夫人輕聲應了,又問道:「老二回來了嗎。」
吳媽媽搖了搖頭:「要不然,請四爺派人去找找?」
太夫人擺了擺手,心疼的道:「老二自小最懂事也最貼心,心底也是最良善的,半分壞心眼都沒有,今晚的事便是我都難以承受,想必他心裡更加的難受,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也好,這侯府裡往後還要靠他,若是他想不明白狠不了心腸,以後的日子可還長著呢!」
吳媽媽歎了口氣,想到蕭延亦的樣子,抹了眼淚道:「侯爺的婚姻,真的是……」滿以為郡主比先二夫人要好,她和侯爺雖不會恩愛甜蜜,可也會白首齊眉,能暖侯爺的心,可是現在看來……若是侯爺能發一通脾氣,對著二夫人狠狠將心裡的怒發洩出去,或許等這件事淡忘後,還能有機會,如今去看,恐怕是不能夠了!
「你去那邊看看吧,若是缺什麼就讓人送過去,囑咐丫頭們好生照顧著。」若是出了事,旁的人還以為他們蕭家是因為太后娘娘離京欺負二夫人沒人依靠,況且,若真出了人命……
無論是對侯府還是對蕭延亦的未來,都不是好事!
吳媽媽應是而去。
二夫人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當即抬手摀住了自己的肚子,她滿臉驚恐的問正坐在腳踏打盹的丫頭,問道:「孩子怎麼樣,我的孩子怎麼樣!?」
丫頭一驚醒來,隨即惶恐不安的回道:「回,夫人的話,小……小主子……沒有了。」
「不可能!」二夫人抿著乾裂的唇瓣,擰了眉頭眼神如刀一般寒涼:「請太醫來了,我要見太醫!」
「夫人,夫人,您冷靜一下,太醫一早來過了,您現在正在發燒,太醫囑咐您要好好養著身子!」小丫頭滿臉的膽怯,連連朝後退了幾步。
二夫人怒喝道:「請的什麼太醫,我的孩子明明好好的,他怎麼會沒有了呢,怎麼會沒有呢!」說著,用拳頭砸著床板:「去將蕭延亦叫來!」
小丫頭沒敢動。
「我叫你去,快去!」二夫人叱道。
小丫頭身體一顫,抖抖和和的出了房門,卻是立在正廳裡哪裡都沒有去,門外紫鵑捂著傷口問道:「二夫人醒了?」
「嗯。」小丫頭點了點頭,看向紫鵑:「紫鵑姐姐,二夫人讓我去請侯爺,可是……」可是自二夫人昏迷到現在都過去幾個時辰了,眼見著天都要亮了,侯爺都沒有來過,現在去請,定會撲一個空,說不定還會被侯爺責罰。
紫鵑擰了擰眉頭,小聲道:「你就待在這裡,稍後進去回稟,就說侯爺不在府裡。」
小丫頭眼睛一亮,點了點頭道:「謝謝紫鵑姐姐。」正在這時,裡面二夫人彷彿聽到外面的說話聲一般,尖聲厲喝道:「不要以為我現在失了勢,就沒了能力收拾你們,就是現在我不是侯府的二夫人,可還是大周的承寧郡主,我一樣有辦法收拾你們。」
紫鵑和小丫頭對視一眼,小丫頭肩膀縮了縮低著頭出了院子朝凌波館跑去。
二夫人渾渾怔怔的躺在床上,眼前她的孩兒正邁著短短的小腿朝她跑過來,哭紅了眼睛喊道:「娘親,娘親……您不要孩兒了嗎。」
「不,不是的!」二夫人搖著頭,拚命的搖著頭:「娘親怎麼會不要你,娘親日日都盼望著你,是那麼想你疼你,怎麼會不要你。」
孩子依舊哭聲,越發的淒慘:「可是娘親把孩兒丟掉了,孩兒一個人好可憐啊,好冷……好餓……」
「孩兒。我的孩兒!」二夫人抓著他,哭著道:「娘親陪著你,陪著你,永遠都不離開你好不好,就你和娘親兩個人……」小小的臉破泣而笑起來,猛點著頭:「好,我要和娘親永遠在一起!」
二夫人摟著他,緊緊的摟著:「嗯,嗯,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可是下一刻,孩子卻突然如煙霧一般消散而去,撕裂的哭聲還在房間裡迴盪,可是她卻找不到孩子,二夫人四處去找卻怎麼也不找不到,她瘋了一樣推開櫃子,扔掉桌上的茶具茶盅,滿屋子的去找她的孩子……
「不是娘親不要你,不是娘親不要你,是他們,是他們害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們,我的兒,你別怕娘親這就來陪你,這就來陪你!」
「夫人,夫人,侯爺來了!」
恍恍惚惚見,二夫人猛地從夢中醒來,雙眼中滿是血紅,她淒厲的叫道:「孩兒,孩兒……娘在這裡,你不要走!」
小丫頭回頭驚恐不安的看了眼蕭延亦,就見蕭延亦朝她微微點了點頭,聲音冷漠的道:「你出去吧!」
小丫頭躬身退了出去。
二夫人已經徹底清醒了過來,她滿身的冷汗,頭髮黏在臉上,斑斑駁駁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雙眼睛,陰冷的盯著蕭延亦。
蕭延亦沒有看她,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神情淡淡的與以往並無多少差異,但若是細看,便能發現他眼中便是平日裡的平和也尋不見,取而代之的彷彿是陌生人一般,不,連陌生人也不如的冷漠。
令二夫人心驚的冷漠!
「侯爺!」二夫人朝蕭延亦伸出手:「侯爺,我們的孩子他……沒有了。」說著,眼淚又流了出來。
蕭延亦目光頓了頓,眼底隱過沉痛,面上卻無半分的情緒。
二夫人又道:「侯爺,妾身剛剛夢見他了,他長的和侯爺很像,清朗如月一般,笑起來嘴角還有兩個酒窩,他窩在妾身的懷裡喊著娘親……」一頓哽咽道:「他在怪妾身,說妾身不該不要他,說妾身對他不好,侯爺……妾身心裡好難過,那是我們的孩子,那是我和侯爺盼了許久才得來的孩子啊。」
蕭延亦眉頭蹙了蹙,看著二夫人:「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
「不!」二夫人搖著頭:「這是我們的孩子,怎麼能不提,侯爺,侯爺……你知道嗎,是有人在陷害妾身,見不得妾身好,今天晚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人事先謀劃的……」
蕭延亦沒有說話,二夫人又急著解釋道:「侯爺,您想一想,鑫哥兒在我們身邊兩年多,妾身若真有心什麼時候不能動手,怎麼會等到今日,還有,妾身若是真的害人,又怎麼會連自己的孩兒一併害了呢,侯爺,您一定要幫妾身啊,還妾身一個清白,為我們的孩兒報仇啊!」
「不要再說了。」蕭延亦淡淡的看著她:「有的事情你做或是沒有做,你心裡清楚我心裡自也清楚的,我今日來也不是來聽你說這些的。」他看著二夫人道:「我來,不過念在我們夫妻一場罷了。」
二夫人巨震,顧不得身體的疼痛猛然坐直了身體,她瞪著眼睛看著蕭延亦,怒問道:「侯爺什麼意思?」
蕭延亦揮袖站了起來,冷冷的看著二夫人:「你便住在這裡,永遠是我蕭延亦的正妻……」說完,轉身就要出去。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二夫人自然能聽得懂,她住在這裡,是他的正妻,這是沒有人可以撼動的,可是自此以後她除了擁有他一個正妻之位外,不會再得到更多!
二夫人的心驟然涼了下來,她掀了被子,顧不得穿鞋奔了過去,抓住了蕭延亦的衣袖:「侯爺您不能走,您把話說什麼清楚,什麼叫是您的正妻?妾身還是鑫哥兒的嫡母,還是侯府裡的當家主母,還是我們未來孩子的娘親,更是娘的兒媳……侯爺怎麼能這麼說。」
蕭延亦不得不停下來,回眸看著她,眼裡除了厭惡再無旁的情緒:「承寧,有的話何必去說清楚,就這樣吧!」他很累,不想再糾纏下去。
二夫人自是不肯,她落著淚道:「侯爺相信了他們的話是不是,侯爺寧願相信幾個小人的話,相信佟析秋的陰謀詭計,也不相信妾身這個正妻的話?」
「住口!」蕭延亦緊緊的擰了眉頭:「他們是你的貼身丫頭僕婦,是你陪嫁來的人,除了你別人又怎麼能指使的動,承寧,我……對你太失望了。」
二夫人搖著頭,滿臉譏誚與諷刺:「侯爺是相信了她們的話,還是侯爺一早心裡就是這樣定義妾身的?」她忍不住退了一步,目光緊緊鎖在蕭延亦的臉上:「侯爺心裡根本沒有妾身,沒有我們的孩兒,所以別人一說侯爺根本不用查證就相信了,侯爺……你心裡藏了誰?」
此問題一出,蕭延亦身體頓時怔了一怔,二夫人也是愣了一愣,她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問出這個問題。
蕭延亦的臉徹底冷了下來,他冷冷的看著二夫人,語氣中不帶一絲留戀,一字一句道:「你若身正,就不會去猜忌別人,好自為之!」說完,拂袖而去!
二夫人愣在哪裡,她這是怎麼了,這樣的話怎麼也問出來了。
莫說她們之間的關係已經頻臨破裂,就是感情正濃時也不該問出這樣的話來:「侯爺!」她再去喊蕭延亦,可門口再沒了蕭延亦的人影。
二夫人癱坐在地上,月白的裡衣將她的面色襯的越發的慘白如紙。
紫鵑默默的走了進去,伸手去扶二夫人,二夫人彷彿呆傻了一般任由紫鵑扶著,毫無反應的上了床又重新蓋了被子。
她毫無焦距的看著上方,頭頂上七彩的承塵明晃晃的,那樣刺眼。
析秋在房裡和敏哥兒說話:「你的腿還沒有好,再等兩日去也無妨的。」她幫敏哥兒整理了衣襟:「鑫哥兒身體也還虛,等他好了你們再去不也很好。」
「母親!孩兒和先生說好了,每天只去半日,下午就回來,您不用擔心,真的!」
析秋歎了氣,只得同意他,又轉頭叮囑二銓道:「你跟在後面仔細點,中午的時候回來吃飯。」說著頓了頓又道:「這兩日你不要回去了,就留在府裡陪敏哥兒吧。」
二銓應是。
析秋又叮囑了送敏哥兒去的春柳:「路上小心些。」敏哥兒的奶娘和冬靈先前打了五板子,這會兒還在房裡歇著沒起。
春柳點了點頭,笑著道:「夫人,時間快到了!」
析秋笑著摸了摸敏哥兒的頭,看著她由春柳抱著進了穿堂出了院子。
碧槐走了過來,小聲道:「夫人,二夫人這會兒把房裡的人都趕出來了,什麼聲音都沒了,奴婢瞧著不對勁,您看要不要告訴太夫人?」如今是夫人掌家,若是二夫人有個三長兩短的,又是在這樣的情境下還真是說不清楚。
析秋要搖了搖頭,回道:「她不會想不開,不用通知太夫人。」說著一頓又道:「你去見沈姨娘了,她說了什麼?」
「她什麼也沒有說,只說謝謝夫人!」碧槐想到沈姨娘坐在鏡子前畫眉的樣子,就覺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府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沈姨娘卻依舊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淡然模樣,其定力真的不容人小覷。
「她可不是簡單的人,往後與她離得遠些。」析秋淡淡說著已經轉身進了房裡,指著一屋子亂糟糟的樣子:「趁著敏哥兒不在,你們把家裡收拾收拾。」又指著牆角的多寶格:「上面的東西都收去庫房吧,再尋些新的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