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銓個子不高,但長的很結實,眼睛骨碌碌轉著很機靈的回道:「夫人,小的一定緊跟著敏爺!」
析秋便點點頭,想了想又道:「辛苦你了。」二銓早上進府,晚上出府,來回跑確實挺累的。
二銓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來,摸著後腦勺笑著道:「我娘說能跟著敏爺是我的福氣,這點苦和在家裡種地比起來,輕鬆多了。」
析秋就抿唇笑著點頭,讓春雁抓了蜜餞乾果塞在他口袋裡,又包了兩塊山藥糕給他帶著。
敏哥兒並不排斥二銓,看著他這樣,站在一邊臉上雖沒有露出笑容,但也沒有催著要走。
待兩人離開,析秋便去了後院,天益已經將棚子搭好了,析秋已經下了三七的籽,便日日要去看一遍,到了下午她剛歇了午覺起來,這邊二銓就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夫……夫人,不……不好了。」黑黑的小臉急的滿臉通紅,析秋看著一驚便問道:「怎麼回事,你慢慢說。」
二銓就結結巴巴的道:「敏爺……敏爺摔了一跤,撞……撞破了頭!」
析秋聽著一驚,問道:「怎麼好好的摔著了?摔的重不重?」二銓答道:「小人去給敏爺端茶,回來就見他倒在地上,流,流了血……宋先生請胡總管去請太醫,將敏爺和鑫爺抱去房裡躺著了。」說著一頓又道:「鑫……鑫爺也摔了。」
鑫哥兒也摔了?這一次析秋站了起來,鑫哥兒的身份在這裡,若是因為敏哥兒的原因磕著碰著,加上他身體又不好,若是出了事還不知會引出什麼亂子來。
她胡亂換了衣裳:「我們一起去看看。」人已經往外走,邊問二銓:「可稟了太夫人和二夫人?」
二銓點頭應是:「胡總管派人去稟了。」
析秋不再說什麼,也來不及坐滑竿帶著丫頭婆子一路去了外院。
敏哥兒正躺在醍醐館的側院裡,宋先生避了出去,析秋一路進門,就看到敏哥兒小小的人躺在床上,滿臉的慘白,額頭被人用帕子包紮起來,滲出一大塊血跡,奶娘站在床邊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六神無主的樣子。
一進析秋進去,奶娘便跪在了地上,析秋也沒有心思管她,三兩步走過去抱著敏哥兒,這才發現他外面的裌襖許是弄了血跡髒了已經脫了,裡面穿著薄薄的中衣,她用床上的毯子裹住敏哥兒,又解他開頭上包的帕子,果然見裡面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傷口,落在髮際線下面一些,出了許多血……
她回頭對二銓吩咐道:「去打些溫開水來,再去拿點鹽來。」二銓匆匆出去,析秋吩咐春柳和碧槐道:「碧槐回去給敏哥兒拿了裌襖來,春柳去隔壁看看鑫哥兒怎麼樣了。」
一屋子的人各自領了差事出去,析秋又吩咐地上跪著哭著的奶娘道:「找了乾淨帕子出來,用開水燙幾遍拿來。」
奶娘慌慌張張的跑出去。
析秋熟練的幫敏哥兒處理包紮了傷口,又餵了些水給敏哥兒。
敏哥兒醒來的一瞬,他微微一怔,這才發現他正在躺在嫡母的懷裡,馨香的溫暖柔軟的懷抱,他四處去看發現她身上穿著鵝黃色的褙子上,沾了許多的血跡,頭髮的髮髻也有一絲凌亂,有一兩絲的頭髮垂下來……
他又去看嫡母的臉,她正低著頭小心翼翼的給自己穿著衣裳,眉頭緊緊擰著,滿臉的緊張心疼。
他偷偷打量著嫡母,目光微閃。
忽然,嫡母彷彿發現了他的異樣,停了手裡的動作喊道:「敏哥兒。」
敏哥兒便迅速閉上眼睛,裝作睡著了的樣子。
嫡母沒有再喊他,而是親手將他衣裳穿好,又將他抱在懷裡。
他再次偷偷睜開眼睛去看,可當他一睜開眼睛,視線便撞到嫡母的眼睛裡,雙雙視線一碰,敏哥兒就尷尬的別開眼,嫡母卻是緊張的喊道:「敏哥兒你醒了,可有哪裡不舒服?」
敏哥兒一愣,嫡母沒有怪他故意裝睡。
他暗暗鬆了口氣,又抬眼看向她回道:「沒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其實他很痛,可是不敢哭,萍姑姑說他和鑫哥兒不一樣,他沒有資格哭!
下一刻,他便真實的感覺到,嫡母長長的鬆了口氣:「沒事就好。」
他暗暗納悶,就仔細去看她的表情,在她臉上去尋真情或是假意,他很想按照平時那樣離她遠一點,可是這一刻他就是不想動,想賴一會兒……
析秋看著敏哥兒,看著他小臉上的表情飛快的變著,就露出詫異的樣子,又摸摸他的額頭,確認他沒有發燒才放心,低聲問道:「太醫一會兒要來,你若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一定要記得和太醫說。」
敏哥兒乖巧的點點頭。
正說著,春柳走了進來,回道:「夫人,鑫爺沒事,就是手臂上磨了一點皮,太醫正在那邊檢查,一會兒便過來!」
鑫哥兒沒事,析秋也鬆了口氣,她低頭問敏哥兒道:「怎麼好好摔著了?你和鑫哥兒都受傷了,晟哥兒呢?」
敏哥兒一下子沉了臉,臉上有驚慌又彷彿極力壓抑著情緒,他一字一句的回道:「是……是我不小心摔倒了,然後連累了鑫哥兒。」說著頓了頓又道:「晟哥兒離的遠,沒有事!」
說完,拿眼睛去看析秋,彷彿怕她不信,又怕她相信急著道:「是……是真的。」
他知道鑫哥兒的身份,所以事情說不定很嚴重。
是不是真的析秋能問的到,況且,宋先生帶他們去放風箏的,想必其中的細節宋先生也該知道,想著她便看了春柳一眼,春柳不動聲色的出了門。
沒有預料中的質問,析秋摸著他的頭道:「不管什麼原因,只要你們沒事就行了。」
敏哥兒鬆了口氣,正好太醫提著藥箱進來了,析秋避到了屏風後面,春柳走了進來回道:「宋先生說是晟哥兒和敏哥兒的風箏線纏在了一起,晟哥兒推了敏哥兒一下……」
析秋目光動了動,隔著屏風看著躺在床上,咬牙上藥的敏哥兒,心裡就有些發酸!
他是知道晟哥兒的母親,如今不被太夫人喜歡,所以才故意瞞了晟哥兒推他的事,可事情牽扯到鑫哥兒,他自己又害怕,才露出那樣忐忑的表情吧。
不過才四歲的孩子,竟然想了這麼多。
析秋歎了口氣。
不一會兒太醫上過藥,隔著屏風和析秋道:「夫人,少爺的傷沒有大礙,平日裡忌著嘴,不要碰水,每隔一日換一次藥就可以了。」說著停了停又道:「過七日我再來複診。」
析秋謝過,問道:「鑫哥兒那邊怎麼樣?」
太醫回道:「鑫少爺那邊無事,擦了藥護理著就行。」
析秋便點了點頭,讓春柳領太醫到一邊休息,過一會兒想必太夫人要細問。
果然,院子裡就聽著太夫人焦急的說話聲,和二夫人邊走邊勸著的聲音,兩人去了隔壁。
析秋就抱著敏哥兒笑著道:「既然敏哥兒沒事,我們去看看鑫哥兒好不好?」
敏哥兒看著析秋,就點頭道:「好!」
析秋就抱著他去了隔壁房間。
太夫人正心疼的抬著鑫哥兒的胳膊仔細的看,心疼道:「幸好傷的不重,可若要出事可怎麼是好……這風箏往後再不許放了。」
析秋進去,依舊沒見到晟哥兒。
她正納悶,敏哥兒就在她耳邊小聲的道:「晟哥兒在宋先生房裡。」
想必宋先生訓斥過,故意將晟哥兒留在了房裡。
「娘。」析秋走進去,又朝二夫人道:「二嫂!」
二夫人微微點頭,坐在一邊去看躺著睡著了的鑫哥兒,太夫人轉頭過來,就看到析秋抱著敏哥兒,敏哥兒乖巧的偎在析秋懷裡,他頭上正纏著布,小臉白的讓人心疼,太夫人瞧著就紅了眼睛,心疼的伸出手來道:「敏哥兒快來讓祖母看看。」
析秋就抱著敏哥兒走過去,太夫人仔細看過敏哥兒的傷口,析秋怕她著急,安慰道:「太醫瞧過,說是傷口不深仔細養著就行,待結疤後再塗一些祛疤的藥就無礙了。」
太夫人微微點頭,歎了口氣還是不放心,這邊二夫人安慰道:「小孩子磕著碰著常有的事,娘您別擔心了。」又看著敏哥兒問道:「敏哥兒還疼不疼?」
敏哥兒乖巧的搖了搖頭。
太夫人又仔細問了太醫,又問宋先生當時的情況,就讓人抬了滑竿將幾個孩子帶了回去。
晟哥兒有些心虛,比平日裡安靜許多跟著眾人後面走著,太夫人時不時回頭去看他一眼,長長歎了口氣!
析秋不想責怪晟哥兒,他知道錯了便罷了,畢竟他也不過才五歲!
一行人剛剛回到太夫人房裡,紫薇便進來回道:「太夫人,五夫人求見。」
太夫人冷笑:「她來的倒快!」說著一頓又道:「告訴她,她兒子沒事,讓她回去!」
絲毫不留情面!
紫薇應是而去,析秋抱著敏哥兒進房,親自給他洗了澡穿了衣服,哄著他睡著了才回去。
太夫人瞧著析秋忙忙碌碌的身影,眼底儘是滿意。
等析秋晚上離開,她便和吳媽媽道:「我這裡孩子留的多了,一整日也吵的我頭疼,不如就把敏哥兒送回去吧。」
吳媽媽聽著一愣,問道:「您是要將敏哥兒給四夫人撫養?」
太夫人聽著就鄭重的點了點頭。
吳媽媽知道,太夫人並非是真的厭了煩了,只是這些日子瞧著四夫人對幾個孩子的照顧,她心裡的擔憂放下了,敏爺畢竟是四爺的孩子,放在他們身邊照顧,也總歸是要好一些。
今兒敏爺受傷,四夫人連滑竿也沒有坐趕了過去,衣服上沾了血也顧不上,那樣精心照顧的樣子,連她看著都覺得心裡暖暖的,再看敏爺躺在四夫人懷裡,雖沒有因受傷哭鬧,可臉上還是露出些許委屈,他一向懂事連情緒都隱藏的很好,就是在太夫人面前也很少露出除了笑容以外的表情,若不是對四夫人放鬆了戒備,又怎麼會有那樣的表情。
心思轉過,耳邊就聽太夫人道:「這孩子心思重,放在我身邊我也沒有精力開導他,或許去了析秋那邊會好些。」
析秋有耐心,無論是對敏哥兒還是鑫哥兒或者是晟哥兒都是小聲說話,便是孩子們鬧騰她也能笑著去應對。
敏哥兒送回去,她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太夫人說著,就站了起來走進碧紗櫥裡,看著熟睡的敏哥兒,眼底露出心疼的樣子,疼惜的去摸敏哥兒的小臉,歎道:「也不知道送他回去,他會不會多想。」
吳媽媽跟在後面,小聲的道:「敏爺懂事,定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太夫人就長長的歎了口氣,淡淡的道:「希望如此吧!」說完,又去看另一邊的鑫哥兒。
吳媽媽卻露出猶豫的樣子,問太夫人道:「敏爺送回去,那鑫爺您……」
太夫人聽著,沒有絲毫遲疑便是搖頭道:「鑫哥兒還留在這裡,承寧主持中饋事情多,也沒有精力照顧他,不如放在我這裡。」最重要的是,鑫哥兒的身體,她實在是不放心。
吳媽媽理解太夫人的心情,遂沒有再說話。
太夫人又看向晟哥兒,下午的事情他問了宋先生,也知道了事情由晟哥兒而起,可他到現在卻連一句錯都沒有認。
她不由搖了搖頭,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