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到婚前婚後的任雋,她娶兒媳並非要的是貌美如花,並非要的高門貴胄娘家得勢,她想的是能找個兒媳,收收兒子的心,讓他能和蕭四郎這般,一心仕途撐起門楣,即便不能也不會再如從前胡鬧,安安分分的過日子也行。
可是如今再看,任雋婚後非但不曾收斂,還越發的渾了,府裡妾室一個接一個抬進來,庶子庶女一個接一個的生,可是嫡妻呢,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卻就這樣沒了……
想到這裡,伯公夫人捧著茶盅的手便緊了緊。
析秋也暗暗挑眉,江氏比她想像中還要聰明,無論靈芝也好三七也罷,雖珍貴也不是錢賣不到的,伯公夫人說的是任府的地位,而江氏卻拿出宣寧侯來壓,這樣的話說歸說,卻不能太過明顯,畢竟她們現在還沒有見過佟析言,不知道具體情況和她的意思,貿貿然說些硬氣的話,到時候若是佟析言不領這個人情,她們豈不是裡外不是人。
所以,江氏這樣既提醒了伯公夫人佟氏的實力,又沒有下伯公夫人的面子。
析秋暗暗點頭。
伯公夫人喝了口茶,笑著看向析秋:「勞了六小姐和四小姐跟著來了,老三家的也真是不省心。」並沒有斥責佟析言的意思,言語裡頗有些寵愛的樣子,伯公夫人又笑道:「太夫人身體還好吧?」
「很好。」析秋笑著回道:「來時,娘還囑咐我見到您問好,說這冬日裡出來走動冷的慌,若不然一早下了帖子請您過府坐坐,這天氣一冷大家不出來走動,也顯得冷清了。」
「可不是!」伯公夫人笑著道:「許是老了,我這手爐可是一刻離不得,哪裡還敢出去,便是去了也是添麻煩。」說著一頓又道:「我心裡也惦記著,想著等天氣暖和些,便去看望太夫人。」
析秋笑著回道:「娘一定很高興。」
佟析硯有些等不及了,她很想立刻看到佟析言此刻樣子,她擰著眉頭看著伯公夫人道:「夫人,三姐姐可在房裡,我想去瞧瞧。」很直接的提出來。
伯公夫人眉梢微挑,有些詫異佟析硯的直接,點頭道:「是要去看看的,你們也勸勸,她和老三都還年輕,養好身子才是重中之重,可千萬不能胡思亂想了。」說著一頓,眼睛也紅了:「這孩子也是可人心的。」
佟析硯看著就連連面頰抽搐,江氏怕佟析硯會再說什麼,惹的伯公夫人繼續說下去,便也面露愁容的接話道:「夫人也請寬心,我們見了定會好好勸勸的。」
伯公夫人聽著就擦著眼角點頭,轉頭去和任**奶說話:「你陪著親家奶奶和四小姐,五小姐去吧!」
任**奶應是,轉身和江氏,佟析硯和析秋說話:「有些路,可要叫了滑竿?」江氏就擺著手:「統共再遠也遠不到哪裡去,就不給您添麻煩了。」說著也站了起來。
幾個人就相繼出了門。
韓媽媽自次間裡出來,笑著給伯公夫人續了茶,看著正下台階析秋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奴婢瞧著,這六小姐和以前可大不相同了。」
伯公夫人也覺得析秋變化很大,眉眼間沒有以往的怯弱,一派沉穩自信的樣子,她歎了口氣道:「這也是她的命!」韓媽媽心裡也暗歎了口氣,嘴裡也不由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若是當初娶的是她,如今三爺是不是也和大都督一樣了?」
伯公夫人有些發愣端著茶,想到任雋日日回府和她請安,夫妻恩愛子嗣成群的樣子……
站在佟析言的院子門口,能看到任府後園的桃花塢,如今桃花未開枝椏上落了一層積雪,沒有當初的熱鬧,顯得有些蕭條!
佟析言的院子前後約莫兩進,左右耳房大約十幾間的樣子,院子後面則套著獨立的四合院,有丫鬟進進出出,析秋知道,這些應該任雋的妾室居住的。
佟析硯撇著嘴,指著院子後面的幾個小院子挨著析秋咕噥道:「這就是她整日裡貼著嫁妝養著的一房的人吧。」不待她說完,眼前就有五六個十幾歲到兩三歲不等的孩子,自正房裡走了出來。
任**奶笑著道:「都是三房的孩子。」說著,就笑著攜了個五六歲小姑娘的手:「剛給母親請安出來?」
小姑娘滿臉堆著笑,諂媚而討好的樣子:「母親好多了,努兒剛剛給母親餵了半碗粥。」
任**奶讚賞的點點頭,析秋就看到喚作努兒的小姑娘眼睛裡閃過一絲得意,昂著頭用下巴去看身後的兄弟姐妹。
有人垂了頭不說話,有人眼裡滿是憤恨嫉妒。
劍拔弩張的樣子,讓析秋詫異不已。
「快見過你們的舅母和四姨母,六姨母!」任**奶笑著介紹了,這邊努兒就鬆開任大的奶奶的手,領著頭朝江氏和析秋,佟析硯行禮。
江氏笑著一人送了一個荷包,佟析硯更直接一人封了一個紅包,析秋則是事先準備好的裝了銀錁子的荷包。
她想到當初太夫人送她禮物時的金頭面,絞了可以換錢用,這些庶子庶女門只怕比起她當時還要不如。
又說了幾句話,析秋幾人便進了正房。
裡面有個穿著青色褙子,梳著婦人髻的丫頭迎了出來,朝江氏和析秋,佟析硯跪在地上喊道:「少奶奶,四姑奶奶,六姑奶奶!」
析秋看著一愣,才認出來是跟著佟析言陪嫁到任府的秀雲,看穿著打扮,像是通房模樣。
她記得佟析言身邊還有個大丫頭,是當初大太太撥來的,名喚柳枝,她想著便拿眼睛在房裡掃了一圈,並未見到柳枝。
江氏已經讓身邊的媽媽將秀雲扶起來,擰著眉頭道:「好好的哭什麼。」又回頭去看任**奶:「這丫頭一見府裡的人就這樣……」
秀雲知道自己失了態,忙強擦了眼淚朝任**奶行了禮。
她轉過來,析秋果然看到她的左邊臉有道疤痕,雖不深但依舊看著有些猙獰。
任**奶擺著手道:「她也是忠心,見了自己主子受了委屈心裡難受。」說著一頓又道:「快帶親家奶奶和姑奶奶去見你們夫人。」
秀雲就轉了身打起右邊房間的簾子。
一方多寶格立在牆邊,上面擺著白釉臥獅香薰爐,一尊釉裡紅的玉壺春瓶裡插著幾隻臘梅,房間的中間擺著一方圓桌,桌子上林林總總堆著許多碗和要罐,此刻炕邊立著兩位打扮艷麗的女子,一位捏著帕子正笑著和佟析言說話,另一位則端著藥碗,在小口的去餵佟析言喝藥。
看來,情況比她們想像的要好許多。
析秋和江氏對視一眼,裡面已經有小丫鬟看到她們,立刻朝析秋和江氏,佟析硯行了禮,笑著朝佟析言道:「夫人,親家奶奶,四姑奶奶和六姑奶奶來了。」
江氏已經進了門,臉上有著淡淡的哀容,朝佟析言走過去。
炕前的兩位女子相繼起身,轉身朝三人行了禮,待她們轉過來析秋看著便是一愣,左邊捏著帕子穿著玫紅色褙子的女子,年紀約莫十四五歲,長相溫婉俏麗,右邊一位端著藥碗的年紀約莫二十左右,老實忠厚的樣子,不同的類型,但長相皆是不俗,各有千秋,看來任雋在挑妾室的眼光上很包容啊……
江氏笑著走到炕邊,朝床上的佟析言道:「原想著昨兒來的,可趕巧大老爺昨兒回永州,所以今兒才和兩位姑奶奶過來。」說完看著佟析言紅了眼睛。
「大嫂。」佟析言強撐著坐了起來,讓秀雲給她在身後塞了墊子,析秋便看清她的面容,慘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眼底有厚重的淤青,抬手時袖子裡露出一點瘀紫,她靠在床頭目光在在江氏臉上掃過,又去看佟析硯,再次落在析秋臉上……
佟析言的臉色就隨即沉了沉。
她轉了頭就對身邊的兩位妾室道:「你們出去吧。」兩位妾室隨即垂著頭,朝析秋三人行禮退了出去。
佟析言將自己受傷的手藏進了被子裡,冷著臉朝秀雲道:「杵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倒茶。」秀雲就有些尷尬的看了向析秋和佟析硯:「大少奶奶和四姑奶奶,六姑奶奶稍坐,奴婢去倒茶。」
江氏點點頭,和任**奶在小丫頭端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析秋和佟析言也隨之落座。
房間裡就冷了場。
江氏擦著眼角又道:「大夫怎麼說的?怎麼好好的就……」
佟析言紅了眼睛撇開臉,她身邊的另外一位穿著碧綠色褙子丫鬟就接了話:「大夫說要仔細養著……這兩年恐怕……」說著也低聲哭了起來。
江氏聽著臉色一變,擰了眉頭道:「怎麼這樣嚴重,什麼大夫瞧的?我娘家哥哥說應天有位專看婦科的大夫,這些日子就要上京來,說是京中有位貴人請了,到時候等人到了也請了他過府給你瞧瞧。」
佟析言沒什麼反應,但她身邊的丫頭卻是滿臉的驚喜:「多謝親家奶奶。」說著一頓,又替佟析言解釋:「夫人自昨天起就不肯吃東西,這會兒才肯吃點藥……」
任**奶接了話:「怎麼這樣糊塗,怎麼能不吃東西,這才落了身子哪能這麼餓著。」說著眉頭一橫問道:「三爺呢,怎麼不見人。」
那丫鬟就滿臉的為難,回道:「三……三爺在後面柳姨娘的房裡。」
江氏跟著臉色一沉,任**奶卻先開了口:「去,把三爺請回來,就說夫人不肯吃飯,讓他回來!」
那丫鬟有些戰戰兢兢的看了眼佟析言,佟析言依舊側著頭不肯說話,丫鬟就福身行了禮退了出去。
任**奶和佟析言道:「三弟妹,我知你受了委屈,可委屈歸委屈,自己的身子可好歹緊著心啊。」說著眼睛也紅了,道:「這頭一胎也是因為沒有經驗,要我說房裡的這些丫頭活該發賣了出去,一個個這樣不頂用!」
把任雋的責任撇了出來,去責怪丫頭。
佟析言轉頭看了眼任**奶一眼,嘴角就掀起一絲譏誚的笑容來。
江氏眉頭擰了擰,任**奶說這些話,不過是說給她們聽的罷了,以為她們不知道曲裡拐彎的原因,把責任歸咎到丫頭婆子身上。
可任**奶坐在這裡,她便是有話想問佟析言,也問不出口,她擰著眉頭道:「三姑奶奶,任**奶說的對,貪了這些個不上心,你平白跟著受罪。」說著就握住佟析言的手道:「不如你隨我回府吧,家裡頭雖不比這裡,可丫頭婆子服侍了你十幾年,喜好口味總是拿捏的到。」
佟析硯側開臉,嘴角就露出笑容來。
江氏的話說完,任**奶的臉上的表情就僵在那裡。
江氏也不是真心想要將佟析言帶回去,不過是想告訴任家,她們不但知道內情,還對任家以及任雋的做法很不滿意。
「這怎麼使得。」任**奶笑著道:「如今身子還虛著,自是要好好躺著養著,動來動去也難免傷了元氣。」說完,又回頭對自己身邊的丫頭吩咐道:「去,把廚房裡夫人吩咐燉的燕窩端來。」
小丫鬟應聲而去。
江氏低頭喝茶,嘴角也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容來。
佟析硯聽著滿臉的不高興,她放了茶盅看著佟析言道:「三姐姐,你到是說句話,前些日子還聽說好好的,胎位也很穩,怎麼好好的就落了胎,還這樣嚴重,若是受了委屈,便是在伯公府,我也找了任姐夫問問清楚才是。」
這話說的有點重,任**奶笑著道:「六姑奶奶這話說的可就見外了,三弟對三弟妹可是一向寵愛有加的,哪裡捨得讓她受委屈,況且,即使沒有三弟,我和娘也不可能讓她受了委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