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裡,果然誰都不是簡單的人。
碧梧看著那盤子粉黃相間的芙蓉桂花糕嚥了嚥口水,析秋見她這樣就笑著搖了搖頭:「你拿去吃吧!」
「可是……是給鑫爺的……」碧梧滿臉不捨的,砸了砸嘴!
碧槐就擰了她的耳朵,皺著眉頭道:「就知道吃,什麼都敢吃!」
碧梧就滿臉的委屈:「人不吃東西就餓死了。」說完又看著析秋:「夫人,既然鑫爺不在這裡,那我著人送去太夫人那邊吧。」
「不用。端來端去的也冷了。」析秋擺著手又坐回到炕沿上去剪鞋樣子:「你拿去吃吧,擱著也浪費了。」
碧梧一聽真的可以吃,臉上立刻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開心的上去抱著碟子就往外跑,碧槐跺了跺腳:「夫人,您太寵著她了!」說完就追了出去,在門口揪住了碧梧,擰著眉頭斥道:「你都多大了,整日裡就知道吃,二夫人送糕點是吃的嗎!」
碧梧就滿臉不解,呆呆的問:「東西不是吃的,那是幹什麼用的?」
碧槐就一臉恨鐵不成鋼的道:「那是二夫人提醒我們夫人的,鑫哥兒是她的兒子!」碧梧聽著一愣,隨即垮了臉捧著一碟子東西,頓時覺得燙手。
「碧槐,碧梧,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夫人不在嗎?」寶珠笑著從院外進來,見到兩人正站在門口說話,就走了過去,又看到碧梧懷裡抱著一碟子芙蓉糕,頓時眉梢一挑語氣有些酸的問道:「是夫人賞的?」
碧梧目光一轉,攔在碧槐前面開了口,嘻嘻笑著點頭:「是,說你和紫陽姐姐辛苦了,讓我把這些拿給你們。」
寶珠滿臉訝異,不相信問道:「賞給我們的,那你們的呢?」碧梧就一臉正經的回道:「我們的都吃了,就你們不在,這正給你們留著呢。」說著一把將盤子塞進寶珠懷裡:「趁熱吃,熱乎著呢!」
「真的?」寶珠將信將疑,又那眼睛去看沉穩的碧槐,碧槐心裡暗暗發笑,面上卻是點頭道:「是!」
寶珠聽著就笑了起來,顛顛的拿著點心走了。
碧梧就轉著大眼,得意洋洋的看著碧槐。
碧槐失笑!
析秋剪了兩雙鞋樣子,就收拾了帶著春柳春雁出了院子,剛剛出了如意門,上了抄手遊廊遠遠的就看到五夫人和一位穿著石灰色戴著圓頂帽的婆子在說話,析秋過去,五夫人只停下來和她打了個招呼,就帶著那打扮古怪婆子頭也不回的去了別處。
春雁就滿臉的疑惑:「五夫人這是怎麼了?」四夫人又沒得罪她,何必擺這樣的臉色!
析秋也暗暗納悶,五夫人這樣分明就是生了她的氣,想了想她搖頭道:「我們管好自己就行了!」說完,幾個人就拐了彎出了抄手遊廊。
太夫人正笑瞇瞇的聽敏哥兒背誦百家姓,鑫哥兒在一邊玩,二夫人則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夫人身邊喝著茶,目光落在鑫哥兒身上,有些意味不明。
見析秋進來,敏哥兒立刻停了下來,戒備的看著析秋,太夫人看出他的異樣就轉頭看向門口,見析秋進來就笑著指了指杌子點頭道:「坐吧!」
「娘!」析秋走過去行了禮,又朝二夫人行了禮,二夫人微微點頭,笑道:「四弟妹。」
敏哥兒抱著拳頭喊了聲母親,鑫哥兒卻是停了手裡的棉布沙包,愣愣的看著析秋,和前面的反應有些不相同。
她暗暗疑惑,在杌子上坐了下來,這邊太夫人就對敏哥兒道:「雷賀倪湯……後面呢。」
敏哥兒就瞄了析秋一眼,垂了眼睛繼續往下背。
析秋和二夫人相隔著坐著,二夫人笑著看向析秋,問道:「四弟出門了?什麼時候回來?」
「是,早上走的。」析秋笑著回道,想到她是榮郡王的妹妹,就有意的模糊了回答,笑著道:「中午二嫂讓人送芙蓉糕去,鑫哥兒已經回了娘這裡,我想著糕點端來端去的也冷了,就留在我房裡了!」二夫人聽著微微皺眉,又聽析秋掩袖笑著道:「我也沾了鑫哥兒的光,偷偷嘗了一塊,正想問二嫂這是怎麼做的,味道既不覺得膩,又很香脆……改日裡我也試著做做。」
她輕輕笑著,面頰微紅眼睛明亮的看著二夫人,毫無心機的樣子。
二夫人下午生出的防備,和適才的一些不快,隨即消散了去,或許……是她想多了!二夫人笑著點頭:「回頭我讓人把做法給你送去。」說著,又彷彿想到什麼:「你院子裡的小廚房人手是不是不夠,不如這樣,改明兒我從大廚房裡撥兩個婆子去吧,雖平日的飯食從這邊送過去,可若是想做一些糕點,宵夜有小廚房總是方便些!」
「這怎麼好意思。」析秋感激的看著二夫人:「我和四爺兩個人,就不用配了灶上婆子了,省的給二嫂添麻煩。」
二夫人就毫不在意的笑道:「無妨,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宮裡跑來回跑,四弟成婚院子裡的事我也沒仔細過問,今天聽你說起糕點,才想到這事兒,倒是我疏忽了!」
析秋紅了臉掩面笑著道:「那……多謝二嫂了。」餘光看見鑫哥兒正偷偷看著她。
二夫人正要說話,這邊有個面生的媽媽就探了進來,析秋依稀見過好像是二夫人身邊的邢媽媽,她笑著朝太夫人行了禮,又和析秋打了招呼,和二夫人道:「郡王府田嬤嬤來了,說是有事找您。」
二夫人就站了起來,看著太夫人道:「娘,我去看看!」
「去吧!」太夫人就擺著手:「老二,老四都不在,晚上過來吃飯吧。」二夫人就點頭應是,又和析秋道:「四弟妹稍坐。」
析秋就起身送二夫人到門口。
再回來時,敏哥兒已經換了三字經在背,這麼小的年紀竟然會了這麼多,她也不由感歎!
這邊鑫哥兒跑進了裡間的碧紗櫥裡,奶娘跟在後面直喊:「鑫爺小心些。」太夫人聽著就有些不放心,拿眼睛四處去找吳媽媽,析秋看著就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吧!」
太夫人想到下午聽到紫薇說起鑫哥兒在析秋房裡高興的樣子……
總歸有層血緣在,便是不曾見過也比旁的人親。
她微微點頭:「去吧!」說完,又去聽敏哥兒背三字經。
析秋就走進碧紗櫥裡,鑫哥兒正站在床上夠掛著帳子的鉤子,奶娘一邊看的膽戰心驚,張著雙手虛攔著他,生怕他從床上跌下來。
析秋笑著走過去:「鑫哥兒。」她走到床邊笑著道:「在拿什麼?」
鑫哥兒停了下來,看了眼析秋又掂著腳踩在枕頭上去夠,析秋就伸手幫他拿下來:「鑫哥兒要這個?」
鑫哥兒就點著頭,拿著圓圓的掛著流蘇的帳鉤,一個人坐在床上玩,和下午的眉飛色舞大不相同。
「他怎麼了?」析秋小聲問奶娘。
奶娘也是一臉莫名,皺著眉頭道:「奴婢也不知道,從下午您那裡回來,就有些不高興的樣子,連太夫人和他說話都不怎麼回。」
析秋點點頭,卻沒有上前,而是和奶娘一起站在床前看著鑫哥兒,忽然鑫哥兒就抬頭看著析秋,道:「四嬸嬸,我有話問你。」
像模像樣的,一副大人的腔調。
析秋也正色以對,認真回道:「嗯,嬸嬸聽著,鑫哥兒問吧!」鑫哥兒就歪著頭看著析秋,問道:「他們說,你是我的六姨母,不是四嬸嬸,是真的嗎?」
析秋一愣,隨即沉了臉,鑫哥兒一歲左右承寧郡主就嫁進來了,那時候他那麼小,很多事情都不會明白,想必太夫人也不會刻意去和他解釋他自己的生世,那麼會是誰告訴他,他的嫡母不是二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還有,她是鑫哥兒的六姨母是沒錯,可如今滿府裡都忌諱去提佟析華,生怕二夫人聽到會不舒服,若是讓鑫哥兒喊她六姨母,這不是等於在提醒二夫人她是繼室,蕭延亦的髮妻是佟氏而不是她!
她無意和任何人去爭什麼,也不會去替佟析華打抱不平,可是鑫哥兒是孩子,稚子無辜,到底什麼人竟然利用小孩子,用意又是什麼?
鑫哥兒自然不知道析秋一瞬間想了這麼多,就歪著頭等她回答。
析秋想了想,走到床邊在床沿坐了下來,看著鑫哥兒道:「別人說什麼無所謂,我雖是你的六姨母,可我現在更是四嬸嬸,所以鑫哥兒只要知道我是四嬸嬸就可以了!」
鑫哥兒似懂非懂,滿臉天真的問道:「那您認識我娘我嗎?她長的什麼樣子,是不是和六姨母一樣漂亮?」
「見過!」析秋笑著道:「很漂亮,比六姨母漂亮!」說完,想要把這個話題帶過去,就道:「鑫哥兒下午和誰一起玩的?什麼時間回來祖母這邊來的?」
本以為鑫哥兒會和中午一樣,打了茬就繞過去了,誰知道他卻是較真了一樣,眼睛晶晶亮的看著析秋:「您說的是真的嗎?我娘真的很漂亮嗎,那我娘是不是天下最好的人?」
兒不嫌母丑,析秋就點著頭道:「是的,她很漂亮……人也很好!」說著一頓,她又道:「不過你現在的母親更漂亮不是,她對你也很好,所以鑫哥兒要多念著現在的母親才是,知道嗎?」
鑫哥兒不懂,還在想他娘的事情,忽然他看著析秋的身後,就眼睛一亮,一下子撲過去:「大伯母。」說完已經張開雙手,讓大夫人抱。
大夫人沉著臉臉上有些薄怒,走到床邊將鑫哥兒抱在了懷裡。
析秋站起來看了眼大夫人,喊道:「大嫂!」
大夫人就冷冷的看了析秋一眼,抱著鑫哥兒就出了碧紗櫥,析秋愕然……她不會認為鑫哥兒知道佟析華的存在,是她告訴他的吧?!
奶娘見鑫哥兒出去,就緊跟著出了門,等析秋也走出來時,大夫人和鑫哥兒正圍著太夫人在說話,她面上淡淡的看不出異色,卻始終未側著頭,不去看析秋!
果然誤會了,析秋無奈的歎了口氣,卻不想去解釋!
太夫人沒有發現異常,待析秋坐下便去問太夫人:「聽說下午請了太醫,可是哪裡不舒服?」
大夫人也抬頭看向太夫人。
「沒事!」太夫人眼神稍暖:「平日裡吃的藥不夠,太醫來再開一些罷了。」並不想說。
大夫人將鑫哥兒抱坐在腿上,用手摸著他的頭,和太夫人說話:「娘,你身子一直不好,若是哪裡不舒服,可一定和我們說,您瞞著我們是為我們好,可我們心理擔心您,心裡又沒底反而更是不安!」
這是析秋聽到大夫人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平日裡她也是言簡意賅的。
太夫人就呵呵笑了起來,顯得很高興的樣子:「有你們在,我定要好好顧著身子,放心!」
析秋也鬆了口氣。
五夫人進來了,看見大夫人也在露出一絲訝異。
「娘。」五夫人走過來挽著太夫人的胳膊,笑著道:「剛剛周道婆來了,我陪她說了會兒話,所以來的遲了,您不會怪我吧!」
太夫人臉上的笑容收了一分,沒有急著回五夫人的話,而是將手裡的書給敏哥兒:「和鑫哥兒到裡面去洗洗手,等會兒出來吃飯。」敏哥兒就拉著鑫哥兒,兩個人下了地往房裡走……
大夫人也站了起來:「我去看看他們。」說著也不和五夫人打招呼,不等太夫人說話,就已經一手拉著一個孩子進了碧紗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