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析硯垂著頭去看書,可是過了許久書頁都沒有翻動,腦海出了蔣士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喊著她的畫面,再也容不下別的半分,這時心竹推門進來,她想也沒想就將手裡的書扔了出去,瞪著眼睛去看心竹:「你們還當不當我是主子,我說的話竟是半點用也沒有了。」
心竹被佟析硯的樣子嚇的哭了起來,跪在濕冷的地面上,磕著頭道:「奴婢錯了,小姐消消氣!」佟析硯冷笑一聲:「那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是!」心竹膽戰心驚的又將門關上,就默默的守在門外,過了小片刻,房門突然打開,佟析硯就穿著厚厚的衣服走了出來,看也不看守在門口的心竹,心梅道:「我一個人去走走,你們不用跟著!」說完,抬腳就出了院子。
心竹,心梅根本不敢上去,卻又滿心的擔心就跑著去找端媽媽。
佟析硯出了門,就迅速繞上了小道,穿過小花園直奔東跨院,東跨院門口守著的婆子見到佟析硯,就笑著蹲身行禮,佟析硯看也不看他們,就飛快的跑到王姨娘空著的院子裡,趁著沒人又閃進上次和蔣士林見面的夾道,迅速脫了外面套著的裌襖,露出裡面心竹的衣裳,又把頭上的朱釵拔下來,將頭髮打散梳了個丫頭的髮髻,跑到角門邊顫抖的去摸析秋曾經說過放鑰匙的磚,夾道裡穿堂風如針般打在臉上,她的額頭上卻滿是汗水……
摸了半天,她終於找到那塊可以活動的磚頭,拿出鑰匙來去開了角門,因為大老爺不在家,書房的裡只留了兩個小廝守著,天氣冷小廝早不知躲到哪裡偷懶去了,她就迅速出了書房的門拐了上了抄手遊覽,就看府門前的影壁,她繞過影壁就見到外院的側門,側門邊守著兩個年輕的小廝。
小廝沒有進過內院,更不可能見過佟府尊貴的小姐,見佟析硯一副二等丫鬟的打扮,就笑著迎過來道:「姐姐好,姐姐這是要去哪裡?」
佟析硯緊張腿都在發抖,她極力平穩了情緒,露出一副倨傲的樣子來,道:「四小姐要吃鴻雁樓的桂花糕,打發我出去賣!」說完又瞪了眼小廝:「好好守你們的門,內院的事豈是你們能問的。」
小廝被她一斥,那還敢多問什麼,就笑著道:「那勞煩姐姐把腰牌給我瞧瞧吧。」府裡凡事出府的下人,都要有房媽媽給的對牌才可以,若是沒有無論是誰也不能放出去。
佟析硯就不慌不忙的從腰間拿出對牌來,在小廝面前一晃:「看清楚了?」
這麼一晃小廝哪看得清楚,可佟析硯這樣凶的樣子,他們哪敢要求再細細看一遍,就一個低頭哈腰說看清了,另一個則去打開了門。
見門打開,佟析硯激動的都快哭了出來。
她提著裙子飛快的上了台階,忽然身後小廝又喊住她,她心一下自己提到嗓子眼,顫顫巍巍的頭也不敢回問道:「什麼事?」
小廝就笑著迎過來,討好的道:「雪天路滑,姐姐要不然就在門口稍等等,讓小的去給您跑一躺吧!」
佟析硯鬆了口氣,就冷笑道:「小姐的吃食,豈能是你們能經受的。」小廝又嬉皮笑臉的道:「要不然,讓小的給你你租輛馬車吧。」
「不用。」佟析硯根本不敢再多說什麼,話一落就頭也不回的,飛快的出了院子。
小廝跟在後頭撇撇嘴,不屑道:「還是小姐跟前的丫頭,這樣的小氣!」
佟析硯一路跑,她早就在徐天青那裡打聽清楚蔣士林所住的位置,說是離佟府很遠,她不知道有多遠,只知道即便是坐馬車也要半個時辰,她不知道在哪裡可以租到馬車,也不敢隨便和人說話,就提著裙子朝著徐天青說的方向,一路飛奔在大街上,無人之處她心裡還放心些,可到了滿是人流的大街上,佟析硯心裡就開始發慌,她堵著著一位滿頭銀髮的老者去問城東十里鋪怎麼走,老者卻拉著她問:「姑娘可要住客棧?」
佟析硯嚇的撒了退就跑,她不敢再去問人,就憑著感覺朝北走……
析秋心緒不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索性坐了起來,去問司杏:「什麼時辰了?」司杏回道:「巳時。」
「扶我起來吧。」她下了床由司杏服侍著穿了衣裳,就盤腿做在炕上,越想心裡越是不安,她忽然跳下炕道:「把我的披風取來,我們去四小姐那邊。」
司杏將披風給她披上,就和春雁兩人攙著她三人冒著風雪去了佟析硯的院子。
院子的門緊緊關著,司杏露出遲疑的樣子,析秋朝她點點頭,司杏便抬手去敲門,手才落在門上,門已經被人打開,露出心竹開心的面容:「四小姐你……」話沒說完,她立刻又露出失望的面色來。
析秋卻皺著眉頭問道:「四姐姐不在院子裡?」
心竹就臉色蒼白的點了點頭:「說是一個人出去走走,不讓我們跟著,可是這都出去一個時辰還沒有回來,心梅也去外院找了,四少爺大少爺那邊也沒見著。」
她出去散步,還不讓人跟著,析秋心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去問心竹:「幾位小姐那邊可找了?」
心竹就洩氣的點點頭:「都找了,不在!」析秋怒了,瞇著眼睛看著心竹道:「那你呆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去找?!」
「六小姐……」心竹捂著臉低低的哭了起來:「奴婢害怕!」
「這時害怕有什麼用!」析秋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對著端媽媽並著五六個丫頭道:「不要出聲,都給我去找,府裡的幾個門房也去問問,也不要單問六小姐,就問下午內院可有人出去,若是問著了就仔細問問模樣,可明白?!」
「奴婢知道了!」端媽媽也想到可能性,可她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帶大的,一直端莊識禮的小姐,能做出這樣大膽的事情來,析秋如此一說她頓時清醒過來,立刻帶著院裡的丫頭出了院子,分散著出去找了。
析秋心裡砰砰的跳,希望端媽媽能在宅子裡把佟析硯找到,即便她躲在哪裡也沒有關係,千萬不能和她想的一樣,偷偷跑出去府去,她沒有獨自出過門,根本無法預料,從這個門走出去,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
可有的事你越是不想,卻偏偏如你所料,端媽媽帶著院子裡的丫頭哭喪著臉回來:「外院側門的小廝說是中午有位丫鬟出了府,聽他們描述的身高,應該就是小姐了。」析秋知道事情已經不在她所能掌控的範圍了,她看著端媽媽道:「去稟了大太太吧!」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便是想瞞也瞞不住了,她不敢去想大太太知道了會怎麼樣,只希望佟析硯千萬不要出事才好。
心竹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端媽媽面色發灰的點了點頭,如踩在棉花上一樣去大太太房裡,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大太太就帶著房媽媽,錢媽媽並著七八個丫頭粗使婆子趕了過來,她面色如冰的進屋裡轉了一圈,就站在院子指著房媽媽道:「把這些蠢奴才全捆了,若是四小姐有半分閃失,就統統送衙門裡去!」
院子裡頓時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房媽媽帶著粗使婆子,將心竹,心梅等人的嘴立刻堵上,三兩下捆了個結實扔在地上,大太太又道:「去外院把來旺找來,再去館裡把大少爺請回來。」
錢媽媽立刻去外院找來總管,大太太就看向站在院子裡的析秋,眼睛一瞇道:「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析秋也跪在了雪地裡,膝蓋上頓時一陣刺骨的冷意蔓延至全身,她暗暗咬了咬牙回道:「我來找四姐姐,卻發現她不在院子裡,以為她可能去了大哥哥那邊,就和端媽媽商量去外院找,可外院那邊說根本沒有看到四姐姐……」
大太太怒容滿面,一下將手裡捧著的手爐扔在析秋的面前,爐子裡的炭火從裂開的蓋子裡散落在雪地裡,發出滋滋的聲音,她冷眼看著析秋道:「這樣冷的天,你素來又是怕冷的,為何不待在房裡,竟到你四姐姐這裡來串門?說,到底怎麼回事?你若是不說,待我查出來,你知道後果的!」
析秋垂著臉低低的哭了起來:「女兒只知道四姐姐心情不好,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大太太冷笑連連:「好,好!你們一個個串通好了來糊弄我十八歲。」她指著析秋道:「那你便給我跪在這裡,一ri你四姐姐沒有回來,一ri你就給我跪在這裡!」
析秋沒有說話,靜靜的跪在地上。
端媽媽身體一晃,脫口想為析秋求情,可是一張口卻又縮了回去,她在府裡這麼多年,大太太的個性她自是知道的,若是現在求情恐怕非但不能讓大太太饒了六小姐,只怕會罰的更重!
她念頭閃過垂了頭,大太太卻目光似箭射向她:「我念你奶過四丫頭,當你是個懂事的……哼哼,我看你也是好日子過多了,昏了頭了!」
端媽媽面色一凜在另外一遍跪了下來。
滿院子裡的人,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去求情。
司杏和春雁跪在析秋身後,眼淚匡在眼睛裡卻不敢落下來,心裡卻忍不住去抱怨,因為四小姐,六小姐這已經是第二次受到無辜牽連!
四小姐這次也太胡鬧了些,竟做出這樣沒譜的事情來!
不一會兒,來總管來了,一進院子她就看見析秋跪在雪地裡,頭頂上落滿了雪花,面色也慘白的毫無血色,他目光一凝,垂著頭迅速進了房裡。
大太太和來總管在房裡說了小會兒話,就見來總管面色難看的疾步出了院子。
司杏就擔憂的看著析秋:「小姐……要不然你把四小姐的事告訴大太太吧,這雪地裡涼,奴婢怕您受不住。」
析秋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回道:「說與不說結果都一樣,又何必去說呢。」這樣的事情,不應該由她來告訴她大太太,雖都是女兒可佟析硯是嫡女,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太太必然是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若是現在說了,對與大太太來說,在往後的日子裡,就像一根刺一樣卡在她的喉嚨裡,每一次見到她,就會想到她自己親生女兒和男子私相授受,又私自出府所犯的彌天發錯!
況且,但凡出了事,就必須就得有人去擔責任,若是大太太一口咬定是她教唆的佟析硯,便是她有百口也辯解不了!
司杏流著眼淚不再說話,卻偷偷往析秋身後膝行了幾步,用自己的身體去撐著析秋。
析秋回首,感激的朝她笑笑。
雪越下越大,不過半刻的功夫,析秋和司杏,春雁就若雪人一樣落了全身的白,身上穿的衣裳裡外都濕了個透,徹骨的冷讓析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咬著牙不讓自己暈過去。
心竹和心梅並著幾個小丫頭和粗使婆子,被捆著扔在雪地裡,早就有小丫頭扛不住冷昏死過去,端媽媽也翻白眼搖搖欲墜。
院子裡,死一般的靜,甚至連各自的呼吸聲,都被淹沒在大雪之中。
「六小姐!」忽然,院子外面夏姨娘的聲音,毫無預兆的傳了進來,析秋瞇著的眼睛猛然睜開,長長的睫毛上早就落滿了雪花,她只能模糊的看到一個清瘦的影子跌跌撞撞的跑進院子裡,一下子撲在她身上。
「六小姐!」夏姨娘抱住析秋,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析秋臉上的雪水,又將析秋的凍得僵硬的手塞進自己懷裡,抱著她不停的搓著析秋的後背,嘴裡喃喃的道:「凍壞了吧,凍壞了吧……」
憋了許久的眼淚,在姨娘將她的手塞進懷裡的時候,便落了下來,析秋哽咽的道:「您怎麼來了,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