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雁也皺著眉頭,眼睛紅紅的小聲嘀咕道:「早知道我們也和四小姐一起走了。」
析秋斜她一眼,面上平靜無波但聲音卻隱含著不悅:「說這些做什麼!」春雁閉了嘴,卻和司杏一樣,飛快的掃了一眼蕭四爺,見他正垂目慢慢的喝著茶,彷彿對她們主僕的談話好無所覺,她不由暗暗的鬆了口氣。
長長的沉默之中,蕭四郎忽然抬起眼睛,一雙微挑的丹鳳眼看向析秋,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不生氣?」
析秋一愣,生氣?氣什麼?
她看著蕭四郎,問道:「四爺這話從何說起?」
蕭四郎眉梢微挑,回道:「任雋!」沒有前言,沒有後語。
任雋?姓任,是武進伯府任三爺?她剛剛也聽蕭延箏提起過,析秋終於弄明白蕭四郎問的是什麼,語氣平和的反問道:「並無瓜葛的人,我又為何要生氣?」
蕭四郎眼睛微微一瞇,眼底有抹審視落在析秋平靜的面容上,目光微微一閃,似笑非笑道:「倒是我小瞧你了。」
析秋抿唇朝他笑了笑,並未說話,她不需要和別人去解釋什麼,況且,莫說那門親事她本就不願,縱是有意又如何,不過是門親事罷了!
「我去園子裡走走,四爺稍坐。」析秋站了起來,雖說房裡還有別人,可畢竟她和外男共處一室,傳出去總歸是不好聽的:「若是延箏醒了,勞煩四爺著人告訴我。」
蕭四郎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析秋便帶著司杏和春雁轉過了隔扇,出了門。
出了門,司杏和春雁不約而同的長長的呼出口氣,析秋回頭朝她笑笑,在蕭延箏院子前面的穿堂坐了下來,有丫鬟立刻去沏了茶端過來,析秋靠在椅背上去問司杏:「現在什麼時辰了?」
司杏便從懷裡拿出懷表,回道:「辰時初。」
原來已經這麼晚了,不知道太夫人那邊的宴席什麼時候結束!
這時,門口的人影一閃,吳媽媽胖胖的身影出現在析秋眼前,她笑站了起來,朝吳媽媽側身福了福,道:「吳媽媽。」
吳媽媽目光就落在析秋包著棉布的手上,疼惜的抬起她的手,滿臉內疚的道:「讓六小姐來做客,卻讓您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是我們疏忽了……稍後親家小姐也別急著回去,太夫人已和大太太說了,讓六小姐把傷養好了再回去,我們心裡也安心些!」又從懷裡拿出個小瓶子:「是太夫人讓我拿給六小姐的,這傷總歸要擔心些才好,若是留了疤,可真是罪過了。」
析秋笑著接過藥,又搖頭道:「太夫人太客氣了,我和二小姐本就一見如故,只要她沒事就好了,我這不過是小傷,養養就好了,還勞媽媽告訴太夫人,真的不用在意。」
吳媽媽看著析秋,她眼裡雖是在笑,可除了認真並沒有客套的意思,她神情一愣便笑著岔開了話題:「六小姐怎麼不在裡面坐,反而坐在穿堂裡了?」她留不住,怕是要太夫人親自說才好。
析秋笑道:「二小姐睡著了,丫鬟們都在,我怕人多吵著她,就出來坐坐。」說著她掩袖而笑:「沒想到這裡空氣倒很好,一坐下來便就不想動了。」
吳媽媽笑看著析秋:「那六小姐坐著歇會兒,奴婢進去看看,太夫人心裡惦記著卻又走不開,總歸知道了到底如何,才能放心啊。」析秋忙點著頭道:「媽媽去吧。」
「那奴婢進去了。」就放開析秋的手,帶著兩個小丫頭進了院子。
司杏扶著析秋坐下,目光落在吳媽媽的背影上,道:「小姐,奴婢怎麼覺得吳媽媽怪怪的」析秋眉梢一挑,問道:「怎麼說?」
「奴婢也說不清楚,總覺得怪怪的……小姐是客,如今卻干坐穿堂裡,總是有些不成規矩的,她卻什麼都沒有說就走了!」還說留小姐在府裡養傷,聽著怎麼也不是真心的。
析秋也挑著眉頭笑了笑,:「她不是問過我嗎,是你想多了。」心裡卻是笑了笑,吳媽媽定是知道蕭四郎在裡面,明白她坐在這裡是避嫌,又怎麼會讓她進去,況且,她特意過來,除了來看蕭延箏,恐怕還有話和蕭四郎說卻又不便讓她這外人知道,索性就不提別的事了。
司杏沒有說話,只是狠狠的皺著眉頭。
吳媽媽進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帶著兩個小丫頭出來了:「這裡風大,不如奴婢送您去二夫人那邊吧,前頭人多二夫人也還在房裡,您去了正好你們姐妹也說說話。」
析秋就回身看了眼蕭延箏的房間,吳媽媽立刻笑道:「我留個丫頭在這裡,二小姐若是醒了,我讓她去和您說一聲,也免得您擔心。」析秋就笑著點頭道:「那就有勞吳媽媽了。」
雖然她並不想去佟析華那邊,可總比坐在這穿堂裡,人來人往的好。
析秋便帶著司杏春雁出了穿堂,和吳媽媽一起又回到佟析華的院子。
一見析秋手上包著棉布,又是吳媽媽親自送回來的,佟析華眼底便露了一絲冷意,她笑拉了析秋到自己身邊,又回身對吳媽媽道:「母親那裡可還好?」
吳媽媽笑著道:「熱鬧的很,錢夫人可是鐵了心要把周夫人灌醉,正鬧著呢。」佟析華就笑了起來:「就她最是鬧人的。」看的出來,她和錢夫人的關係還不錯。
「誰說不是,太夫人直捂額頭說頭疼,可錢夫人說今兒是太夫人壽辰,本該請了戲班子唱個三天的堂會,再席開八十桌,如今又拒了外人的禮,留他們幾個不鬧一鬧,豈不顯得她們沒有規矩,讓太夫人冷冷清清的過了個壽辰。」吳媽媽說著用帕子摀住嘴角:「太夫人就佯裝醉了酒,躺在一邊歇著……錢夫人就轉了方向,去灌周夫人的酒。」
「我看,以周夫人的酒量,怕是最後倒的是她!」佟析華也笑了起來,吳媽媽就點頭不迭:「二夫人所料不錯,奴婢來前錢夫人說話就有點壓著舌頭了。」
「也只有母親寬厚容得她,她才這麼鬧……給她備間客房,回頭待她喝醉了也別著急送回去,讓她歇一歇才好。」
吳媽媽就稱是:「太夫人已經讓人備好了,只怕今兒幾位夫人都要留下來的。」說著吳媽媽一頓又道:「太夫人說是裝醉,可到底吃了酒……六小姐也送到了,奴婢也回去了。」說著又看向析秋:「六小姐在這裡歇個午覺,親家太太怕也要下午才能回去了。」
析秋就笑著給吳媽媽福了福:「媽媽慢走。」佟析華就讓身邊的林媽媽去送吳媽媽,她轉了頭笑拉著析秋道:「你和吳媽媽從二小姐的院子裡來?」
析秋乖巧的點了點頭:「本是打算回來的,可二小姐留了我想說說話……後來大姐夫和四爺也去了,我正要走二小姐又犯了病,就一時也沒走開,等二小姐安穩下來,就出了門坐在穿堂裡,吳媽媽來瞧見,就把我送姐姐這裡來了。」
佟析華目光一閃,問道:「四爺也在?!」
析秋就點頭道:「是!說是等二小姐醒了再走。」佟析華沒有說話,目光又落在析秋的手背上:「你這好好的,怎麼又受傷了?」
析秋原原本本的將房裡發生的事給佟析華說了一遍:「並不深,養幾日就會消了。」一個府裡的事,想瞞也瞞不住,她何必去遮遮掩掩,惹了佟析華的懷疑。
「也不能大意了,你年紀還小,若是留了疤可就難看了。」又回頭對秋露道:「把我房裡的那瓶凝露拿來給六小姐抹上。」
析秋笑著拒絕:「姐姐不用麻煩了,剛剛吳媽媽也給了我一瓶,我回去抹上就好了。」佟析華眉梢微挑:「太夫人給的,那是太夫人的,姐姐給的這是姐姐的心意,況且,這疤恐怕也要好些日子,一瓶也是不夠的。」執意要讓秋露去取。
析秋就笑著謝了。
佟析華就拉著析秋坐在炕上,又笑看著她道:「你和我客氣,我還要多謝妹妹呢,姐姐這次可真是托了你的福了!若真是如你所說,生了小侄兒,姐姐定是要謝謝你的。」析秋垂了頭,紅著臉道:「這本就是姐姐的福氣,妹妹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佟析華笑了起來,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我們姐妹也不必這般客氣,你的好……姐姐心裡可都記著呢。」又親暱的攜了析秋的手:「待他日你也嫁人成家,我們姐妹再想走動,可也都沒時間了。」
析秋連連點頭,佟析華示意她喝茶,狀似無意又問道:「你平日和四妹妹走的近,可知道她近些日子怎麼了?我瞧著怎麼心事重重的?」
析秋心裡提著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佟析華忽然對她這般親近,她還沒納悶呢,原來是想問佟析硯的事,她也露出詫異的表情來:「心事?這我倒沒覺得,若真是有,她連大姐姐都沒有說,怎麼可能讓我知道!」
佟析華目光一閃,歎息道:「她若是真和我說了,要是有事我也能幫幫她,可她就跟鋸嘴葫蘆似的,問什麼也不說,倒真讓我沒轍。」說著她看著析秋:「你回家幫我看著她,若是有事就寫了信著人送來,也省的我亂猜,心裡也不安生。」
「好!」析秋點頭回了,佟析華又道:「你可是累了,若不然去客房歇一歇?!正好我也去歇個午覺,母親怕也要到下午才能回來了。」
「我在這裡坐坐就好,也不麻煩了,您去歇著吧,如今侄兒的事才是最重要的。」析秋笑著道。
佟析華眼睛一亮,作為母親提到孩子總是高興的:「我讓小丫頭去正房守著,母親出來就會回來告訴我們的,也不知何時回來,你就放心去歇著吧。」說著,就指著秋露道:「把六小姐送去西廂房裡歇著。」
秋露正好從裡面拿了藥膏出來,就順勢應了,析秋就站起來和佟析華道別:「那姐姐好好休息。」隨著秋露去了門。
剛剛出了房門在抄手遊廊上,蕭延亦就從穿堂走了出來,遠遠的他就看到析秋站在廊下,一件芙蓉色的素面褙子,顯得她越發的單薄,滿面素淨未施半點脂粉,柔柔的彷彿似牆頭上那剛剛露了新枝,含苞待放的杏花,徐徐清香自花間流露,微風拂過時而跳動,時而輕舞,時而靜,卻永遠淡淡的落在枝頭,不驚不怒,無喜無悲……
蕭延亦目光微微一黯,驀地收回了目光,走到析秋面前,笑著道:「六妹妹可好些了?」
秋露首先蹲身行了禮:「二爺!」析秋這才驚覺蕭延亦來了,才回身帶著司杏春雁也屈膝行了禮:「大姐夫!」又回道:「好多了,剛剛太夫人和大姐姐又都給了藥,稍後我再抹一些!」她垂著眼臉,並沒有抬頭去看蕭延亦。
蕭延亦微微點頭:「二妹妹的病……自小就有了,尋了許多大夫,吃了很多的藥,卻俱是不見起色,去年娘便心疼她,就停了藥,沒想到病發的反而少了,沒成想今兒倒傷著六妹妹了。」
析秋就搖頭道:「也不過是意外罷了!」
蕭延亦微微笑著:「你不記怪二妹妹就好!」他說著從身後的常隨手裡接過個藥瓶遞過來:「你拿去用,對治外傷很有用。」析秋目光一怔,正要拒絕蕭延亦就已經把藥交給了析秋,她看著今兒拿到的第三瓶藥,露出頭疼的樣子來。
「多謝大姐夫!」
秋露詫異的看了眼蕭延亦,歪著頭用餘光去打量析秋。
蕭延亦並未覺察析秋細微的變化,又似想起來什麼,問道:「六妹妹可用過午膳?」析秋沒有說話,蕭延亦眉頭就狠狠皺了起來,回身看了眼正房,又回頭目光似箭看向秋露,滿臉不悅冷冷的吩咐道:「讓廚房重新給六小姐做了飯菜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