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問道:「好好的,怎麼不說了?」
司榴歎了口氣,道:「這些都是奴婢想的,眼下福貴可是炙手可熱的,就連大太太也上了心,奴婢還是消停消停吧。」
「事情還沒定。」析秋笑著道:「大太太雖讓來旺家的自己選,可畢竟主僕有別,來旺家的又怎麼敢真的去挑,所以才有了今兒這局面,不過這樣鬧起來也好,大太太能從亂中看出各房的目的,我們為什麼不能?!」
春雁司榴一驚,門外司杏也掀了簾子進來,顯然聽到析秋剛剛的話,也提著食盒站在那裡,露出鄭重的表情來。
就聽析秋道:「大老爺眼見要會永州,按往年的慣例,府裡帶哪位姨娘陪著,又是帶哪些人去服侍,可都要定下來了,可今年卻遲遲沒有動靜,大太太這邊忙著宣寧侯太夫人的壽辰,完全可以將丫頭們出府的時間推一推,往年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可大太太今年卻迫不及待的將此事提出來,又有福貴這塊肉骨頭扔出來,她就是要看看,她把府裡的水攪渾後,看一看到底哪些人在偷偷做小動作。」
丫頭們年紀大了,難保不會有別的想法,在大老爺面前露露臉轉了身就提了姨娘,這是多大的臉面,又或者為了自家主子陪去永州的事,上躥下跳的折騰,這些人大太太不抓出來又怎麼會放心。
況且,來旺的身份又很特別,府裡誰不知道他最能在大老爺跟前說的上話,若是將自己丫頭嫁過去,無疑在府裡多了個強力裡的靠山,這樣的事情大太太又怎麼能不在意!
「這件事一時不會定下來,所以我們都要沉住氣,旁人如何是旁人的事,我們管好自己便可。」
三個丫頭認真的點點頭,析秋又對司榴道:「也別餓著了,快去吃了飯,我還有事交代你們。」司榴點頭,從床上下去三兩下拔完了飯,又擦了嘴猛灌了杯茶:「奴婢吃完了,小姐說吧。」
析秋失笑搖頭,無奈的看著司榴,這時門外宋媽媽站在院子裡和春柳說話聲傳了進來:「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小姐也不在房裡,是去正房了嗎?」
「不知道!」春柳也是滿臉的納悶,春雁就壓著聲音指了指院子裡對析秋道:「小姐,我們要不要出去?」
析秋皺了皺眉,點頭道:「你出去看看什麼事,就說我在這裡歇歇腳,她若是有事就讓她先忙著去,不用這裡伺候!」
春雁點頭出了門,和宋媽媽說了半天,這才掀了簾子進來:「說要進來瞧瞧您,一下午也不見您,心裡念著呢!」
司榴噗嗤笑了起來:「得虧她真心念著小姐了,我們可都是死人!」司杏伸手過來拉她,讓她省省事兒,司榴一拐胳膊道:「我可沒胡說,她說是在這裡當差,我看她一天待在正房的時間,可比這裡多!」
「隨她去吧。」析秋也皺了皺眉頭,這個宋媽媽做事倒也不遮著掩著,總比房媽媽那樣的好,什麼樣的事都落在眼裡,卻還是疑心重重的。
有宋媽媽在,她也省了許多向大太太回稟的事兒。
「都坐吧!我有事和你們說。」待春雁幾個都坐了下來,析秋就壓著聲音,低低的道:「入了夜我帶著春雁去姨娘那邊,院子裡有什麼事,你們兩個也多留個心。」
三個丫頭一臉的疑惑,司榴皺著眉頭問道:「小姐怎麼忽然想去看望姨娘,可是有什麼事?要不讓奴婢跑一趟吧,總比您去好的多。」析秋搖頭否決道:「我有事要和姨娘商量,你們留在院子裡便好,若有人來就說我身體不適,早早睡了……我去去就回。」
幾個丫頭不再說什麼,依次點了點頭,司杏道:「小姐放心去吧,這裡有我和司榴守著。」其實這裡旁人不會來,要防的也是宋媽媽,就怕她看出什麼來!
等入了夜,丫頭們都拾掇好,司杏故意留了門未鎖,待所有人都歇了燈各自歇下,析秋則帶著春雁悄悄出了院子,一路從小花園穿過去,西跨院的邊上,七八個婆子正縮在院子的後罩房裡打牌吃酒,析秋悄無聲息的走過去,一路上總算有驚無險的到了東跨院。
守門的婆子一見是析秋,就露出滿臉的詫異來,春雁就笑著上前拉著兩個婆子的手:「夜裡涼,兩位媽媽買些酒吃,我們小姐聽說大太太要將秀芝姑娘放出去,心裡有些不放心,就想過來瞧瞧,可太晚了也不好去打攪太太,待明兒再與太太說了,還勞煩二位媽媽留個門。」
兩個婆子眼睛一亮,各自掂了掂手裡的銀錁子的大小,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來:「姑娘說的太見外了,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六小姐是主子,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給我們臉那是六小姐抬舉,我們可不能豬油蒙了心,失了規矩。」兩人又朝析秋屈膝行了禮:「小姐儘管去,甭管什麼時候,吩咐我們一聲便可。」
析秋朝兩人笑笑:「辛苦媽媽了。」就由春雁扶著進了院子。
秀芝正在院子裡吩咐婆子落鎖,突然見到析秋出現在門外,著實吃了一驚,卻又立刻露出警惕的表情來,開了門將析秋讓進去,又對婆子吩咐道:「你守在這裡,警惕些!」婆子垂著頭根本不抬,連連稱是。
析秋不由感歎,果然府裡的個個都是人精。
「六小姐。」秀芝接過春雁的手,扶著析秋往屋裡走:「您這麼晚來,可是出了什麼事?」說著,已經掀了簾子,扶著析秋進了正房。
析秋目光在房裡打了個轉,朝秀芝微微笑著道:「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只是聽府裡說大太太過些日子,要將你們幾個放出去,我不放心就想著過來瞧瞧。」她不說還好,一說秀芝就紅了眼睛,突然跪在析秋的面前,哽咽的道:「求小姐去求求大太太,將奴婢留在府裡吧,奴婢捨不得姨娘……」話沒說完,就用帕子捂著臉,跪在地上嚶嚶哭了起來。
析秋親自去扶秀芝:「快起來說。」又掏了帕子給她擦眼淚:「這也是府裡歷來的規矩,想必大太太也不會輕易去為誰破例,你既到了年紀總不能耽誤你的終身,便是出去了,也能求了恩典進府來看姨娘的。」
秀芝哭的更凶:「六小姐有所不知,上個月我娘也過世,家裡只有哥哥和嫂子,還有四五個侄兒侄女,就那麼大的房子,我就回去也沒地兒住,還不如留在府裡陪姨娘,再說姨娘這樣的性子,換的旁的人服侍我也不放心。」析秋一看她說著說著又有跪下來的趨勢,立刻朝春雁使了眼色,讓她過去扶著秀芝,她自己則道:「你也別哭,事情到底怎麼樣,也不是沒有辦法的,快擦擦眼淚,讓姨娘瞧見又該傷心了。」
「秀芝,你在和誰說話?」秀芝這邊趕忙擦了眼淚,那邊夏姨娘已經聽到動靜從裡面走了出來,看到析秋一愣:「六小姐?」
析秋鬆開秀芝上去扶著夏姨娘,眉眼都是笑:「姨娘。」夏姨娘握著她的手,又露出緊張的樣子來:「這麼晚來,可是出了什麼事?是不是七少爺他?」
「姨娘……」析秋打斷夏姨娘的話:「我不過突然很想您,就過來見見您罷了,什麼都還沒說,你就想的這樣多。」夏姨娘臉上表情一鬆,露出滿眼的喜悅:「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又拉著析秋上下看了一遍,皺著眉頭道:「這才幾日不見,你怎麼又瘦了些。」
「好了,好了!」析秋拉住她不停打量的動作:「我一路走過來可是不輕鬆,姨娘打算讓我一直站在這裡?」夏姨娘看著析秋難得露出撒嬌的表情來,滿心的歡喜,回頭對秀芝道:「去給六小姐泡杯龍井,再把下午那碟酥糖拿來。」
秀芝屈膝應了出了門,春雁就站在臥室的外面,守著門。
「姨娘這幾日可好?」析秋和夏姨娘並肩坐在炕上,摟著夏姨娘的胳膊笑著問道。
夏姨娘愛憐的握著她的手,點頭道:「我過的很好,就是從廟裡回來,還有些不適應,住了些日子,到覺得還是廟裡好,清淨。」若不是有六小姐,七少爺記掛,她真的想此生伺候佛祖,青燈相伴了此一生了。
「你若想禮佛,就讓人在家裡設個佛堂,再不濟弄個佛龕也是可以的。」人有了信仰也有了精神支柱,可能也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夏姨娘卻擺手道:「這事並不著急,何必添這麻煩事。」府裡的事都要大太太點頭才能去做,她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析秋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再提這件事,這時秀芝把茶端了進來,有些猶豫的去看析秋和夏姨娘,最終又掀了簾子出去。
等她出去,析秋就問道:「秀芝的事,姨娘有什麼打算?」秀芝為人敦厚又很老實,進府後就一直服侍夏姨娘,本本分分又很忠心,正如秀芝自己說的,換個人來服侍,確實不放心。
「大太太的決定,我又怎麼能去左右。」夏姨娘歎了口氣,眼底滿是無奈:「況且,她年紀大了,終究是要出府,即是這樣不如早點出去也好尋個人家嫁了,跟著我在府裡,也只有委屈的份。」
析秋略沉吟了片刻,抬眼看著夏姨娘道:「她剛剛也說了不願出去,家裡恐怕也沒人為她操心婚事,既然她想留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夏姨娘一怔,就問道:「你要去求太太?太太自武進伯的事後,對你就不如從前,你不能因此得罪了太太,秀芝的事你不用操心,我這些年也為她存了些嫁妝,總能尋戶好人家的。」
析秋按著夏姨娘的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丫頭大了出府是舊歷,縱是紫鵑,大太太也不會因此就破了例,我的意思是,若是秀芝決心想要留下來,那就讓她梳了頭髮,唯有這樣才有可能。」
她並非真的想讓秀芝梳了頭,只是眼下她還沒有能力保護夏姨娘,有秀芝在她也能安心不少,等過幾年找了機會,再將她放出去,大周也沒有哪條律例說女子梳頭後不能嫁人之說!
夏姨娘皺著眉頭,想否決析秋的說法,可又找不出更好的辦法來,這時門簾子一動,就見秀芝從外面衝了進來,跪在夏姨娘和析秋的腳邊:「六小姐,不瞞您說,奴婢正有這個想法,只是怕姨娘責怪就一直沒敢說,我今兒已經和素錦約好了,若是大太太讓我們走,我們就一起梳了頭!」她又目光誠懇的看著夏姨娘道:「姨娘,奴婢剛剛進府時,姨娘對奴婢粗手粗腳從來都是笑面以對,不打不罰,府裡的丫頭人人羨慕我,說我跟了個好主子,奴婢心裡也暗暗發誓,這一輩子只要跟在姨娘身邊一日,就全心全力服侍您。若是以前姨娘得寵,身邊的人也不缺,奴婢也能放心出去,可眼下,奴婢說句不敬的話,這府裡除了六小姐和七少爺,哪還有人真心待姨娘,所以奴婢不能走!」
夏姨娘已經淚流滿面,她抱著秀芝哽咽著道:「傻孩子!」
析秋也紅了眼睛,她去將夏姨娘扶起來,又去拉秀芝:「快都別哭了,既然秀芝也有這樣的想法,那就商量著怎麼做,這麼哭著解決不了問題,也沒的傷了身體。」她替夏姨娘擦著眼淚,又扶著她坐回炕上:「秀芝說的在理,我和七弟如今也沒有能力照顧你,有秀芝在我也能放心不少,姨娘就聽秀芝一次,留了她在身邊罷,您也不用擔心她將來,等過兩年七弟大些,再求了太太放她出去,仔細尋戶人家也未嘗不可。」
夏姨娘不說話,秀芝連連點頭:「六小姐讓奴婢怎麼做儘管說,奴婢聽您的。」
析秋想到來旺家的說的事兒,她很想問夏姨娘到底有沒有這樣的事,可是夏姨娘看著柔弱,自尊心卻是很強,這樣的事情說出來,定會傷了她的心,想要解開她和大老爺之間的結,如今看來也只能從大老爺身上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