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姨娘臉色有些白,這些事析秋都沒有告訴她,羅姨娘這麼一說,她忽然想到六小姐讓她去普濟寺的事,她才離開王姨娘就流產了,這會不會和她有關?
她不敢再想,心裡後怕的緊。
羅姨娘彷彿看出夏姨娘的擔心,就笑道:「姐姐不用擔心她,這府裡……就是正房那位,若論手段也不定是六小姐的對手!」
夏姨娘勉強的點點頭,心裡是又喜又驚。
羅姨娘看著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不由搖了搖頭又自斟自飲了一杯,夏姨娘還有人讓她擔心記掛,可是她呢……這一生到這裡也是頭了。
兩人關著門,夏姨娘第一次淺飲了幾杯,臉頰也喝的微醺,送走酩酊大醉的羅姨娘,她讓人收拾好後關了院門。
進了房她坐在一方蓋著布,卻多年未曾碰過的瑤琴前面,手指留戀的撫摸著琴弦,表情是彷彿也陷入回憶之中。
而一牆之隔的書房裡,大老爺也正站在門口,看著那顆冬青樹後的木門,微微發怔……
知秋院中,析秋正坐在桌前吃著早飯,見司杏掀了簾子進來,她立刻放下碗筷問道:「怎麼樣?大老爺昨晚睡在哪裡的?」司杏露出滿臉的失望,聲音也提不起勁來:「說睡在書房了,一早上就和二老爺一起出去了。」
析秋沒有說話,指著桌上的粥菜道:「你也吃些吧!」自己起了身坐在椅子上喝茶。
司杏搖了搖頭,又想起什麼走到析秋身邊的杌子上坐下來:「奴婢去的時候,看到梅姨娘身邊的彩陶了,守門的婆子說,昨晚梅姨娘亥時還送了參茶去書房,只是大老爺讓人在門口接了,連門都沒讓梅姨娘進。彩陶一早上去書房門口守著,大老爺看也沒看她,就出了門。」
沒進去?!
是不是說明大老爺的心情不好,因為姨娘送去的衣裳,讓他有所觸動?
大老爺自王姨娘的事後,就一直睡在書房,但梅姨娘每次去,還是會在書房裡逗留片刻,昨晚卻是連門都沒有進去,她想到大老爺昨天看她時的眼神,似乎還帶著一絲憐惜。
這是以往不曾見過的,她不知道大老爺為什麼發生了變化,但是這無疑是好事。
可即便是有觸動又怎麼樣!她似乎把大老爺和姨娘之間的事,想的太簡單了。
她歎了口氣,或許是自己太過於心急了。
她道:「再看看吧,大老爺任職的書還沒有拿到,我們想想還沒有別的辦法!」每次大老爺去赴任,都會帶一位姨娘去,梅姨娘這段時間走的這麼勤,想必也是因為這件事。
只是今年到現在遲遲沒有動靜,大太太那邊也不曾有消息出來,難道還有變數?
司杏知道析秋的心思,也是滿心的無奈,於是轉了話題道:「奴婢剛才回來時,看到八小姐進了三小姐的院子,小姐您看……」這些日子三小姐那邊格外的安靜,因為墨香水香都被送走,她們和新來的幾個丫頭並不走動,所以三小姐那邊到底過怎麼樣,她們到是一點不瞭解。
至於八小姐,自從三小姐婚事定了,即便大太太關了三小姐,可八小姐卻比以前走動的更加勤快了。
析秋微微笑著,接觸這麼久,她對佟析玉的性格也算是瞭解了些,她這麼做一點也不奇怪,無論佟析言的手段多麼拙劣,名聲如何,但都無法否認,一年後她將會嫁去武進伯府,做伯公府的三少奶奶了。
等於是飛上枝頭,佟析玉和她走的近,完全可以理解。
只是佟析言的態度,卻讓她詫異,王姨娘被送走了,她非常的平靜的接受了,甚至還聽說王姨娘讓人叢莊子帶信給她,她也沒有讓人進去答話。
對此大太太很滿意!
她暗暗歎了口氣,生出了些許兔死狐悲之感。
司杏卻道:「奴婢聽說大太太給三小姐定了四十八抬嫁妝,和大小姐當年出嫁時一樣,這樣的話,以後小姐出嫁是不是也會這樣?如果真是這樣,那小姐以後倒也不用愁了!」
析秋笑的很無奈:「嫁妝不過是面子上的事,裡面如何還不是大太太說了算,一副足金的頭面是一抬,可一副鑲金的也算一抬,這到底多少抬,也只是給旁人看的罷了,何必去當真。」不過倒也不必為佟析言的嫁妝擔心,她屋子裡的擺設,有多少是府裡賬上記著的,又有多少是她的自己的,想必王姨娘私下裡也給她備了許多瞧不見的,所以,佟析言的嫁妝也不會太薄。
司杏一愣,她沒有經歷這樣的事,到真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但她經常收拾箱籠卻是知道,一箱籠的衣衫,滿滿當當塞的緊緊的是一箱,可若是鬆鬆的疊了幾件,如果放的巧也是一箱子,都是一箱的衣服,可裡面的差別卻有天壤之別。
「這些事也不用我們操心,即便四十八抬都上不得檯面,但陪嫁莊子店舖卻是實打實的東西,想必大太太也不會太過於苛刻!」她頓了頓又到:「去把要用的線拿出來,趁著得空都分了吧,四姐姐那邊看著也差不多了,我們也得緊著點才好。」析秋起身坐上了炕,司杏忙過去給她在後背塞了迎枕,又將針線翻了出來,兩人默默的坐在那裡分著線。
「現在朝中暗傳,福建那邊不是沒有戰報回來,而是在路上被人劫了。」佟正川皺著眉頭,親自為佟正安續了茶:「我看這次所謂的倭寇,恐怕不簡單!」
佟正安目光一閃,若有所思道:「我記得福建布政司是姓邱,當初舉薦他的是楊閣老吧?!」
大周早已實行戶籍制度,百姓出行都必須有身份碟,如果一個地區平白多出許多人,朝廷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倭寇的事真是有什麼蹊蹺,那麼與福建布政司就脫不了干係,即便與他無關,但也有不治之罪。
「不錯!」佟正川微微點頭,微瞇著眼睛:「邱善與陳尚書是同科,又同為楊閣老的門生,當年八王爺之亂時,邱善不過是柳州縣的小小縣丞,才十年的功夫,他已官至正三品……」他說著又去看佟正安:「大哥,大事未定雖有許多事不可預知,不也是你我兄弟齊心振興門庭之時嗎?!如今書未批,你只要開口答應,我立刻去與三皇子走動,即便不能去六部,但進翰林院卻是易如反掌,若你真不想留京,也並非只有回永州一條路,江蘇鹽運按察使上個月,因為去年堤壩的事被人參了,三皇子有意按自己的人上去,以您之才足以勝任,你若是有意我今晚便去和三皇子商議,您看如何?」
佟正安擺擺手打斷他的話:「此事休要再提,當年我執意外放,你便已知我心意,帝位之爭古今都是如此,我當年答應過父親,要照顧你,如今我沒有能力阻止你,可也要確保他日能為佟府留下一脈!」
這話說的已是相當的重,認定了二老爺在賭博,而且風險很大,他這麼做不過是留條後路,總不能一旦失勢,佟府滿門就要賠在裡面。
果然佟正川臉色變的很不好看,沉了臉默默的喝著茶,佟正安拂袖而起,立在窗前:「二皇子為長,但處事卻優柔寡斷,三皇子為次但在朝內外頗有號召力,兩勢相當,他日鹿死誰手並不好說,聖上的身體不過就這一年,你不為佟氏婦弱著想,也要為自己留條退路。」
「大哥!」佟正川也站了起來:「正如你所說,我的心意你也知道,岳父大人曾受三皇子之恩,我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您不要再說了,若真有這一日,您只管保全自己即可,我的事你也不用插手!」他又覺得自己的口氣太硬,緊緊擰著眉頭,又道:「侯爺那邊,我會再派人去打聽,福建的戰事如今就是一根緊繃的弦,一旦斷了後果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至於永州的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一切的事我幫你打點好,劉大人那邊也打過招呼了,即便有小人從中作梗,想必也起不了什麼風浪,您只管做好回去的準備……最近二皇子頻頻動作,我也有許多事,就不送大哥了。」說著,甩著袖子就出了房門!
大老爺靜靜站在窗前,看著院外花團錦簇,景致靡麗,而在這一篇繁榮之中,他的視線就毫無預兆的落在鋪著鵝卵石的小徑邊,那幾株冬青樹上……
他負手出了二老爺的院子,遠遠的看見佟慎之的院子裡亮著燈,他腳步頓了頓,拐了彎就上了抄手遊廊朝佟慎之的院子而去。
他斂目疾步而走,卻在靠近佟慎之院子裡,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就聽到耳邊傳來朗朗的讀書聲,童聲清脆,潮氣蓬勃。
「那是七少爺的院子。」身後的常隨指著佟慎之院落側面說道,大老爺眉頭鬆了送,問道:「他每日都這時讀書?」
常隨想也未想就回道:「是,小的昨天也是這個時間來的,也聽到七少爺的讀書聲。至於是不是天天如此,小的不敢說。」大老爺微微點頭,又站著聽了會兒,聽著內容依稀是《道德經》裡的一段,常隨見他不走,就試探的問道:「老爺要不要去看看?」
大老爺就擺擺手,又重新拾步進了佟慎之的院子。
逗留了兩個時辰,又考了徐天青的功課,亥時初大老爺才回了正院,來總管正抱著基本賬冊,站在書房門口等他,一見大老爺回來,來總管就笑著迎了過來,行了禮。
大老爺目光在他手中的賬冊上轉了一圈,腳步不停:「進去再說。」常隨已經挑開門簾,來總管就隨著大老爺進去。
「坐吧!」大老爺在書桌後坐了下來,指著對面的椅子,待來旺家的坐下,他問道:「都查到什麼了?」
「確實如老爺所說,王姨娘這幾年隨老爺在任上,暗中收了許多珍品,其中有翡翠玉馬一隻,是江永縣令冥夫人所曾,琉璃琺琅香爐一隻,是新田劉夫人所贈,還有東珠兩顆是……」來總管慢慢報著,大老爺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陰沉,來總管心驚肉跳的念了一段,停了下來:「這上面還有許多查不出來路的。」說著將賬本放在大老爺的書桌上。
大老爺看也不看,就擰著眉問道:「如今這些東西何在?」
來總管忍不住擦了擦汗,回道:「王姨娘回京時,東西都一併帶回來了,奴才還查出她曾暗中送了一顆東珠給陳夫人,王姨娘出後,東西大太太都納進了庫房。」
他現在才明白,為何那日陳夫人突然造訪,大太太明明只帶六小姐去武進伯府,最後三小姐和八小姐也去了……原來還有這層緣由在裡面。
「胡鬧!」怒意滿面,大老爺指著賬本道:「我道她本本分分,沒想到竟在背後做出這許多的事來!」來總管小心翼翼的將茶盅遞給他:「老爺消消氣!」
大老爺接過茶,又重新坐了下來,喝了口茶才將怒意壓了下去,沉了臉對來總管道:「這冊子你收好,這件事也別聲張,以後也不要再提。」
來總管向來精明,對大老爺的性情也非常瞭解,立刻點頭道:「小的明白。」
大老爺靠在椅子上,疲憊的道:「你也下去歇著吧!」來總管就看了眼大老爺,行了禮匆匆退了出去。
他出了門逕自出了院子,垂花門邊正有人等著他,見他出來立刻小跑著過來,問道:「當家的,老爺沒發怒吧?」
來總管歎了口氣:「回去再說。」
「到底怎麼回事?你到是和我說說,今兒房媽媽來找我,讓我晚上去見大太太,也沒說什麼事,我心裡擔心怕為了這件事,就推脫說是出去給老爺辦事,明兒中午過去,我這心裡忐忑的不安的,你不說我心裡沒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