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媽媽點頭應了,目光閃了閃低聲問大太太:「六小姐那裡,要不要奴婢去問問」
大太太腳步一頓,目光看向關著門靜悄悄的夏姨娘的院子,眼底一抹凜厲:「也好,就說大小姐問她在哪本書上看到天火草的藥典,讓她把書找出來,找不出來就列出書單著人去買。」
房媽媽點點頭,立刻轉了彎去了西跨院。
待人一走,羅姨娘的院子門便悄悄打開一條縫,她貼身丫鬟素錦害怕的看著大太太的背影,揪著羅姨娘的袖子問道:「姨娘,大太太會不會查昨晚那些婆子的事?如果查到了我們怎麼辦。」
羅姨娘優哉游哉的喝著茶,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素錦:「查就查唄,我還怕她不查。」她滿意的看著素錦慘白的臉,笑道:「放心,就是查到我這裡,你也不過送到莊子裡去,到時候用我給你備的銀錢,讓你老子把你贖出去,也能輕鬆過幾年好日子。」大太太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王姨娘流產,最高興的只會是她!
不過,這齣戲倒是真的精彩!
素錦急的都快哭出來了:「姨娘怎麼還說這種話。奴婢哪裡也不去,這一輩子就守著姨娘過。」
羅姨娘剜她一眼:「就你是忠心的,好像我快死了似得,我告訴你不但不會死,而且還會比以前活的更加舒坦。」她用杯蓋刮著茶盅裡的浮沫,淡綠色的茶水裡,浮現出析秋青澀的面容,她心思也漸漸飄遠,當初她的孩子胎死腹中,便是王姨娘讓人在飯菜裡下了東西,她查了這些年才知道結果,便處心積慮尋著機會想要為孩兒報仇,可她費了那麼多心思,卻比不上六小姐的一句話,簡簡單單就讓她達成了多年的心願。
大太太,三小姐,王姨娘,梅姨娘,甚至她自己,六小姐一個不漏的計算在內,竟是對她們每個人的性情瞭解的這樣透!
她不由想到夏姨娘忽然去廟裡的事,她原本真以為夏姨娘去禮佛,如今才明白,這也不過是六小姐為了讓她避開是非,而安排的罷了!
一番手段,滴水不漏!
「真是可惜了!」羅姨娘搖頭,這樣聰明的孩子若是生在大太太肚子裡,又怎麼會像這樣汲汲營營費盡心機的過日子,該是和四小姐一樣無憂無慮,只等嫡母一切安排妥當,他日良婿齊眉順遂過一生。
素錦滿面的疑惑:「什麼可惜了?」她為羅姨娘換了杯茶,試探道:「姨娘,我們是不是什麼也不要做,等著大太太處置發落了?」
羅姨娘噗嗤笑了起來:「做,當然要做!不但如此我們還要親自送上門去。」
佟府裡亂成了一鍋粥,知秋院裡卻是風平浪靜。
析秋坐在炕上描著花樣子,司榴坐在一邊將她描好的樣子晾乾,再細細收了,好半天司榴實在憋不住道:「小姐,你說王姨娘的孩子到底是怎麼沒的」
析秋頭也不抬,手底下一朵艷麗的杜鵑躍然而上,她面色無波道:「大太太不是說了麼,夜裡著了涼腹瀉,上淨房又摔了一跤。」
「奴婢不信。」這話顯然不能滿足司榴八卦的心情:「王姨娘寶貝自己跟什麼似得,怎麼會好好的著了涼。」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到底是什麼因為,不是她們說了算,也不是大太太說了算,事關佟府的子嗣,要看大老爺相信誰的話。
有的事情,縱是想撇乾淨,也要看別人願不願給你這個機會。
兩人正說著話,房媽媽笑盈盈的走了進來,目光落在在一桌的花樣子上:「六小姐在描花樣子呢。」她上前拿起一張嘖嘖誇讚:「這畫的跟真的一樣,要我說,這滿府裡就是六小姐手最巧。」
析秋起身朝房媽媽屈膝見了禮,讓了主位給房媽媽坐,房媽媽不依道:「奴婢也坐不得,王姨娘那邊鬧的不安生,太太又讓我去趟大姑奶奶那裡,這會兒就要動身。」
析秋笑著吩咐司榴去倒茶,自己則坐在房媽媽對面的玫瑰椅上,臉上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王姨娘的事我也聽說了,真是可惜了!」
這不是秘密,六小姐知道也不奇怪,房媽媽沒放在心上,贊同道:「可不是呢,好好的一個少爺就這麼沒了!」言語間卻沒有惋惜的成分。
析秋垂了臉,並不接話。
房媽媽卻是忽然一笑,拍著額頭道:「真是人老了,瞧奴婢這記性!奴婢來是有事想找六小姐幫忙。」
析秋眉梢一挑,認真的看著房媽媽:「媽媽有什麼儘管說。」語氣透著鄭重,彷彿將她看的極重。
房媽媽回看著析秋,心裡頓覺舒坦許多,剛剛來時的戒備也不由鬆了鬆,她目光一動,為難道:「早上大姑奶奶派人來問,六小姐看到天火草藥典的那本書叫什麼名字,讓我抄了書單給她送過去,這不一上午忙的團團轉,現在才得空想起來這個事,就立刻到您這裡來問問,也托你列個單子我好送去給大姑奶奶。」
析秋若有所思點點頭:「我還道是什麼事,也不用列單子了。」她起身親自去了東稍間用作書房的隔間裡,在一排書中翻出一本包了書皮的書來遞給房媽媽:「您拿去給大姐姐吧,這是本前朝一位民間游醫所著的《名花錄》。」
房媽媽眼底露出詫異,正要伸手去接,析秋卻好似想到什麼突然收回手,走到剛剛描花樣子的炕桌邊,呼喇喇翻了幾遍書,忽道:「找到了!」她又翻出個書籤夾在裡面,在房媽媽滿面不解的目光遞給她:「我將天火草那一頁夾了書籤,若是大姐姐要看也不用找,直接翻到那頁便是了。」面上平靜無波,毫無心機戒備疑惑的模樣。
房媽媽一愣,接過書翻開,果然書頁裡夾著一個畫著蝶戲蘭花的粉白書籤來,她滿面的笑意:「還是六小姐周到,奴婢這就送去給大姑奶奶。」
析秋送她到門口:「我也沒什麼好東西給大姐姐,只不過順手的事罷了。」她站在門口又與房媽媽客套幾句,等房媽媽身影消失在院門口,她才轉身進了屋裡。
隨後春雁也進了門,和司榴一樣滿臉不解:「小姐,房媽媽怎麼突然來和您借書。」宣寧侯府上什麼樣的書沒有!
析秋笑笑也不解釋,坐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描著花樣子。
房媽媽回到大太太哪裡,一五一十的將經過告訴大太太:「去的時候六小姐正在描花樣子,桌子摞了十幾張,奴婢就提了一句王姨娘的事,六小姐滿臉的惋惜……奴婢沒瞧出別的,怕是真的不知道內情。」她將書奉給大太太,翻到書籤那一頁:「……聽說是大姑奶奶要看,她還翻了半天翻到這頁,又夾了書籤。」
大太太將手裡的書翻過來看了看,書還很新卻能看出翻動過的痕跡,其中幾頁上還有寫有小楷的筆記,筆墨陳跡不是最近才寫上去的,如果按房媽媽所言,她是翻了半天才找到,也就是說她並非熟記於心,只是偶爾瀏覽到這裡才留了印象,到與她那天提到天火草時不確定的表情相符。
看來,是她疑心錯怪了六丫頭。
房媽媽也似笑非笑:「說句大不敬的話,王姨娘也是該應的有這劫!」她自己懷了身子,偏偏又如此貪心,合該如此。
大太太合上書,閉上眼睛靠在迎枕上,這件事無論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結果無疑合她的意,可若是前者她自是樂見其成,可若是後者,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動這心思,她也會讓她知道這麼做的代價!
大太太沉吟了片刻道「去瞧瞧梅姨娘,羅姨娘回去都做了些什麼!」
房媽媽目光一閃,躬身應是。
第二日一早析秋去請安,破天荒的在大太太哪裡碰到了羅姨娘,以往幾年大太太還會讓幾位姨娘立規矩,布菜擺箸,這幾年許是佟慎之長大了前程也順坦了,她便免了幾位姨娘的晨昏定省,眼不見為淨。
羅姨娘一身粉紫色百蝶戲花褙子,略施了脂粉,依舊是風情萬種,但是卻有什麼與以往不同,析秋細看著她,忽然明白,是眼神!以往她的眼神縱然是笑,也是譏諷憤恨居多,可是此刻的眼神卻異常的平靜,彷彿像一潭毫無波瀾的湖水,沒有半點漣漪。
她一改平日的高傲不屑,一進門就跪在大太太腳邊,面色平靜的道:「太太,奴婢有罪!」羅姨娘也不拐彎抹角,垂著頭道:「昨兒奴婢半天沒晃過神來,後來大太太一句話提醒了奴婢了,奴婢事後想起前天夜裡的事,心裡生了愧疚,一夜沒有睡好,就想著不把話說出來,奴婢心裡恐怕也難以安生。」
大太太眉梢一挑,興味道:「哦?」
羅姨娘接著道:「前天夜裡,奴婢睡的太沉,雨又下的大,也沒聽到王姨娘那邊的動靜,等到邱媽媽來叫門,奴婢睡的迷迷瞪瞪的,邱媽媽也沒說清楚,奴婢便不耐煩回了她,現在想起來,若是奴婢耐了心多聽一句,說不定王姨娘就不會出那樣的事了。」
析秋忍不住叫一聲好,羅姨娘這番話明著是在自責,可卻沒有半分自責的意思,一來是邱媽媽沒有說清楚,二來也暗示王姨娘經常玩狼來了的遊戲,如今狼真來了反倒沒了人信,她這樣不過是出於正常反應罷了。
果然大太太笑了起來,讓人扶起她:「也不是你的錯,你也不是大夫,縱是去了也幫不上忙,白添了著急。」她微微一笑,目光看著羅姨娘忽然話鋒一轉:「不過,若你真心中不忍,眼下倒有件事情要勞煩你辛苦一趟,也算為王姨娘做點事吧。」
羅姨娘目光一閃,析秋就看到她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
「太太儘管吩咐,奴婢一定竭盡全力。」
大太太笑的溫和:「也不算什麼大事,去查查那晚到底是哪些人值的班,為何不在門口當差,又去了哪裡,若是偷奸耍滑的你也不用報我,直接打了板子找人牙子賣了,若是情有可原的,也打了板子送莊子裡去,這樣奴才府裡也不敢再用了。」
析秋垂目喝著茶,大太太這招很妙,那晚守門的婆子都不在,甚至滿院子都找不到人,這本就不合常理,如果這件事是羅姨娘做的,那麼大太太這樣等於在那些人面人打了羅姨娘一巴掌,既斷了她的人脈,又警示了她,可謂一石二鳥。
羅姨娘不虧在府裡十幾年,立即作出了回應:「奴婢這就去辦!」她停了停又看向房媽媽:「可奴婢雖在府裡十幾年,但一應用度都是太太在操心,什麼也不懂,便是管教下人也是婆子們在做,這樣的事奴婢雖有心可也怕有負大太太所托,不如請了房媽媽和奴婢一起,若是那些婆子撒潑耍滑,有房媽媽在也好給奴婢出出主意,鎮一鎮她們。」
這樣的要求合情合理,大太太本不應該拒絕,可她卻一臉歉意的笑道:「本也不是大事,若房媽媽有空便讓她去瞧瞧,可手頭上許多事,交給旁人我也不放心……」她看著羅姨娘面有為難,眼睛突然看向一邊未出聲的梅姨娘:「你閒來也無事,不如陪著她走一遭。」
淡淡的一句話,羅姨娘眼底便是笑意閃過,梅姨娘卻是臉色一白,差點沒站穩摔倒在地,八小姐手縮在袖子了微微顫抖著。
梅姨娘垂著頭屈膝回道:「是。」又朝羅姨娘道:「妹妹也不大懂這些,只怕也只能在一邊干看著,還望姐姐不要嫌棄。」羅姨娘連忙擺手:「不會,你在我底氣也足些。」
羅姨娘做事倒是雷厲風行,當晚便遣送了東跨院當差或不當差又有牽連的婆子,一時間內院裡哭聲震天,好在大太太派人了去堵了嘴巴,又捆了手腳賣了出去又或是送到莊子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