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走了幾遭,忽然門簾子一掀,忽然一個身影鬼鬼祟祟的躥了進來,析秋一驚抬頭看向來人,隨即目露欣喜的迎了過去:「你怎麼來了,可有人看見?」
佟敏之原本白胖的小臉瘦了一圈,一雙和析秋幾分似的大眼明亮如初,閃動著靈慧的光芒:「我偷偷來的,沒有人發現。」她抱著析秋:「姐姐不用擔心,前頭來了客人,大太太正忙著說話呢,守著二門的婆子不知溜到哪裡偷懶去了,我見著時機就溜了進來。」
析秋拉著他坐在玫瑰椅上,又接過春雁的茶遞給佟敏之:「身體可好利索了?功課落下了先生可罰你了?」
佟敏之嘿嘿笑著,神氣活現的道:「我的功課姐姐還不清楚麼,莫說拉了三五天的課,就是半年不去也不會吃力的。」他是在說多虧析秋給他啟了蒙,底子打的好。
析秋無奈的笑著,看著佟敏之她也自心底裡高興,外院她不能常去,縱是心裡再惦記也只能讓人偷偷去瞧瞧罷了,想到這裡她道:「紫霞服侍的可好?另外兩個小丫頭可妥帖?」
佟敏之點頭笑道:「紫霞姐姐很好,對我也很盡心,另外兩個沒在意,想必也是老實的。」
析秋滿意的點點頭,紫霞的性子她還是知道的,向來敦厚老實,只不過老實的過份了些,怕是有個什麼事都會去告訴大太太,這樣的人可以用,但不可以信。她拉著佟敏之說著話,聲音輕輕的無盡的柔和:「姨娘去了普濟寺,你在外院也本分些,別再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可知道。」
佟敏之眼神一黯,搖搖頭又猛點著頭:「知道,知道!我再不會胡思亂想了,以後什麼事都會告訴姐姐的。」
析秋心裡不放心,可也由不得她,又說了幾句外面忽然下了雨來,佟敏之一下子躥到了門口:「我要回去了,怕是大太太那邊的客人也要走了,我不能讓人碰上了。」說完也不等析秋說話,提著衣角衝進了雨裡。
析秋站在門口,手裡拿著傘,可哪裡還能尋到佟敏之的影子,只能無奈的歎了口氣,回頭對春雁道:「你晚點過去,偷偷讓六福熬些薑湯給他喝了。」
春雁應諾,司榴也被悶悶的春雷聲驚醒,揉著眼睛道:「剛剛七少爺來了?」她四處找了半天,自言自語道:「難道是我做夢?!」
春雁捂嘴直笑,析秋拍了她一下笑道:「你歇夠了就去二門看看,來的是什麼客人。」
「哦。」司榴看看外面的雨,咬咬牙打了傘出了門,小片刻又轉了回來,回道:「是山東來的人,剛剛去了外院。」
山東來的人,那就是姨太太派人來送信的,她上個月匆匆忙忙回去,析秋後來才聽說,原來是徐大人在同僚家喝酒,一頭栽在了花園裡,來送信的人連夜趕來了京城,姨太太聽到後就慌了心神,東西都未收拾就回了山東。
不知道徐大人怎麼樣了,從徐天青的角度出發,析秋希望徐大人一切平安,徐天青眼看就要秋闈,若徐大人真出了事,他哪裡還有心思考試。
入了夜,雨一直未停,析秋吃了飯卻拿著繡活靜靜繡著,放佛在等什麼……
東跨院裡,王姨娘和佟析言正在說話。
「姨娘,您摘了四片葉子,我可是聽說昨晚大太太都沒捨得用這麼多。」她有些忐忑小心道:「大太太會不會生氣?」
王姨娘搖曳的坐在佟析言身邊,滿頭的朱釵金光閃閃:「生氣又如何?大小姐雖是嫡出,可也是佟府的女兒,大老爺養她又給她嫁了好人家,有什麼好處卻是大太太一人得,哪有這個道理的!」她看著桌子上四片肥大的天火草葉子,笑道:「不過是株草,哪有那麼大的功效,我也只是氣不過罷了。」
她這麼一說,佟析言更加擔心起來:「姨娘!您爭了這口氣又怎麼樣,女兒眼下可是要是求她的,還是您告訴我要討好她,怎麼反而你做出這樣的事來。」說完憤憤的灌下杯茶,紅了眼睛。
王姨娘就摟著她,摸著她的頭笑道:「怎麼,現在到是對那門親事上心了?」她見佟析言滿臉的認真,也不敢再說過份的話:「傻丫頭,姨娘還能害你不成,如今我懷有身孕,大老爺又快回來了,我這樣做也不過是在試探她,看看她對我到底能有幾分忌憚。」她說著頓了頓又道:「果然大太太還是不敢動我!至於武進伯府……那兩顆東珠送到陳夫人手中,她也讓人回了禮,意思還不明顯麼……到時候只要拿捏住六丫頭,這門親事就板上釘釘了。」
佟析言眉梢一挑,嘟著嘴道:「姨娘上次不也這麼說,到最後卻什麼都沒得到。」
王姨娘眼底一抹凜色,冷笑道:「是我高估了春雨秋雲那兩個丫頭,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好好的計謀,不但被那六丫頭拆穿了,還被人輕而易舉的收拾了,六丫頭果然精明,好一招將機就計,若不然放著春雨秋雲在老七那邊,她想動又不敢動,如今倒好,竟是我們成全她了!」她憤憤的說著,目光一轉看著佟析言笑道:「好了,你也別擔心,這件事姨娘心中有數,姨娘一定會有辦法,讓你順利嫁到伯公府,做你的堂堂正正的少夫人。」
佟析言卻露出不悅的顏色:「姨娘,你再想什麼計謀,別再把表哥扯進來了,幸好這次化險為夷,若不然難道還要表哥娶六妹妹不成?!」她想到徐天青娶了析秋,心裡就和針扎一樣的難受。
姨娘臉色一冷,推開她:「死丫頭,你竟然還想著表少爺,我和你說了多少遍,你現在就安心待在家裡,等著做你的伯公府少夫人就行。再說,徐天青有什麼好,不過是個知府的公子,難道你還要遠嫁到山東去不成?哼!」她見佟析言冷了臉,又笑道:「你以為大太太會把六丫頭嫁給他?縱是大太太願意,姨太太也不可能同意的!呵呵……」
「真的?」佟析言目光一亮:「大太太不會把六妹妹嫁給表哥?」
王姨娘捻起桌上天火草的葉子,撫摸著臉上因為懷孕而不斷生出的暗瘡道:「大太太那人,我再清楚不過,她看中六丫頭不就是想用她來牽制我們,一旦她失去了利用價值,只怕到最後連我們都不如!」王姨娘話題一轉又道:「你也別胡思亂想了,我們還是讓廚房先把這東西做了吧,也不知有沒有效果。」
佟析言笑了起來,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悅:「大姐姐特意送來的,大太太又寶貝成那樣,想必是有用的。」
王姨娘點點頭,喊了邱媽媽進來將葉子拿去廚房燉了,晚上母子兩人各喝了兩大碗的湯……正想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屋外卻是傾盆大雨的下了起來,王姨娘就吩咐鎖了門,各自早早歇下。
可等到半夜,王姨娘就開始肚子疼,扶著丫頭衝進了淨室,拉的臉色發白的走了出來,還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又跑了回去,大半個時辰來來回回拉了五六次至多,守夜的丫鬟看著她面色發白,拉出來的東西也帶著血,心裡害怕問道:「姨娘,要不我讓人去請大夫來吧!」
王姨娘皺著眉頭靠在床上,有氣無力的點點頭:「對,快去請大夫!」一句話未說完,肚子又開始抽抽的疼起來。
丫鬟顫抖的讓婆子去喊門,去大太太那裡拿了對牌請大夫來,可婆子頂著大雨走到二門,卻發現門鎖的緊緊的,守門的婆子早不知去向,她滿院子的找了半天,卻一個人也沒有找到,只能又衝了回去:「門打不開,守門的婆子不知躲哪裡吃酒去了。」
邱媽媽慌了神,三小姐也拉了四五次次,王姨娘正肚子疼的在床上滾,若真出了事,這一院子的人一個都活不了,她不敢細想,嚇的連傘也不撐,跑到梅姨娘的院子前敲門,等開了門梅姨娘披著衣服見她,她一五一十的將情況說了:「求姨娘想想辦法,有沒有別的法子?」
梅姨娘眸光一閃,滿臉的為難焦急:「哪能有什麼法子,只能開了門去求太太請大夫進來。」她來回走著,轉了身指著一邊的丫頭婆子道:「我這裡也不用伺候,你們都幫邱媽媽去找守門的婆子去,這院子就這麼大,我就不信她們能去哪裡!無論如何也要把人找出來。」
邱媽媽洩了氣,原以為梅姨娘有什麼好法子……可也不能駁了人家的好意,又是自己來求的:「多謝姨娘,奴婢回去再想想辦法。」梅姨娘也不留:「快去,快去!」
邱媽媽出了門拐了彎,經過靜悄悄的夏姨娘的院子,進了羅姨娘那裡,羅姨娘連面都沒露,就讓丫鬟回她:「婆子又不是她家的,在不在問她有什麼用。若真有本事,爬牆便是了。」
邱媽媽氣的發抖,她也想過爬牆,可看那一丈高的院牆,她們又都是內宅婦人,誰有那本事爬上去,就是架了桌子上去了,下不下得去還另說……
邱媽媽回到院子裡,看到王姨娘還在拉回不停的跑著淨房,人已經幾近虛脫了……
邱媽媽腿抖了起來,扶著門框站都不穩!她坐在地上,看著屋外傾盆大雨濕冷的讓人從骨頭裡發顫,而房間裡卻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酸氣,她一拍大腿咬牙道:「去找塊大石頭來!」幾個婆子忙衝進雨裡去翻石頭,終於找了個墊牆角的石頭,幾個人合力砸了半天,終於砸開了門鎖,她親自跑到智薈苑拿了對牌,等到外院的婆子把大夫請進來,王姨娘已經出血不止昏倒在淨房裡。
大夫頂著大雨來了,是年約五旬與佟府相熟的胡大夫。
他把了脈,臉色很不好看:「這位夫人吃了不淨的東西,夜裡來回又攤了涼……」邱媽媽心裡想著剛剛換下去的床單上,那一攤血水便站不穩顫抖的問道:「那肚子裡的孩子……」
胡大夫皺著眉頭起筆開藥:「孩子沒了。」他又歎息的搖搖頭:「孩子都成了形,要開些落胎藥清乾淨才好。」
邱媽媽砰的一聲坐在地上,跪行到大夫腳步:「先生,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孩子,這孩子可是姨娘的命啊。」
「若是早點或許還有救,現在……晚了,這情形能保住大人就不錯了。」說完嘩啦啦開了幾張藥方交給邱媽媽:「這張是墮胎的藥,這張是下淤的,這張是產後溫補的……」細細的分了類,見邱媽媽跪在地上面如土色毫無反應,又轉手拿給一邊的墨香:「快去抓藥。」
墨香一腳高一腳低的出了門,等抓了藥回府,又給王姨娘吃了,不到卯時就落下一個成了形的男胎!
王姨娘醒來後剛聽丫頭說了情況,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東跨院裡死寂一片,偌大的佟府也是靜悄悄的,大太太正在看姨太太寄來的信,得了消息立刻讓房媽媽將信收了起來,帶著一群丫頭婆子趕了過來,邱媽媽迎了過去,羅姨娘和梅姨娘也小心翼翼的站在一邊,只不過心思如何,卻是無人得知。
大太太先進去看了王姨娘,果見她死人一樣躺在床上,出氣多進氣少,她沉了臉回道正廳裡,劈頭就問邱媽媽:「到底怎麼回事,白天不還好好的,怎麼就這樣了。」
邱媽媽領著王姨娘院子一干下人跪了下來,她回道:「昨晚姨娘吃的東西,奴婢都仔細瞧過,除了……」大太太眉頭一皺,滿臉的不悅:「說痛快話!」
邱媽媽小心的看了眼大太太,聲音低不可聞:「除了那什麼草燉的湯,其它的都是常見的吃食。」
大太太心頭一跳,有什麼自腦海中一閃而過,瞬間冷了臉。
一邊,房媽媽目光一凜,上去就給了邱媽媽一巴掌:「滿口胡言,東西是大小姐送來的,又大太太賞的姨娘,怎麼大小姐大太太都沒有事,難不成王姨娘格外精貴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