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平息了些許怒氣的端木擎被侯新蘭幾句話氣的一口憋在胸口,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臉色青白捂著胸口的模樣分外的駭人。
看著這樣的端木擎,侯新蘭心中一痛,歷來英武威嚴的他何曾有過這樣狼狽的時候。從衣袖之中拿出手帕,扶著他的後背輕輕的撫弄幫著順氣。好一會兒,端木擎的咳嗽聲才平息下來,侯新蘭拿開錦帕的時候,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手絹中央暗紅色的血跡:「你……皇上,臣妾幫您宣御醫!」
「不用!」端木擎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皇后,你我也有很久沒有這樣聊天了,索性今天說開了才好。」
手腕上傳來冰涼的觸感,那種感覺彷彿是被蛇纏住了一般,侯新蘭確實不想掙脫,因為就連這樣的碰觸,他們之間已經很有沒有過了,看著眼前人蒼老的模樣,心中劇痛,如果當初沒有那意外的遇見,是不是她就不必進入這深宮之中,過著如此蒼白的日子?
端木擎喘息了半晌,才緩緩地開口:「皇后,我們是少年夫妻,朕記得你初入宮的時候還是一個孩子模樣,朕比你大了九歲,那時候恨不得將你當做個孩子養……」
淚光瀰漫過雙眸,侯新蘭嘴角揚起一抹笑容:「皇上竟然是這般想得?臣妾入宮的時候可是已經十三歲了,哪裡是孩子模樣?」
「呵呵,你自然是不承認的。皇后,說了這些話,朕口中干的很,你把參湯端過來朕想喝一點。」
侯新蘭點點頭,從旁邊的桌子上端過杯盞,那勺子攪拌了一下舀了一勺遞給端木擎。
端木擎喝了一口,眉頭緊緊地皺起來:「這參湯可真是苦。朕記得你當初第一次給朕做湯的時候也是這般味道。」
侯新蘭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嘗了一下,滿嘴的苦澀瀰漫開來,一如她的心一般:「那時候皇上可是沒有嫌棄苦呢,還不是喝了乾淨。「
「嗯,朕看你立在一旁俏生生瞪著眼睛看著朕色模樣,哪裡還能剩下?」
侯新蘭揚起唇角,臉上帶了一絲懷念,那時候,她一心都是這個帝王,就是在一旁看著他也感覺心中滿是滿足,只要他能夠展眉,哪怕她傷了手指也要學著做湯做飯,可惜繁花落盡君辭去,直道日已成風,現在已經回不去了……眼中笑意不減,淚水卻是止不住,從在上元節燈火闌珊的時候看到這個帝王第一眼,她的心中就再也沒有了自己,不顧父母的反對,執意加入宮廷,為了他爭鬥了一輩子,最後卻是落得這般場景。
端木擎閉了閉眼睛:「皇后,讓外面等著的人都進來吧。」
侯新蘭一愣,隨即笑起來:「皇上不提,臣妾倒是忘記了,凌雲傷了手臂,已經無緣大統,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皇上就讓他處理在您面前盡孝吧。」
端木擎一笑:「好,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就把那個逆子放出來。」
侯新蘭低垂下眼眸,走到殿門處揚聲道:「古德,皇上口諭,宣皇子們和大臣覲見!」
古德眼皮一跳,甩了甩衣袖的手帶著劇烈的顫抖:「奴才遵旨。宣太子殿下、德親王、恭親王……覲見!」
聽到古德帶著顫音的通報聲,眾人心中同時一抖,眼中閃過一絲瞭然,緊隨著太子端木凌煜的腳步依次進入乾清宮。
「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僅僅是一會兒頂峰功夫,端木擎的臉色已經顯得越發的青白,聽到眾人的問安聲,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並沒有叫起,而是示意端木凌煜起身到床邊:「太子何在?」
端木凌煜連忙上前兩步,跪倒在床邊,眼神無比複雜的看著眼前行將就木的老人:「父皇兒臣在。」
「太子,朕剛剛已經下旨將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赦免了罪行,他們是你的兄弟,你自當好好待他們。」
「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嗯,朕愧對你的母妃,朕死後你將珍妃的陵墓遷到朕的墓旁邊,朕生不能給她一個安穩人生,死後便看著她贖罪……」
「父皇!」端木凌煜皺起眉頭,心中滿是疼痛,母妃,您聽到了嗎?這個帝王沒有忘記你……
「皇上!」聽到端木擎的話,眾大臣跪倒在地上一個勁兒的磕頭,滿臉的悲慼之色。
端木擎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跪了滿地的大臣,對他們臉上的哀戚不以為然,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是該哭一哭的,老七是個有主意的,手段更是不亞於自己,恐怕他們身後沒有多少好日子過了,將偌大的玉寒交到他手中,他也能安心去找珍兒了!
「古德,宣旨!」端木擎勉強抬起身子,端木凌煜連忙上前將枕頭放在他身後,讓他靠住。
古德跪在端木擎床前,從枕頭旁邊的錦盒中拿出一道明黃色的聖旨,揚聲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即位五十有一年矣,海內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萬邦鹹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聖,功更盼後人。皇太子端木凌煜,人品貴重,甚肖朕躬,堅剛不可奪其志,巨惑不能動其心。朕欲傳大位於太子端木凌煜。諸皇子當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當悉心輔弼,同扶社稷。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大呼萬勝萬歲,聲音響徹皇城,表達這對端木凌煜這位可以名傳千古的帝王一生最後的崇敬。
端木擎叫起之後,眾大臣在德親王的帶領下,到端木凌煜跟前磕頭行禮。端木凌煜手拿著傳位詔書,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邃的彷彿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眸靜靜的重任身上打量了半天,而後閉了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道:「眾愛卿平身!」
「謝皇上!」
端木凌煜走到端木擎的床前,輕聲道:「父皇?」
「嗯,你們都退下吧,皇后留下!」
端木凌煜帶著眾人退了出去:「諸位大臣先行出宮吧。」
「臣等遵旨!」聽到端木凌煜的吩咐,眾人忙不失迭的退了出去,現在,只等七皇子正式登基就要改年號了,他說的話就是聖旨了,他們自然遵守,再加上,這深宮之中的事情能不參與還不不要參與的好。
等大臣們都退了出去,端木凌睿上前:「恭賀皇上!」
對上端木凌睿溫潤的眼眸,端木凌煜嘴角微微上揚了幾分:「六皇兄!」
端木凌睿捶了一下一下他的肩膀:「好了,這裡有我守著,你去看看沐小姐吧,知道你掛念著。」
端木凌煜點了點頭:「多謝皇兄。」
待端木凌煜一走,端木凌睿表情清冷了下來,看著重新閉上的宮門,微微的歎了一口氣。父皇的心中只有珍妃娘娘,不論是皇后還是他的母妃在那個冷情的帝王心中都沒有一點位置。
乾清宮內,侯新蘭坐在床邊,勾著唇角冷冷的看著端木擎,神情說不出的諷刺:「皇上,你都下旨將珍妃的墓遷到你的旁邊了,怎麼不乾脆下旨將你們合葬在一起?」
端木擎抬眼:「朕活著已經糾纏了她一生,死了遠遠看著她便好!」
侯新蘭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呵呵,呵呵,沒想到,真是沒想到,運籌帷幄的帝王竟然也知道了放手……」
端木擎臉色一白,一口黑血從嘴角溢出:「皇后……朕已經沒有時間去調查了,所以不管是不是你害死了珍兒,朕都只能將這筆賬算到你頭上,反正你同樣乾淨不了,朕會和你同葬,到底下慢慢的和你算這筆賬!」
侯新蘭愣住,直直的看著臉上略顯瘋狂的端木擎,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情緒,他從來都是冷靜自持的,這樣失控的表情只在珍妃過世的時候出現過,沒想到他也能因為自己露出這樣的清晰,也算是值了:「皇上……噗……」
一口黑血吐了出來,腹部傳來陣陣絞痛,眉尖微微蹙起來,看向旁邊的裝著參茶的茶盞,沒想到他真的這樣狠心……不過,這樣也好,也好……她這一生沒有得到他的愛,也沒有受過他的寵,能夠佔據他的恨也是好的……
強忍著撕裂般的疼痛,慢慢的越過端木擎,到了床的裡側,靠在床邊看著身邊的男人:「能和皇上……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好的……」
「咳咳,枕頭被侯新蘭抽走,端木擎身體一滑,躺在床上,眼神已經漸漸地失去焦距,嘴唇輕輕的動著,緩緩地一遍一遍的呢喃著心底的名字:「珍兒……珍兒……」
侯新蘭躺在一旁,慢慢的轉過臉不再去看傷了自己一生的男子,眼前彷彿出現了初見他時的場景,一身白衣,玉帶束冠,靜靜的站在闌珊的燈火處……她彷彿還能夠聽到屬於那時候自己的快速心跳……端木擎,如果再來一次,我依舊會選擇今天的道路,那一眼便是我的孽障,哪怕是粉身碎骨,我都無法逃脫你下的蠱,你不是我,所以你不知道我的痛……即便是如今,你為了別的女人要了我的性命,我心中……卻仍舊不恨你,只因為我把一生的愛都埋葬你給的淚水中……來生,你給我一點點愛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