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場秋雨,鄉下的氣候越來越冷,屋裡的水仙開的旺盛,散發出幽幽的香氣,窗扉半開,後山一排排翠竹,在風中搖曳,如輕輕捲起的海浪一般,泛起陣陣漣漪,美不勝收。
夏子漓半躺在床上,身上裹著一件粉紅的呢子大氅,裡子是用錦緞縫成的,摻雜了棉絨在裡面,邊上是鑲著上好的兔毛,雪白柔軟,倒是很保暖,被子半拉在身上,手裡繡著一個小肚兜,埋著頭,細心的一針一線的拉著,屋裡的炭火燒的很旺,霹靂巴拉的跳著。
「小姐,奶娘說你的肚子不是快生了麼,為什麼過了這麼久還沒動靜——」
蓉兒抬起頭,看向夏子漓的肚子,被厚厚的棉被蓋著,但是明顯看的出已經是臨盆的胎形了。
「不知道啊。可能他怕冷,還要在裡面多呆會吧——」
夏子漓放下手中的針線活,低頭,愛憐的捂了捂肚子,懷孕之後,她的身體沒有什麼變化,除了腰身粗了些,傾城的小臉比過去更添一層柔美的風韻,說不出的驚世絕倫,梳了普通的髮髻,青絲順著耳旁落到飽滿的胸前,一股淡淡的沁香便從衣襟裡發出——「今天我去了隔壁的孫婆家買了兩個紅薯,呆會給小姐做甜湯喝,聽說朝廷在打仗,好多大官都往京城趕,據說是上面急招這些勢力,您說,這仗還要打到什麼時候啊——現在兵荒馬亂的,連上街買點東西都得小心,保不定就被抓住走了呢——?」
夏子漓抬頭看了眼坐在床頭幫著打理絲線嘴裡喋喋不休的丫鬟,嗔怨的表情,拿過手中的針線,繼續做起,輕笑
「抓你去幹什麼,當將軍夫人啊——」
蓉兒嘟了嘟嘴,故作生氣,將身子一偏「小姐幹嘛打趣人家——」但是立馬就轉頭過來,臉上帶著好奇的神色「不過,小姐,您說,這次燕王和寧王的對抗,誰會贏——」
夏子漓微愕的抬頭,隨即頓了一頓,美目蒙上一層淡淡的憂傷,誰會贏,贏了又怎樣,輸了又怎樣,一個是事實的姐夫,她現在唯一的姐姐的夫君,一個是孩子的父親,曾經是她的相公,誰贏誰輸不都一樣,但是私心裡,是希望都不要出事的,希望能像以前那樣,都平平安安的
「不知道——」
她斂下淡淡的如煙的眉目,半側容顏都落在暗影裡,現在除了說『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呢?
瞥見她眉宇的黯然,蓉兒竟是看的呆了,如此美麗的女子,容色傾城,性子恬靜,靜若處子,渾身帶著一股溫婉,柔麗非常。
突然間,肚子裡有一絲震動,雖然不是太明顯,但是夏子漓清晰的感覺到了,臉色微微一變,當她還沒有時間調整思緒,肚子又是強烈的一陣,然後,疼痛開始明顯。
「蓉兒——」她快速的叫嚷一聲,眉因為疼痛而蹙起,兩道好看的蛾眉擰在一起,還拿著針線的手微微顫抖。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蓉兒搶上去,輕輕的摟著夏子漓的肩,看到她痛苦的表情,有些發急但是不知所措…
「痛。可能。可能要生了。快去。快去請奶娘…」夏子漓顰著眉,吃力的咬著唇,斷斷續續的字句,臉色煞白。
「哦…奴婢。奴婢知道了…。」突然間反應過來,放下夏子漓,蓉兒慌慌張張一臉焦急的跑出門,夏子漓吃力的抬起沉重又疼痛的身子,看著蓉兒的身影在視線裡遠去,身體猛然的痛,劇烈的疼痛折磨,她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待蓉兒出去,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地獄的深淵,痛。那麼痛。彷彿沒有盡頭,夏子漓按著小腹在床上緊緊的咬著唇,小臉因為疼痛擰在一起,大滴大滴的汗從額上滴下來。
「來了。來了。蓉兒。快去叫我家媳婦準備熱水,你來幫我給小姐接生——」
是奶娘的聲音,夏子漓緊縮的心臟莫名的一鬆,但是,立即鋪天蓋地的劇烈的疼痛便向她襲來,一波比一波強烈。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識。
「啊…好痛…。」終於,她忍不住的喊出口。
身體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撕裂開,那種疼痛綿延無邊,帶著一種絕望,夏子漓知道生孩子很痛,但是,也從來沒有想像到會痛的如此田地。
「小姐。真的要生了。真的要生了…」耳邊一陣嚷嚷,不知是喜悅還是緊張。夏子漓已經不想掙眼。
「小姐,把腿弓起來,用力啊——」
「啊——」一聲聲驚心的叫喊從夏子漓嘴裡出來,痛。她真的好痛…
耳邊是一道道焦急的聲音,有人不停的在叫她用力,不知是誰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越捏越緊,可能因為激動,指甲都陷進了夏子漓的肉裡,但是這種刺痛就她現在身上的痛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麼。
力道沿著她的肚子輕輕的朝下推,疼痛始終折磨著她,她的手指緊緊的拽著床單,因為太過用力,指節泛白,床褥在手中被揪成一團,可是,許久,孩子都生不下來。
羊水破了很久,孩子卻一直生不下來,奶娘急的滿頭大汗
「怎麼辦啊。孩子一直生不下來,小姐也使不上勁,再這樣下去,大人和孩子都會有生命危險的」
蓉兒從來沒有這麼怕過,她知道,夏子漓也盡全力了,她的身子這麼單薄,懷孕的時候胃口又不好。看著此時臉色慘白,呼吸都漸漸微弱的夏子漓,她真的心如刀割。
「小姐。用力。再用力啊。你想想,你的孩子。他現在還困在你的體內,如果再不出來他會死的。小姐,你是一個母親。你捨得讓孩子死掉麼。你懷了她那麼久,你想想,還有大小姐。你的親姐姐。她還等著看寶寶麼,孩子就這麼死了,你甘心麼…」
久久的,聲音盤旋在夏子漓的耳膜…
「孩子。孩子。不能死…」夏子漓眉頭一擰,一滴晶瑩的淚從眼角流下來,突然間感到無力和心酸,孩子,那是她的孩子,緊緊抓著蓉兒的手,使勁吃奶的力氣,孩子。不能出事。不能…
「是啊。孩子不能死…小姐你一定要爭氣啊…。」
白色的床褥早已染上大片的紅,終於一個驚喜的聲音,「出來了…孩子的頭出來了。」
是麼?蓉兒抬起晶瑩的淚眼,然後歡欣的看向夏子漓。「小姐。你睜睜眼,在用點力。」出來了。孩子已經出來了…。「
許久,『哇——」的一聲,不其然的,一道洪亮的嬰兒的啼哭驟然迴盪在人們的耳邊,一陣一陣的,如同暖暖的泉水注入夏子漓的心間,她嘴角彎曲。眼睛緩緩的睜開…凌亂的發,汗水,打濕了整個衣衫。
孩子…她的孩子,她的孩子終於出生了…
「恭喜小姐。是男孩,是個男孩…。」奶娘激動的抱著孩子的手不停的打顫,老淚縱橫。
夏子漓疲憊轉頭過去,她現在真的沒有力氣起身…
蓉兒也立即歡心的跑上去,好奇的看奶娘手中的孩子,門推開,媳婦默默的端了水進來。
「啊——」突然的一聲,夏子漓已經摀住肚子,再次痛叫了起來,眾人嚇的一驚。
「痛。好痛…。」「奶娘。這是咋了…」蓉兒又提心吊膽了起來,看著床上夏子漓的摸樣,淒哀的聲音,六神無主,只得看向奶娘。
「不知道。這孩子已經生下來了啊…。難道…」奶娘不愧是奶娘,在這種情形下依舊用力的思考,「是傳說中的雙生胎。」不排除這個可能,小姐的肚子比一般的人大。天啦…奶娘的臉都綠了
「丫頭,快掐小姐的人中,讓她繼續用力…」
「小姐…用力。再用力啊…。」
反覆的折騰,夏子漓感覺自己快暈出去了,直到身體已經精疲力盡,完全虛脫,才聽到又一道微弱的嚶嚶的哭聲。
她虛弱的笑,其他的,再也聽不見了,覺得好睏,好累,眼睛一閉,緩緩的睡過去——
再次的睜眼,天外灰濛濛的,風拉的呼呼作響,屋裡的水仙香氣更加芬香濃郁。
她輕輕的側了側身子,便聽見兩聲低低的哼哼的囈語,心陡然一怔,轉頭,便看見身邊兩個與她同枕而眠的小傢伙,裡面是小棉被,外面用大紅色的錦緞包裹,眼睛沒有睜開,白白的嫩嫩的臉蛋,小小的鼻子,一個呼吸均勻,明顯是睡著了,另一個雖然也閉著眼,但是嘴裡不停的叫著…
夏子漓忍俊不禁,在兩個小傢伙的臉上都香了下,喜悅的淚水盈滿眼眶。孩子,這是她的孩子。終於,平安的出生了。終於,她做了娘親。
夏子漓留戀的目光在兩個孩子的身上久久的看不夠,她撐著纖弱的身體不肯躺下,另一個彷彿光叫還不行,才出生,就已經學會蹬身上的被子,雖然,力道不大,夏子漓少不了要操心看著他,才隔一會,便又要替他理理身上的衣物…
蓉兒端著碗,推開門進來,看到夏子漓,會心一笑「恭喜小姐,是雙生胎,大的是男孩,小的是女孩,龍鳳胎…小姐都昏睡了兩天了,找過大夫說你沒事,只是身體虛的很,蓉兒燉了湯,小姐一定要多喝點…。」
蓉兒端著湯羹走近「你本來身體就不好,生這兩個祖宗,流了好多的血。那天,把我和奶娘嚇了大跳,用了好多方法止血,最後血才止住。」
這個冬天,注定是不安分的一個冬季,戰火綿延都全國各地,寧王的兵力在平州遭到重創,燕王從後面攻近,切斷了寧王的糧草供應,然後,吞併了寧王的幾個大州,寧王的敗像已漏。
「妍姐姐好久都沒有派人下鄉來,莫不是京中出了什麼事吧——」夏子漓坐在一方小小的紅剔螺紋矮凳,圍著火爐,身上穿著半新的桃紅的裌襖,長長的綢裙及地,發高高的挽起,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朱,生完孩子,身上稍稍豐腴,帶著少婦獨有的韻味,身體說不出的誘人,繡著孩子上次沒有繡完的肚兜,窗子用白紙糊的,後窗開了小半,門緊閉,屋裡的光線有些暗,但是很溫暖。
火爐的旁邊夏子漓的腳下放了一張葦箔,裡面鋪著厚厚的絨,厚厚的鋪了幾層在上面,兩個小傢伙穿著厚厚的棉衣,如轉地牛兒般在裡面骨碌的翻來滾去。
許久,兒子是翻的累了,背著夏子漓身體側面乖乖在絨棉躺著,夏子漓輕輕的撇他一眼,才一個月的小傢伙,倒是很乖,玩累了就自己休息,不哭不鬧。
小小的女兒此時還在床上滾著,她想坐起來,但是身體太小,翻不穩,栽了兩個跟頭才慢慢的胖乎乎的小手攀住床沿吃力的坐起來。睜著大大的如玻璃般清澈的漂亮眼睛,緊緊的盯著自己低頭忙碌的娘親。
「不知道。的確好久沒有大小姐的信,我們發出去的信也不知道她收到沒有。都說外面現在很亂。死了很多人,連做官的都被殺了——」
「所以,盡量少出去吧——」夏子漓蹙了蛾眉,輕輕說道,一抬頭,才看見小傢伙攀著沿傻傻的看她,一雙如黑葡萄的大眼睛裡面的光忽閃忽閃,睫毛根根向上捲起,漂亮極了,愛憐一笑,忍不住低頭又在女兒臉頰香了下。
讓她遺憾的是,這對雙胞胎長的都不像她,女兒還好點,兒子。唉…一眼就能看出是那人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