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電影開始放映還有五分鐘——
前方人頭攢動,容玉珩盯著大螢幕,心情也跟前方那些不停晃動的腦袋一樣,尤其的雜亂無章。舒骺豞曶原本好好的心情,在裴承宣坐在凌玲珊身邊的時候,一下子佈滿了陰霾。
「唸唸說想看電影,所以我帶他來了。」裴承宣側眸對凌玲珊淡淡的微笑,再也不敢過分的親熱曖昧。今天早晨在房間裡的事已經給他下了足夠的清醒劑,他清楚了凌玲珊和自己之間的距離,容不得自己逾越。
「爸爸……」裴念凌坐在裴承宣腿上,嘟著小嘴仰頭望著裴承宣。明明是爸爸說媽媽在這兒所以帶著他一塊兒來了,怎麼現在成了他想看電影了?
「剛剛在後面坐著,他一眼就看見你了,所以非得拉著我上前來找你。」裴承宣一邊說一邊拿了一塊牛肉乾塞給裴念凌,堵住他總愛亂說話的嘴,免得惹惱了凌玲珊,到時候自己連最後一絲挽回的餘地都沒有了彗。
凌玲珊半信半疑的看了眼裴承宣,怎麼會那麼巧?電影院那麼多,竟然在一個電影院來了?她嘴角一抽,瞥了眼他之後便溫柔的將手中的爆米花遞給裴念凌,「唸唸吃不吃爆米花?」
「我不要。」裴念凌狠狠的咬著下唇,委屈的說完就嘟著嘴看著凌玲珊,大大的眼睛裡似乎還有一絲絲的不原諒。他問過清姨了,如果媽媽和二叔在一起了,他要叫媽媽什麼。清姨說,如果媽媽和二叔結婚了,他就得叫嬸子了……
那是他的媽媽,他才不要叫嬸子攤!
「怎麼了?」
凌玲珊瞧出這孩子似乎對自己有成見,一時有些不解的看著裴承宣。今天早晨走的時候,這孩子並沒有發現她和裴承宣在鬧彆扭,按理說,應該不會生她氣才對,怎麼……
裴承宣瞥了眼坐在凌玲珊左邊的容玉珩,自從他出現,容玉珩就一直沉默著沒說話。
「唸唸,自己說——」
裴承宣淡淡的說完,又看了眼容玉珩,然後不再說話。四年來,他們兄弟倆已經到了這種比陌生人都還不如的地步。雖然容玉珩經常跟裴念凌一起玩兒,他也沒有不允許裴念凌跟容玉珩太親近,但他自己從來沒有跟容玉珩說過一句話。
「媽媽,我聽見你在二叔的家裡……」裴念凌怯怯的抓著裴承宣的胳膊,委屈的望著凌玲珊說,「我給二叔打電話的時候,聽到了你的聲音……」
「……」凌玲珊的手指驀地收緊,錯愕的望著裴念凌。
不到十秒鐘,她忽而快速的望著裴承宣。他的神色淡漠,讓她不禁心頭鈍痛。難怪剛剛他從坐下來之後就一直和她保持著距離,原來是因為他懷疑她和容玉珩之間有曖昧?
不過,她總算是知道了這父子倆為什麼會來電影院了,原來是來捉|奸的?
這麼一想,凌玲珊心裡就格外的不舒服,甚至有幾分怒氣!
原來在他心裡,她就是那麼耐不住寂寞的女人麼!他以為她剛剛離開他的家,就去跟容玉珩同居了?他以為她可以生下他的孩子之後毫無顧忌的跟他的弟弟上床?
「嗯,二叔和媽媽是好朋友,媽媽在二叔家裡做客呢!乖,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什麼了?」凌玲珊斜了一眼裴承宣,言有所指——
「你口中的那個人,是我?」裴承宣一語接過來,看著凌玲珊。
「不是你是誰?孩子這麼小,他懂什麼?如果不是你跟他亂說,他怎麼會生我氣!」凌玲珊不依不饒的盯著裴承宣,沒想到這男人這麼小氣,竟然教唆孩子跟她站在對立面,太可惡了!
裴承宣嘴角一抽,瞥了眼她,不說話。
「媽媽,爸爸才沒有那麼壞,不許你這麼說他!」裴念凌挺起小胸脯盯著凌玲珊,「你有了二叔就不要我和爸爸了,現在還這麼凶爸爸,媽媽好壞!」
「……」凌玲珊語噎,白了眼裴承宣之後就張開雙臂將裴念凌抱過來,溫柔的哄著他,「好了,媽媽不凶爸爸了好不好?不哭,媽媽不會不要你……」
裴念凌含著眼淚抱著凌玲珊,恨恨的掃了一眼默默坐在凌玲珊左邊的容玉珩,「那媽媽不要跟二叔回家,跟我和爸爸回家行不行?」
容玉珩側眸看著裴念凌,對上裴念凌恨恨的眼神,他眸中一片冷漠。
凌玲珊是跟他一起來約會的,意味著裴承宣已經成為過去式,他才是她現在的戀人。礙於這孩子是她的親骨肉,他一直不好插嘴說什麼,可是他這麼久的沉默他們居然一點都不懂得收斂,當他是什麼人了?
「唸唸,媽媽以後都不會跟你回你們家了。不過,你可以跟媽媽一起去二叔家玩兒,好嗎?」容玉珩一臉溫柔的笑意,看了眼裴承宣之後,對裴念凌緩緩地說。
「爸爸!」裴念凌瞪了容玉珩兩眼,奈何自己個兒太小,不是二叔的對手,只好將求救的眼神遞向裴承宣。凌玲珊側眸看了眼容玉珩,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裴承宣見凌玲珊一個「不」字都沒說,心裡很清楚,她是默認了容玉珩的話,除了心痛還是心痛。他不奢望她能答應兒子,跟他回家,可是他以為最起碼,當著兒子的面,她不會默認容玉珩的話,不會默認以後都住在容玉珩家的事實——
「凌,咱們真的……非離婚不可嗎?」
儘管這是電影院,前後左右都是人,可是裴承宣依然卑微的問出了這句話。他不在乎別人異樣的眼神,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他只想留住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
凌玲珊抱著委屈的裴念凌,聽到裴承宣的話的時候,心卻莫名的抽了一抽。除了當初在獄中的時候,以及在懸崖上的時候,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對誰用過這麼卑微而絕望的語氣。從他的聲音裡,她彷彿聽到了他的心如同玻璃一樣破碎的聲音……
「不好意思,裴承宣,」她略抬頭望著前方,強忍著眼角的酸澀,淡然笑道,「我記得昨天就跟你說過了,我回來就是為了跟你辦離婚這事兒的——」
裴承宣沒有說一個字,僅僅是靜靜的望著凌玲珊。
從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沒有一點特別激烈的反應,直到她說完很久,他依然沉默著。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凌玲珊幾乎是咬著下唇數著自己的心跳聲熬過來的,不敢用力呼吸,不敢有任何動作,生怕錯過他任何反應……
他安靜得讓凌玲珊都有些詫異——
側眸望過去,那一眼,便讓凌玲珊痛到了極致。
他的眼神彷彿淬了毒的利劍,直直插進她心口最柔軟的那一寸位置。即使是以前在獄中,她也從不曾見過他有這樣的眼神,那是完全絕望了,沒有任何溫度、沒有任何希冀的一潭死水,彷彿,再也不會有一絲漣漪。
裴承宣對上凌玲珊的目光,他木然移開,看向前方的大屏幕。他無法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本以為自己有孩子,挽留這份感情至少有一線生機。可是看到她和容玉珩的默契,他知道自己這四年遺失了什麼——
四年的時間,他不止遺落了和她的點點滴滴,也遺失了那些幸福。容玉珩是她的初戀,等了她五年,在她結婚生子的時候,他依然無怨無悔的守在她身邊,直到現在,十年已經過去了,他的心一直沒有變過……
默默望著容玉珩,裴承宣的心抽了一下。
自己有什麼是比得過這個男人的?他救過她,給過她第二次生命,而自己又給過她什麼?是委屈,還有幾個月的牢獄生涯。他等了她十年,愛了她十年,而自己又做了些什麼?僅僅五年的情感,怎麼抵得過人家的情比金堅?
「如果這樣的結果你會幸福,我答應。」
裴承宣緩緩開口,嗓音是少有的凝重和悲傷。
如果她只是因為別的原因不跟他在一起,心還在他身上,那麼他可以花一年兩年的時間讓她拋開那些芥蒂,可是如果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了,給了別人,他還有什麼理由將她強行困在身邊?
她已經為他忍受了牢獄的磨難,已經在獄中為他生下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孩子,他給了她太多的苦,如今還怎麼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再次剝奪了她追求幸福的權力?
「謝謝。」
凌玲珊眉頭蹙了一下,強作淡漠的移開目光看向別處。容玉珩瞳孔緊縮,凝著凌玲珊不停眨睫毛的模樣。他知道,她是在極力控制自己,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
離開他,你痛得都想哭了麼?容玉珩心底同樣有一抹淡淡的傷刻下,即使時光再怎麼流轉,即使自己再怎麼努力,依然抹不去那個傷害了她那麼深的男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媽媽……你不要我了嗎?你不要你的寶寶了嗎……就算你還可以跟別的叔叔生寶寶,可唸唸也是你的寶寶……唸唸從小就沒有媽媽,媽媽,你不要扔下我……」裴念凌終於忍不住抱著凌玲珊傷心的哭了——
他是個孩子,但這種壓抑的氣氛他多少能感知到一些事。他知道爸爸媽媽一定在說再見,以後再也不會在一起了……
裴念凌的哭聲,攪亂了裴承宣死水一般的眼眸,他的眼眶濡濕了,依稀泛著淚光。兒子有多捨不得凌玲珊,他就有十倍百倍的不捨得……
「唸唸不哭……聽話,別哭。」凌玲珊咬著自己的唇角,痛楚抑制了她眼角的酸楚,可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往下砸落。她緊緊抱著哭鬧不止的裴念凌,閉眼埋在孩子的頸窩中,肩頭一抽一抽的……
裴承宣幾乎是條件反射性的伸手準備安撫凌玲珊,可是手剛剛抬起,容玉珩已經快他一步,傾身過去將凌玲珊擁入自己懷中,柔聲安慰著,「珊珊,別這麼難過。以後咱們可以將孩子爭取過來,我們養……」
「你做夢——」
裴承宣緩緩收回自己的手,冷漠的一眼掃向容玉珩,順便將裴念凌抱過來讓他坐在自己腿上。這是四年來他第一次跟容玉珩說話,卻一點都不客氣——
「我的兒子,四年了我都養得好好的,現在犯得著你插手?」裴承宣輕輕抬手擦去裴念凌臉上的淚痕,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兒子,聽話,我知道你捨不得媽媽離開……可是,如果媽媽留下來只會痛苦難過,你會更心疼對不對?」
「爸爸,我不要媽媽離開……」
「爸爸也不想,但爸爸已經給不了媽媽想要的幸福。聽話,咱們不可以那麼自私,不可以成為阻擋媽媽尋找幸福的絆腳石——」
裴念凌哭著不應聲,埋頭在裴承宣懷裡嚶嚶的啜泣著。他側眸對同樣在容玉珩懷中流淚的凌玲珊說,「離婚申請我回部隊了會上交給相關部門,軍婚可能不會那麼快就離了,什麼時候有結果了,我通知你——」
說完之後,裴承宣抱著裴念凌離開了。直到身邊的溫度似乎都已經凝固了,再也沒有了他的溫柔,凌玲珊才緩緩從容玉珩懷中抬起頭,望向出口處。
「不然咱們也別看了,回去吧?」
容玉珩見凌玲珊哭得妝都花了,更加心疼她,一邊說一邊拿自己的外套,準備和她一起離開。凌玲珊搖搖頭,望著已經開始放映精彩電影的大螢幕,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好不容易來一次,別半途而廢。珩哥哥,坐下來好好看吧,以後不一定再有機會一起看了。」
容玉珩,也許過了這次以後,直到你離開這個世界咱們也不會再有機會坐在一起看電影了。所以,既然來了,那就陪你好好看完它——
凌玲珊的話,讓容玉珩總覺得有幾分隱喻的含義。她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注視,不動聲色的側眸笑著補充,「工作那麼忙,以後不會再陪我看電影了吧?」
容玉珩鬆了口氣,撫著她的頭髮溫柔的說:「哪兒會,不管多忙,我都會陪你一起做你喜歡做的事。你喜歡看電影,我陪你;你喜歡兜風,我陪你;你喜歡……」
「噓——」
凌玲珊抬手,白皙的手指掩住他的唇,嫣然一笑,「別說了,後面的人在抗議了,咱們擋了人家的視線,也擾了人家看電影的心情。有什麼話,回家了慢慢說——」
容玉珩點頭,「回家」兩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有了特別濃厚的溫馨。
剛剛走出電影院的時候,裴承宣的手機就響了。他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小七,於是將裴念凌放在車上,自個兒站在車外邊接電話——
「好久沒聯繫了,什麼事兒?」
裴承宣斂去剛剛的悲傷情緒,強打起精神,用一貫很懶散的口氣對手機那頭的小七說。自從四年前傅璟琛動手搶孩子,而小七沒有通知他這件事之後,他和小七之間就有了幾分隔閡,一直沒有往來。
今天,這小子怎麼想起主動打電話給他了?
「好久不見了裴承宣……呵呵呵,你過得不好吧?唉算了,不想嘲笑你了,這你也知道,我要是沒事兒一般不會打擾你……」小七似乎喝了酒,光是聽著他的言語就有些醉醺醺的感覺。
「什麼時候學會喝酒了?」裴承宣蹙眉,記得小七是個滴酒不沾的男人,當初在軍校的時候還取笑他,誰嫁給他是誰的福氣,煙酒不沾,哪個女人不喜歡?
「你他媽別管我什麼時候學會的……我今兒就是藉著喝酒……壯……壯膽兒你他媽知道不知道?」小七藉著酒醉撒起酒瘋來,霸氣的說,「接下來的話,是出賣了我的老闆,是大逆不道的話……你可給老子聽好了,老子不會再說第二遍!」
裴承宣蹙緊眉頭,一個字都沒說,靜靜等著小七接下來的話——
「四年前,我老闆……也就是我董事長傅璟琛,在美國夏威夷見了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當時,老闆用……用那女人父親的命威逼那女人發下毒誓,從此以後不再跟她老公來往……之後,那女人就帶著她父親離開了,果然,從此再也沒有跟她老公來往過……你想知道她是怎麼發誓的麼?她發毒誓說……說,如果她再跟她老公有任何關係,就讓她的兒子百病纏身,受盡折磨而死……」
小七斷斷續續的話傳入裴承宣耳中,他驀地望向電影院的霓光,瞳孔緊縮——
「至於我老闆傅璟琛他……他為什麼要逼這女人發毒誓……你應該知道,一定是有人跟他做了什麼交易……至於那個跟他做交易的人,除了你他媽的情敵,還有誰?」
小七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估計是醉得不行了。
裴承宣結束了通話,捏緊手指盯著電影院的方向——
四年前那個去找傅璟琛的男人,是容玉珩,那個女人,是凌玲珊。而那個和傅璟琛做交易的人,是容玉珩麼?就是這個看似溫柔的男人,和傅璟琛串通在一起,逼凌玲珊用裴念凌的生命發了毒誓,讓她現在有家不敢回,有丈夫不敢認……
「容玉珩,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對你心慈手軟!用我兒子逼我妻子離開我,你竟然幹得出這種事,我他媽還顧什麼跟你的兄弟之情?」
裴承宣眸子幽暗,一把將車裡的裴念凌抱著就大步朝電影院走去!
「先生您好,電影已經開始放映了,按照規定,您不能進去——」工作人員保持著職業性的微笑,對裴承宣說。
裴承宣淡漠的一個眼神掃過去,拿出自己的軍官證,工作人員目瞪口呆,趕緊閃到一邊兒去了。北隅島的特種兵經常和警察廳的人一起執行各種任務,因此,特種兵的證件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具有和警察的證件一樣的效力——
裴承宣一路暢行無阻,直接來到凌玲珊身邊。
強大的氣場從右邊傳來,凌玲珊驀地抬頭看著這道黑影,不由怔住——
他剛剛不是走了麼?怎麼突然又回來了?
「跟我回家。」裴承宣瞳孔緊縮,瞥了眼容玉珩,不容抗拒的對凌玲珊說。凌玲珊還在他半路返回的錯愕中,聽到他突然讓她回家這幾個字眼,不由又驚呆了——
剛才還答應跟她辦離婚的,怎麼眨眼間又說讓她跟他回家了?
「媽媽。爸爸讓你回家——」
裴念凌還在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淚,不過看見裴承宣讓凌玲珊回家,他立馬笑得比花兒都燦爛了。可是媽媽還沒說話,討厭的二叔就橫插一腳了——
「裴承宣,你這是什麼意思?強逼她回家麼?」容玉珩淡漠的站起來,將凌玲珊拉到自己身邊,「今天她不走,你休想將她帶回去——」
「如果她的心一直都願意跟我走呢?」裴承宣淡淡的瞥向凌玲珊,眼中又恢復了溫柔,可言語卻霸氣不減,「女人,今天走還是不走,由不得你了!」
ps:下一章……肉還是不肉哩,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