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高懸,月朗星稀。舒殘顎副
紫蘇與鳳流鉞相對而坐,一邊閒聊著,一邊啜飲著剛剛煮好的香茶。
他並不願在此刻提及前方送來的奏報,即便是與楚國如此相關。
只因,鳳流鉞的內心深處極力渴望著,紫蘇不再憶起與千容淺相關的一點一滴。13774397
看了一眼放在精緻銅盤中的桃花糕,澄澈的灰綠色美眸中掠過一縷哀傷,「秦國也有這種糕點嗎?」
「秦國素來不用桃花做糕點,更多的是用杏花這是寡人特意吩咐膳房按照楚國的方法做的,怎麼不合胃口?」幽深的琥珀色瞳眸一瞬不瞬地望著紫蘇,鳳流鉞輕聲地問。
纖細的素指捏起小小的糕點,輕輕地捧在掌心,紫蘇嗅了嗅那淡雅的香氣,果然與那時的香味別無二致。
從她那略顯黯然的眸光中,鳳流鉞窺見到了隱隱的哀愁,他自紫蘇的手中搶過了糕點,語意急促地說:「若是不喜歡,寡人讓她們撤下去。」
淒楚的笑紋拂過頰畔,紫蘇承認那一碟小小的糕點竟又輕易地勾起了她深藏的回憶。
揚起下頜,迎上了鳳流鉞暗含幽怨的視線,她的臉上露出了瞭然的神情,「我娘是父親的妾室,我乃是庶出之女,在相府沒有地位娘生性淡泊,從不懂得爭搶、邀寵自我懂事以來,父親一直都很忙碌,對娘也疏於關懷。後來,我長打了,才懂得,他忙於爭權奪勢,加之夫人霸道驕橫,又可以給父親以助力,所以,沒過多久,娘就鬱鬱而終。」
鳳流鉞第一次聽到紫蘇以如此平和的口吻談及身世過往,他專注地凝視著紫蘇,深邃的鷹眸中掠過絲絲疼惜。
「娘去世才七天,但是夫人好似很恨我娘,派人將娘生前住過的居室掃蕩一空,好似希望抹去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那一夜,我真的很難過,很無力我孤身一人跪在娘最愛的蓮池畔,週身寒冷地瑟瑟發抖,我掉入了池塘中,本以為如此便能隨娘而去,了卻了所有的煩擾」那個熟悉的畫面清晰地浮現在紫蘇的腦海,那飛揚在夜空中的白色衣擺,那竄入鼻尖的淡雅幽香,那探向她眼前的寬大掌心。
「是他救了你?」仔細地觀察著紫蘇的每一分神情變化,鳳流鉞心痛地意識到千容淺好似已深深地扎根於紫蘇的心間,扎根於她的年少歲月中。
「嗯,那時的我們地位太懸殊了。他是九皇子,而我只不過是不受重視的庶出之女,與奴婢沒什麼差別。」時至此刻,紫蘇才能在面對鳳流鉞時,平靜地提及千容淺,提及那溢滿傷痛的往昔。
只不過,當過往的一幕幕場景在眼前浮現,心口處的痛楚再次襲來,撕扯著紫蘇的心扉。
「後來,九皇子與我姐姐訂了婚」朦朧的水霧在灰綠色的眸中湧現,紫蘇微搖螓首,試圖甩去那些揮之不散的情殤。
鳳流鉞沒有追問什麼,只是默默地聆聽著,溫厚的大掌裹住了紫蘇微微顫抖的素指,「忘記吧,都忘記吧。寡人其實很困惑是寡人哪裡做得不夠好,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你來秦國已有些時日了,雖然你的臉上漸漸有了笑意,但寡人明白,你心中的痛猶在。」
「不是陛下的錯陛下帶給了很大的安慰與幸福,陛下是我的依靠。」紫蘇感激地注視著鳳流鉞,這個傲然強勢,卻也體貼入微的男人,心中滿是歉意與迷惘,「但猶如逆水的人一般,越是掙扎便會陷得越深也許是我太想忘記了,反而那些模糊的記憶在近日來開始重新變得清晰欲速則不達」
「不要為難自己了,是寡人逼得太緊了些,才會讓你踹不過氣來。」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鳳流鉞旋然起身,闊步走向窗邊,握緊窗欞的指尖洩露了他內心跌宕的情緒。
他是該感謝紫蘇的坦誠,還是該怨恨千容淺的陰魂不散呢?
近日來千容淺縷縷送來國書,表明了要爭奪紫蘇的決心,他的行為,定也在紫蘇的心中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森冷的寒意竄入眸底,唇邊浮上了一抹鬼魅的笑痕,鳳流鉞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這場情愛的戰爭,並不因紫蘇身在咸陽宮,陪在他身邊而宣告終結,反而才剛剛開始。
他、紫蘇、千容淺三人間的感情糾葛,也許只能在戰場上有個決斷。
除非千容淺死了,徹底消失在世間,不然只怕紫蘇此生都不會忘記他
「陛下,我讓你失望了。」紫蘇緩步靠近鳳流鉞身側,猶豫著牽起了他的大掌,難掩歉意地喃語:「陛下心細如髮,縱然我不道明心事,陛下也會看出來。與其那時,讓你我心生嫌隙,不如講明來得好些。」
聞言,鳳流鉞反倒有些釋然,醇厚的嗓音逸出齒間:「寡人不該太急切,畢竟你與他相識那麼多年,寡人很明白年少時的回憶最難忘懷的。不過,還好,你與寡人還有未來無限的未來」
緩緩地轉過身,鳳流鉞張開長臂,緊緊地擁住了紫蘇嬌柔的身子,語意嚴肅地說:「只望你記住寡人的話你的心中可以有他,卻不可以傾向他」
楚國,瀛都
處國著奏。伏羲殿
「陛下,齊國、燕國都已同意與我國結盟,唯獨魏國遲遲不肯表態,甚至扣留了我國的特使。」太尉胥黎佇立在大殿中央,喜憂參半地等待著千容淺的反應。
那斜倚在王座上的男子只是慵懶地掀開了眼簾,冷薄的唇瓣輕啟:「齊國燕國北方兩大強國都同意結盟,真的是個好消息,連橫之勢一成,戰事的勝算也會更高。」
「陛下,您真打算聽從大祭司所占卜出的神諭,攻打秦國?」胥黎雖然也十分信服燕洵,但他還是擔憂這場戰爭會給楚國帶來滅頂之災。
千容淺好奇地眉間斜挑,他挺直了腰身,不解地睨著胥黎,「那些素來畏懼戰事的朝臣們都沒有異議,為何太尉你卻如此膽怯?」
胥黎搖了搖頭,言辭懇切地述說:「陛下,臣絕非貪生怕死之人,只是這神諭來得蹊蹺大祭司剛剛返回國都,他占卜出這道聖諭,不知到底是福是禍啊。臣自信陛下不同於先王,絕非一味迷信鬼神之人戰爭打得是人力是錢糧是國勢而如今,縱使有了齊國燕國相助,但面對強秦」vnlh。
「太尉!」千容淺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神色亦變得凜冽,提醒道:「秦國的軍隊並非戰無不勝的。三年前,秦國與匈奴曾有過一戰,秦兵被匈奴鐵騎打敗但你想想,我楚國之勇將們屢次擊退匈奴這一仗並非全無勝算!」
這一番話倒是讓胥黎頗為驚訝,他確實是忽略了這一點,「陛下所言有理。」
「三年前那一仗規模太小,也沒什麼影響,隨著秦軍之後不斷地攻城拔寨,所向披靡,小小的失敗被世人淡忘了,不過寡人卻記得很清楚。」千容淺心中早已有了全盤的打算,他絕非莽夫,深知兩國開戰事關重大,絕非兒戲,須得步步謹慎。
「難道陛下早已有了克敵良策?」胥黎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的楚王,與往日相較,他愈發地沉穩淡定了。
「與秦國之戰,不必硬碰硬,咱們有了盟友,便可多面牽制秦國兵力伺機而動,趁虛而入。」千容淺奉行的是王霸之術,為求勝利,他不會計較手段是否足夠光明磊落。
胥黎認同地連連頷首,「確實如此,如若能在西北、北方和東北幾處同時造勢,秦兵縱然再強悍,也是難以分身兼顧。」
「顧此失彼他們會自亂陣腳。」俊美無儔的臉龐上閃過縷縷期待,千容淺微瞇起眸子,對戰爭的渴盼宛如烈火在心底洶洶燃起。
「陛下打算選在何時開戰?」胥黎已然認可了千容淺的戰爭謀略,他低聲地問詢道。
「這個當然要看大祭司占卜的結果了」唇角噙出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千容淺在書案前負手而立,「也許,寡人還需要一股力量相助。」
「誰?」胥黎懵懂地蹙起了眉心。
千容淺冷然回眸,冷唇翕動,吐出了果決而低沉的字音:「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