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瀛都
軒轅殿
英挺瀟灑的身影安坐於王位之中,雪白色的長袍輕搭黃金座塌的邊緣,飛揚的劍眉緊鎖,似有無盡愁緒縈繞。舒殘顎副
千容淺弓起手肘,攥起的拳頭撐抵在頭側,原本沉寂的心緒因方才傳來的戰報而徹底激盪煩亂。
獲悉了秦國掃滅趙國的戰報,站在殿內的朝臣們亦面色凝重,對強秦的畏懼與憂慮已然滲入骨髓。
現今天下,提及秦國,只怕是人人自危,無一倖免。
縱然,秦國暫時沒有攻打楚國的跡象,但它雄踞西北,不斷擴大勢力,向中原滲透。
強秦以撒開了一張大網,視中原諸國為待補之魚,楚國自是不在例外。
現在,韓國、趙國相繼被秦國併吞,剩下諸國不是太過弱小,便是一味懦弱地獻媚秦國,楚國的處境愈發孤立了。
許久之後,緊閉的眼簾徐徐掀開,千容淺仰起頭,凌厲的目光掃向分坐於大殿兩側的朝臣,言語中流露出一絲譏誚之意:「怎麼?秦國還沒打來倒是已經嚇倒了寡人的眾臣啊。」
聽出了千容淺話中蘊含的責備與嘲諷,朝臣們紛紛跪了下來,驚恐地求饒:「臣等臣等無能,懇請陛下恕罪」
「無能?哼」千容淺拿起黃金桌案上的虎符放於掌心把玩,幽魅的紫眸中掠過了濃濃的不悅,厲聲怒吼:「寡人的朝堂上竟坐滿了無能之人真是諷刺,寡人養爾等作甚?」
凌厲的吼聲在寬敞的大殿內久久迴盪,使得朝臣們更加不敢抬頭,深怕無法承擔楚王的憤怒。
這時,跪著的樊籬從眾臣中站了出來,他雙手抱拳,朗聲陳詞:「陛下,臣認為,秦固然強大啊,但並非戰無不勝!更無需畏懼!」
飛揚的劍眉微微斜挑,千容淺不自覺地向前傾身,滿意地望著樊籬傲然不羈的姿態,「呵呵大將軍有何高見?」
「啟稟陛下,在微臣看來,此次秦國滅趙,不僅加深了中原諸國的恐秦之心,更推動倖存的諸國思慮圖存之計。」樊籬頗有見地地分析。
太尉胥黎也站了出來,果決地表明態度,支持樊籬的看法,「臣與大將軍持相同見解。」頭繞黃在。
樊籬迎上了千容淺投來的深沉眸光,沉著冷靜地侃侃而談:「微臣之見,當下若想生存,切莫坐以待斃,心存僥倖,韓國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韓國一味退讓,不敢與他國結盟以求自保,最後落得個最先覆滅的下場。我楚國國勢並不羸弱,兵多將足,所處地勢得天獨厚,若是能與北方齊國聯手抗秦,定能抑制秦國野心,保住我楚國之江山社稷。」
朝臣們面面相覷,對於聯齊抗秦的方針心存異議,卻不敢多言,唯恐主動聯手他國抗秦,會招來秦國的忌恨。
「其他人呢?都啞了嗎?」千容淺怒瞪著朝堂中那些膽小如鼠的臣屬們,憤憤地攥緊了雙拳,冷沉的嗓音幽然響起。
他從不畏懼強秦,不畏懼秦王鳳流鉞,更不畏懼所謂戰無不勝的秦國大軍,唯一讓千容淺恐懼的是朝臣們早已被消磨殆盡的抵抗之心。
秦國最讓人忌憚的絕非強大的兵力,而是通過一次次的勝利威懾天下的那種恢弘氣勢,那種戰無不勝的氣魄。
「陛下臣」面對千容淺的責問,丞相無奈地走上前,謹慎地回應:「臣以為,現如今我楚國不宜有任何引人遐想的舉動至於和齊國聯手之事還需從長計議。」
「大將軍,楚國與秦國在西北相交,寡人將增派十萬大軍前去鎮守,大軍寡人就交給你了。」千容淺張開掌心,高舉起代表兵權的虎符,威嚴下令。
樊籬三兩步走到御階之下,恭敬地單膝跪立,洪亮的嗓音響徹大殿:「臣領旨,定不負陛下所托。」
朝臣們對千容淺此舉頗為訝然,此刻在邊境增兵,著實是在犯險,或許還會被秦國解讀為挑釁之舉,到時候引來兵戈該當如何是好。
「退朝」餘光瞥見了幾位重臣急欲勸阻,千容淺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長袖一甩,闊步地步出了大殿
伏羲殿,書房
「怎麼來了?有話要說?」千容淺翻看著各地呈上的奏疏,幽魅的紫眸望向樊籬,冷唇微啟。
「陛下,臣只是想問」樊籬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拿捏分寸,生怕惹惱了眼前的王者。
放下硃筆,千容淺直起身子,不解地打量樊籬,以輕鬆的口吻調侃道:「大將軍何時也變得這麼唯唯諾諾了?一點也不像你。」
「陛下,臣想知道,您是否還未放棄尋回紫蘇姑娘?」樊籬雖然瞭解千容淺的脾性,知道他不會畏懼秦國強權,但如此急迫地向邊境增兵,動機似乎並不單純。
俊美無儔的臉龐上拂過絲絲落寞,唇邊勾出了自嘲的笑紋,千容淺輕歎一聲:「對,寡人沒有放棄。自從咸陽宮一見後,寡人的心一刻也未曾平靜過」
「陛下」千容淺的黯然神傷牽動了樊籬的心,他感慨不已地說:「臣其實猜到了臣追隨陛下外出征戰多年,從未見您會對著一個物件出神但那一次,您坐在帳內,手中緊握著一枚檀木方盒,從那一刻起,臣便知道,您動了心,往日裡幾乎不便喜怒的臉上,竟也出現了溫柔似水的神情。」
聽到他的話,千容淺窘迫地轉過頭,拉開了書案下面的抽屜,從中取出了那被他捏壞後又修復好的匣子,「過去,寡人不想承認不想承認自己對一個女子動了心紫蘇她是丞相的庶出之女,寡人與她初次相識時,她才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那時,因為她的庶出身份,寡人甚至從未想過會與她有未來,然則人心最難把控」
「陛下,臣自認為是瞭解您的,今日斗膽一言」樊籬突然在千容淺面前重重地跪了下來,他仰起頭,神情嚴肅地開口:「她再重要,也及不上楚國的江山社稷重要。身為國君,高居於萬人之上,享受著無上的尊榮,同樣地,也要忍受無盡的苦痛與孤獨。」
千容淺沒有因他的忠言直諫而動怒,臉上反而浮現了濃濃的感傷,「寡人何嘗不知。」
「而且,那一日,臣與陛下一同潛入了咸陽宮在臣看來,秦王鳳流鉞對紫蘇姑娘是極為愛護的誠然如此,她也算有了好的歸宿,陛下何苦再念念不忘呢?」樊籬深知這番話是極為傷人的,但他卻不得不說,「家國、情愛自古是難以兩全的。在臣的眼中,陛下素來冷靜自持、篤定堅韌、胸懷大志,兒女情長會成為帝王的羈絆。現如今,國事艱危,外敵虎視眈眈,陛下切莫因私情而廢國政,望陛下三思!」vlsy。
千容淺垂下頭,將握在掌心的檀木匣子交到樊籬手中,惆悵與悔恨在心底交纏,「寡人明白,卻做不到。曾經,寡人以為王位是不可放棄的,而紫蘇似乎是可有可無的只到她離開,寡人才明白了真正的失去是什麼滋味。若是可以選擇,也許,當年在蒲溪畔,寡人會帶著她遠走塞外此生再也不返回瀛都,再也不介入大位之爭。」
樊籬驚詫地盯著掌中那因頻繁地撫摸而光滑無痕的匣子,眼中竟悄然浮上了點點溫熱,「陛下的意思是她在您心中,重於這萬里河山?」
千容淺沒有回答,只是回以淡然一笑。
「臣明白了。」樊籬小心翼翼地將檀木匣子交還給了千容淺,心中已有了重大決定,「往後,臣定當聽從陛下差遣為陛下全力尋回紫蘇姑娘!」
秦國,咸陽宮13767160
「你說什麼?」鳳流鉞斜倚在長塌上,驚訝地注視著紫蘇,困惑地問道:「你還要為淩姬求情?」
「是,希望陛下不要殺她。」素手捧住了茶盞,紫蘇神色平靜地請求。
「為什麼?」他坐直了身子,長臂自然地搭在紫蘇的肩頭,「她之前利用你的善心,離間寡人與你的感情,她絕不是一個值得你憐憫的女人。」
清麗無暇的美顏上露出了瞭然的神色,紫蘇握住了鳳流鉞的大掌,粉潤的櫻唇輕啟:「我知道。陛下出征時,她還來求過我,但是我並未答應她。只是只是她罪不至死,望陛下網開一面。」
鳳流鉞縱然無法猜透紫蘇的心思,卻也不忍拂逆她的意思,「你希望寡人怎麼做?」
「貶她為庶人,將她趕出宮外。」紫蘇並非一味大度,只不過,她能理解外嫁女子內心的淒苦與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