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郊外,聖神山
宏偉肅穆的神廟矗立在半山腰,遠遠望去,蔚為壯觀,雪白色的雲氣皚皚繚繞,平添了幾分仙氣。
華麗的王攆緩緩地停在了山腳下,車簾被內侍掀開。
鳳流鉞首先走出了車室,他朝紫蘇伸出手,扶她下了車。
「四周都安排好了?」仰起頭,犀利的眼眸望向錯落的神廟,鳳流鉞謹慎地發問。
「回稟陛下,一切妥當,請陛下放心。」禁衛統領林軒走上前,恭敬地應道。
紫蘇站在鳳流鉞身邊,亦揚起下頜,出神地看向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的神廟,耳畔卻不斷地迴盪著方纔他所說的一番話。
「在想什麼?」鳳流鉞轉過頭,緊緊地凝注紫蘇,見她兀自出神,這才開了口。
「噢,沒什麼。」聞言,她匆忙回身,微搖螓首,甩去了無法理清的繁雜思緒。
溫厚的大掌始終牽著紫蘇的素手,鳳流鉞親密地攬著她,一同步上了通往半山腰的層層石階。
「你的面色沉重,可是因寡人的那番話?」琥珀色的瞳眸目不轉睛地看著紫蘇,她的沉默竟讓鳳流鉞竟有些忐忑。wknk。
「我的心思很難瞞得過陛下。」紫蘇自嘲地勾出一抹笑痕,也不辯駁,算是默認了。
鳳流鉞無奈地搖了搖頭,抬起指尖,為她拂去了落在肩頭的樹葉,感慨萬千地逸出一聲歎息:「天下人都懼怕秦王,懼怕寡人手中戰無不勝的百萬秦軍,懼怕寡人狠厲嗜殺的性情與手段,可寡人不希望讓你懼怕臣子要懼怕國君,將領要懼怕國君,百姓更要懼怕國君,唯有此,國君的位置才能坐得安穩但惟獨,夫妻之間,知己之間,最不該有的便是懼怕」
紫蘇默默地垂下了眼簾,她心如明鏡,深知身旁的男子是叱吒天下的帝王,他並非普通男子,與他談及情愛,沒那麼純粹。
在他的世界裡,也許根本不存在兩情相悅、你情我願這個說法,只有他想要與不想要之分。
紫蘇很明白,一旦鳳流鉞心中有了主意,她根本沒得選擇。
整個秦國千千萬萬的百姓臣服於鳳流鉞,滿朝文武百官臣服於鳳流鉞,他早已習慣了他人的臣服與順從。
如今,紫蘇一再地抗拒、一再地拒絕,鳳流鉞沒有發怒,沒有不耐,已是難得寬容忍讓了。
她不清楚,自己還能撐到何時。
與帝王談情說愛,與持有瘋狂執念的帝王談情說愛,本就是件危險至極的事。
紫蘇的心已是脆弱不堪,好似輕輕一觸碰即刻會碎裂般,她再也經不起太過強烈的愛火灼燒。
待到鳳流鉞的最後一絲耐性被磨光,紫蘇該委曲求全?還是該拚死反抗呢?
此時此刻,他的大掌溫熱寬厚,卻讓紫蘇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絲涼意。
纖細的素指在他的掌心瑟縮顫抖,舒展的眉心微微一蹙。
鳳流鉞驀地停下了腳步,解下了白狐披風,覆在了紫蘇身上,關切地低語:「你在發抖,是不是冷?山風還是有些寒涼的,來披上吧。」
他的體溫隨著那張披風縈繞在紫蘇周圍,澄澈眼眸中的掙扎更多了幾分,她回眸與鳳流鉞對望,「陛下,為何對我這麼好?」
「流萱曾經說過,寡人是個徹頭徹尾的武夫,最愛馳騁沙場,征戰不休寡人不解風情,更不會溫柔」鳳流鉞神情倏然一暗,語意中流露出了絲絲落寞,「她說的,寡人該承認。千萬次,寡人問自己,是不是正因為寡人不懂溫柔,才會讓她那麼難過,讓她狠心地要置寡人於死地。」
「陛下可知,你方纔的舉動,便是溫柔了。」紫蘇不忍心看到他這般黯然的神色,以低緩的柔語安慰,「陛下,咱們走吧,我想去看看神殿。」
「好。」鳳流鉞緊緊地牽著紫蘇的手,帶著她向著半山腰走去
聖神山南麓
「公子,絕對不可靠近,北麓山腳下方圓三十里都佈滿了秦國的禁軍,足有一千人,我等決不可犯險。」樊籬將探查得知的詳情一五一十地報告給千容淺。
飛揚的劍眉倏然蹙攏,千容淺面色深沉地抿緊了冷唇,「一點疏漏都找不得嗎?」
「公子,我已親自探查了三遍,他們層層駐守,可謂滴水不漏,我等絕無任何機會潛入。」樊籬理解千容淺急於與紫蘇相見的迫切心情,然而他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樊籬決意不可讓千容淺犯險,縱然會拂逆聖意,他要冒死阻攔。
千容淺失望地長歎,徐徐合上了眼簾,憤憤地咬緊了銀牙:「難不成,明知紫蘇在山的那一側,我等卻要傻傻地龜縮在神聖山的南麓?」
「陛下,還有一個辦法。」一直拿著地形圖在周圍觀測的薛之謙匆匆地走了過來。
「什麼辦法?」即刻地睜開了幽魅的紫眸,千容淺激動地追問,「你有何辦法?」
薛之謙高舉起手臂,指向了坐落在不遠處的聖神山,建議道:「公子,此山雖然陡峭,卻並不是很高,目測看來,不過四五百米,若是能從南麓的峭崖翻過,應該可以較順利地到達北麓一側,再下至山腰」
聽到他的話,樊籬激烈反對,「不可,決不可!此山雖不是很高,但峭崖極為陡峭,巖壁上有長滿青苔,十分濕滑,想要攀爬太危險了!一個不甚從上墜落,重至喪命,輕則也要傷筋動骨!」
千容淺果斷地走向了峭崖前,掀開長長的衣擺綁在腰間,卸下了佩劍等,雙手攀住了濕滑的岩石,動作利落地開始攀爬。
「公子!不可!」小安子與樊籬等人發出聲聲驚呼,忙不迭地衝了過去,極力勸阻:「公子,請公子下來!」
千容淺回過頭,神色嚴厲地瞥了他們一眼,冷靜地說:「你們若是想看我掉下去,可以繼續吵,分散我的精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噤了聲,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覷,是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這」
樊籬與薛之謙明白千容淺已是心意已決,他們互相對視,頗有默契地點點頭,同時卸下了戴在身上的長劍,緊隨千容淺而上。
兩人分列在千容淺的左右兩側,隨著他攀爬,以此來保護他
聖神廟
這座神廟一如秦國的其他建築般恢宏壯麗,散發著雄渾的威儀氣勢。
鳳流鉞只帶紫蘇步入廟內,其餘隨行的禁衛內侍們全都在殿外等候。
「外殿供奉的是秦國的守護神靈,內殿供奉的是我大秦皇室的歷代先祖。」鳳流鉞主動為紫蘇講解,長臂攬住她的纖腰,「來,隨寡人跪到聖神的神龕前。」
紫蘇微微頷首,雙膝一彎,在柔軟的棉墊上跪了下來。
看守神廟的祭祀從香鼎中取下了兩柱香,恭敬地奉至鳳流鉞及紫蘇的手中,「請陛下,娘娘上香。」
首去壯腳。「你退下。」鳳流鉞接過香燭,冷聲下令。
「是!」祭祀單膝跪下叩拜,而後快步離開了大殿。
「紫蘇,向聖神供奉香燭,可以許一個願望,但若願望實現,必須還得重回這裡向聖神還原。」他將香燭高舉過頭頂,合上眼簾,誠心地在心中默念:「願紫蘇的心病得以痊癒天祐大秦」
紫蘇仔細地看著他的舉動,依照他的做法,亦向聖神供香。
然而,那一瞬間,她望著供奉在神龕中的神像,卻不知該祈求些什麼。
往昔她跪立在神龕前,為千容淺祈禱平安的圖景再次浮現,紫蘇的眼眸驀地濕潤了。
靜美的笑靨拂過唇畔,櫻唇微啟,她情不自禁地在心中默念:「願神明護佑楚國護佑楚國百姓護佑楚國國君千容淺」
香火燃燒,乾淨的香灰落在了紫蘇的手背上,她直起身,將香燭插入了香鼎中,三拜叩首。
鳳流鉞靜靜地跪在軟墊上,銳利的眸光圈住了紫蘇的身子。
他十分想要探知紫蘇的心思,想要知道她究竟許了什麼願望。
眼看著手中的香火即將燃盡,鳳流鉞才匆忙站起,將之插入香鼎中。
「寡人看你奉神時的舉止神態,頗為虔誠,連叩拜的動作都是那般熟稔」他凝視著紫蘇的側影,輕聲呢喃。
「因為我曾經是楚國的奉神貞女對這一切,自然很是熟識。」紫蘇略略轉過頭,神情平和地談起了過往。
剛毅冷峻的臉龐上掠過震驚的神情,鳳流鉞不敢置信地瞇起了雙眸,「什麼?你曾經是楚國貞女?」
「對,曾經敬奉聖靈便是我生活的全部。」心口上的痛楚似乎又減輕了一些,縱然提及過往,也不會再那麼劇烈地疼了,紫蘇笑著回答。
方纔,她向神靈供奉香燭時,仍在為千容淺祈禱。
也許,那一霎那,她暫時地放下了刻骨的恨意。
但紫蘇告誡自己,這是她最後一次為千容淺祈求平安,她不再欠他什麼了。
「那為何你」對於紫蘇曾經的身份,鳳流鉞倍感意外,他能猜到這背後定有許多隱情。
「陛下,我姓息名紫蘇陛下肯定聽說過楚國的丞相息贇吧?」紫蘇回望著鳳流鉞銳利的眸子,淡淡地道出了實情。
「息贇?那個曾經權傾楚國朝野二十餘載,後因謀逆之罪被判處死刑的丞相?」他起身,坐在了紫蘇面前,鳳流鉞對曾經震動楚國的朝野波動記憶猶新。
「沒錯,他就是家父。」清澈如波的灰綠色美眸中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紫蘇坦承道來:「那一年,家父犯了謀逆之罪,相府上上下下幾十餘口全部獲罪,被殺的被殺,流放的流放唯獨我平日裡最不受父親寵愛重視的庶出之女,因告發有功,僥倖躲過一劫,成為了奉神貞女。」
「息紫蘇」醇厚的嗓音幽幽響起,鳳流鉞念著她的名字,大掌輕撫過她的臉側,語帶憐惜地說:「寡人不知你曾經歷了這麼多起起伏伏。」
「陛下一眼就看出我是個有故事的女人沒錯,我身上唯一不缺的就是故事。」說出自己的曾經,竟然紫蘇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她甚至調侃起了自己。
也許,繁雜紛亂的情緒擠壓在心中太久,讓她忘了,原來自己也需要找個人來傾訴。
「息紫蘇好美的名字,與你一樣飄逸靈動」鳳流鉞終是開心地笑了,他高興的是紫蘇終於肯敞向他敞開心懷了。
「陛下怎不懷疑我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呢?畢竟全家上下都獲了罪,我卻獨善其身。」粉潤的櫻唇輕啟,紫蘇困惑不解地問。
鳳流鉞果斷地揚起指尖,按住了她的唇瓣,堅定地低語:「不,寡人不會有這個懷疑。因為,寡人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的心。你是什麼樣的女人寡人心中有數。」
雙手扣緊了紫蘇的肩頭,他繼續說道:「退一步,縱是你曾經這麼做過,那又如何?人皆有求生本能何況,那時的你不過是個孩子。而且,寡人深信,事出有因。現在看來,寡人只是慶幸,你活了下來至於其中手段如何,方式如何,寡人一點也不在意。」
這一番誠摯的肺腑之言,深深地觸動了紫蘇的心扉。
她怔怔地掀開了眼簾,朦朧的水霧模糊了她的美眸。
「咱們該出殿了,吉時快到了,祭天典禮要在外面的石台上開始了。」鳳流鉞用力地合攏掌心,攥住了紫蘇的素指,輕柔地將她摟入懷中
======分割線======
ps:感謝pandapanda123送給雪的鑽石,感動o(n_n)o~感謝默默給雪投月票的親們!因為雪剛剛旅遊回來,很是疲憊,這兩日更新晚了,望請親們諒解o(n_n)o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