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郊外圍場
紫蘇在一眾宮女的陪同下,佇立在大帳外,目送秦王帶著全副武裝的將領們衝入深林中打獵。
「娘娘,要不要入賬內歇會兒?」毓娟捧著一盞茶走到紫蘇身邊,「奴婢瞧著您的臉有些紅,可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紫蘇接過茶盞,輕抿了口,手背貼在面頰,感受到了些許灼燙,她知道那是方纔的情潮殘存的痕跡。
「娘娘不想騎馬嗎?」毓娟陪著紫蘇坐在帳外,輕聲地問。
奴在武目。「不了。」微搖螓首,紫蘇隨意地在周邊的樹叢裡轉了轉,採了些花草地把玩。
這時,急促的馬蹄踐踏聲從圍場的那端傳來,紫蘇驀然抬眸,只見鳳流鉞端坐在馬背上,威風凜凜地朝她奔來。
青騅馬矯健地疾馳而至,在距離紫蘇片刻的地方停了下來,鳳流鉞笑著瞇起眸子,伸出了手,「上來,寡人帶你去打獵。一個人定會無聊。」
紫蘇莞爾一笑,不忍拒絕他的好意,果斷地抓住了他的大掌。
下一瞬,鳳流鉞長臂向後甩去,不費吹灰之力地將紫蘇拽上了馬背。
纖柔的身子高高躍起,穩穩地落在了馬背上,紫蘇驚喜地回眸,「我會不會影響陛下今日狩獵的成果?」
「不會,有你在,寡人今日獵獲的野物,只多不少。」鳳流鉞將她牢牢地護在胸前,長臂纏繞在她的腰間,謹慎地囑托:「緊緊抓住前面的馬鞍環,放心,寡人會保護你。」
「嗯。」紫蘇興奮地點點頭,並不緊張。
「坐好了,咱們要追趕他們了!」高高地揚起馬鞭,鳳流鉞一聲高呼,身下的青騅馬好似有靈性一般,風馳電掣般地奔向幽深深處
坐在馬背上,窩在鳳流鉞的懷中,紫蘇近距離地見識到了他精準的箭法。
但凡是鳳流鉞看到的獵物,無論棕熊,野豬,或是麋鹿,都逃不過他鋒利的箭鏃。
「陛下」突然地,紫蘇瞥見了一隻銀色的小白虎,想喚鳳流鉞來看,卻被他的指尖抵住了唇瓣,「噓你看,那邊」
沿著他所指的方向,一隻全身雪白的猛虎邁著慵懶的步伐,在深林中散著步,似乎並未注意到隱匿在樹樁之後的他們。
紫蘇拂開了他的大掌,俯在他耳畔,小聲耳語:「陛下,那是只母虎嗎?」
「看樣子,應該是。」鳳流鉞抽出了背上的長羽箭,張開了弓弦,準備獵殺那只猛虎。
「陛下,還是算了。」素手搭在了他的臂彎,紫蘇柔聲地說:「這只白虎的孩子在那邊,你射殺了它,小白虎就沒了母親。」
緩緩地鬆開了繃緊的弓弦,鳳流鉞將眸光轉向另一側,果然,一隻小白虎歡愉地奔向母虎的身旁。
「罷了,但咱們得快些離開,不然被那猛虎發現了,它誤以為咱們要傷害它的孩子,到時候情況可危急了。」剛毅冷峻的面龐緊
貼在紫蘇耳鬢,鳳流鉞小心翼翼地拉緊了韁繩,驅使青騅馬離開這裡
不一會兒,距約定的時間還有約莫半個時辰,鳳流鉞的馬背上已經掛滿了獵物。
幾名禁衛跟隨在他們的四周,護衛著秦王的安全。
「嗖」的一縷凌厲的響聲劃破了深林中的寂靜,一支響箭從暗處射來,應聲刺中樹幹。
頃刻,禁衛們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呈圓形拱衛在鳳流鉞的周圍,「有賊人護駕」
鳳流鉞機警地瞇起了狹長的雙眸,銳利的視線掃向周邊,迅速地拉起弓箭,指尖彈開。
剎那後,兩名躲在暗處的黑衣刺客胸部中箭,頹然倒下。
「注意,他們來人不少咱們已陷入合圍了。」沉厚的嗓音依舊平靜,沒有絲毫慌亂,鳳流鉞甩開披風,將紫蘇團團圍住,貼在她耳畔安撫:「別怕寡人不會讓你受傷。」
紫蘇也還算鎮定,她握住了鳳流鉞的手腕,冷靜回應:「我不怕,不要因為我有所顧慮。」
「好。」她勇敢而果敢的表現讓鳳流鉞心生讚歎,他的餘光瞥見了藏匿在暗處的凜冽鋒芒,對身邊的幾名禁衛吩咐道:「注意,據寡人判斷,他們約有二十來人,分佈在東南、西、西南、西北幾個方向,唯有東北有個缺口玄奇,一會兒,寡人會與其他引開他們的注意,你帶著芙妃娘娘向東北偏北的方向離開,去搬救兵,懂嗎?」
「陛下」玄奇緊跟在鳳流鉞身邊,不敢相信秦王竟要將自己置於險境,而先救懷中的女子?
「芙姬,跟玄奇去,寡人隨後就到。」鳳流鉞抱住紫蘇,欲將她送到玄奇的馬背上。
「不陛下我不走」紫蘇意識到了情況的危急,她豈能在此時獨自逃命,「我留下!」
「聽話,你留下會讓寡人分心。」鳳流鉞不顧她的反對與掙扎,強行地將她抱到了玄奇身前,「機會稍縱即逝,你要誓死保護好芙妃!」
「是,陛下,微臣謹記!」玄奇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朗聲保證。
「陛下」紫蘇始終不肯鬆開素手,修長的指尖甚至在鳳流鉞的手背上劃出了條條痕跡,「不」
鳳流鉞忍痛拂開了她的手,迅速抽出三支長羽箭,繃於弓弦之上,霸氣地號令:「給寡人衝!」
號令方起,禁衛們已按照鳳流鉞之前的佈置,向四面衝了出去。
玄奇在他們的掩護下,趁機向東北偏北的方向狂奔,他機敏地彎下腰,將紫蘇壓在馬背上,以自己的身軀為她抵擋可能從四面射來的冷箭。
「嗖嗖嗖嗖」躲在暗處的賊人們見行跡暴露,開始瘋狂地射箭。
鳳流鉞舞動著青銅佩劍,動作靈活地左右抵擋,單掌拍向馬背上,矯健的身子高高躍起至半空中。
消散地翻騰挪轉,他雙腳落地,即刻蹲下身子,瞄準早已看好的目標,接連放箭。
只聽一聲聲痛苦的慘叫聲在幽林深處響起,又有幾名賊人被鳳流鉞射死。
禁衛們依次翻身下馬,拱衛在鳳流鉞身側,屏息聆聽著深林中的動靜。
隱藏在暗處的賊人們似乎不再移動,此刻的林子靜謐地沒有一絲聲響。
狹長的琥珀色眼眸微微瞇起,鳳流鉞猛地向斜後方轉過頭,迅速揚起長劍,飛馳而至的鋒利箭鏃與長劍濺出了碰撞的光影。
這時,身著黑衣,蒙著面的十餘名賊人從樹叢中發狂地衝了出來,不斷高呼著:「誅滅暴君誅滅暴君復我河山復我河山!!」
嗜血的光芒在那雙冷眸中閃動,剛毅的臉龐上露出了自信的神采,氣勢雄渾地呼喊:「隨寡人澆滅逆賊」
「是!」禁衛們齊聲響應,英勇地撲向了黑衣賊人,開始肉搏廝殺
疾馳至深林的東北方,玄奇感到已然脫離了圍困,這才安心地扶著紫蘇起身。
從袖中取出了暗號箭,他將之拉響,高高地拋向空中。
「娘娘,多有得罪,還望不要見怪。」玄奇匆忙下馬,繼而才抱著紫蘇下馬。
「將軍,當務之急是要回援陛下,你不要管我了,快回去!」紫蘇心焦如焚地攥緊了掌心,深怕鳳流鉞會出什麼意外。w8tl。
未等玄奇回應,幾路人馬已從四面八方匯聚至此,豐隼不解地蹙緊眉間,「玄奇,有何事?陛下呢?」
「將軍們,陛下在林中遇險,請速去援救!」玄奇單膝跪下,簡單扼要地回稟。
「駕駕」領頭的秦軍將領們大驚失色,不敢耽擱分毫,急忙忙地領兵直奔幽林深處
紫蘇緊張地在原地來回踱步,關切的眸光望向遠方,霎時就紅了眼眶,焦躁憂慮的淚滴潸然墜下。
耳邊不時地傳來震天的廝殺聲,一顆心高高懸起,紫蘇幾次想要衝入林中,親眼探查情況,但想到自己前去很可能會累及鳳流鉞,便只能作罷。
玄奇寸步不離地守著紫蘇,他雖也很想前去接應,但他既已接了陛下的命令,就必須執行到底。
漸漸地,夕陽西下,殘陽映紅了天邊。
雙膝虛軟地一曲,紫蘇跪立在了樹林的入口,淚水洶湧地滑落。
響徹在林內的喊殺聲徐徐止息,馬蹄聲聲近,熟悉的人影隱約從幽林深處走來。
紫蘇抬起頭,終是破涕而笑,她作勢要起身,卻因跪了太久,雙腿酸麻,重新跌坐在了地上。
鳳流鉞騎著青騅馬,眉宇間流動著傲然的霸氣,黝黑的臉龐上佈滿了淋淋血跡,但他卻毫髮無傷。
匆忙地從馬背上一躍而起,他踏著如風的步履,奔到了紫蘇身前,輕柔地將她托起,緊緊地攬入懷中。
「陛下,你沒事吧?沒有受傷吧?」柔軟的素手慌亂地沿著他寬大挺拔的脊背撫摸,想要確定他真的活著回來了,紫蘇窩在他懷裡,再也無法控制地泫然哭泣。
沾滿血跡的大掌微微揚起,輕拍紫蘇的背間,鳳流鉞親吻著她如瀑般的髮絲,無所顧忌地在所有人面前展露深藏於骨血中的柔情。
隨行的秦軍將領們全都震驚地呆住了,錯愕地面面相覷。
豐隼輕咳一聲,示意所有人掉轉馬頭,不要窺視秦王與芙妃的親密相擁。
紫蘇的淚滴,紫蘇心焦如焚的神情,紫蘇的軟語關懷,都讓鳳流鉞感動,他終是明白,眼前的女人是在意自己的。
鳳流鉞擁緊了懷中的嬌柔,沉聲地撫慰:「別怕別怕沒事了,沒事了寡人好好地站在你面前」
驀地,一縷寒光刺痛了他琥珀色的眸子,眼見一支箭鏃從暗處迅速飛來,鳳流鉞情急之下,只得揚起大掌,狠狠地推開了紫蘇。
「啊」突然襲向肩頭的大力使得紫蘇失去重心,倒向了一旁。
推開了紫蘇,然而鳳流鉞卻來不及躲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飛旋的響箭刺破了衣衫,劃破了他的手臂。
「陛下!陛下!」由於秦國將軍們全都背著身,沒有及時地作出任何反應。
豐隼暴怒地抽出長劍,狠准地向深林出口的巨石後扔去,下一瞬,一名趁亂逃脫了的黑衣賊人心口中劍,吐血而亡
空靈的美眸中映出了妖艷的血色,那是鳳流鉞的血,紫蘇心痛地煞白了面色,一口腥熱從喉間溢出:「噗」
「芙姬」那一箭並未能傷及鳳流鉞的性命,他單手摀住手臂上的傷口,步履如飛地撲向了紫蘇,慌亂地拍打著她的面頰,「芙姬」
圍場大帳
「她怎樣?什麼時候會醒來?」手臂上的箭傷已經包紮妥當了,鳳流鉞忐忑不安地守在塌旁,擔憂地凝睇著紫蘇。
「回稟陛下,娘娘並無大礙,只是急怒攻心,情緒躁動,才會引起暫時的昏厥至多再有半個時辰就會醒來。」凌太醫接到了詔令,馬不停蹄地從咸陽宮內趕到郊外,為秦王及芙妃看診。
「行了,你退下。」鳳流鉞攥緊了紫蘇的素指,低聲下令。
「陛下手臂上的傷還需注意休養,幾日內不可碰水,避免傷口惡化感染。」凌太醫囑托一番,而後躬身退了出去。
「陛下,二十名賊人,十九名當場死亡,只留下了一個活口。」豐隼走入帳內,向鳳流鉞匯報。
「留著他性命,給寡人好好審問!」陰狠的寒芒自眸底迸出,鳳流鉞面色陰沉地抿緊了雙唇。
「是,屬下明白。」豐隼抬起頭,好奇的眸光悄悄地落在內帳的床榻上,總覺得芙姬有些面熟,「陛下,娘娘如何?」
「太醫說並無大礙。」鳳流鉞有了濃烈的危機感,咸陽近郊,層層防衛之下,竟還能讓亂臣賊子有機可趁?難不成秦國的禁衛們都是一群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