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深處柔軟的一角被他哀傷而黯然的神色觸動了,紫蘇以悲憫的目光望著鳳流鉞,晶瑩的淚滴悄然墜落。
鳳流鉞緩緩抬起頭,覺察到了在她眼底泛動的同情,窘迫地別開臉,倏然推開了她,「不要用這種眼神看寡人!」
「陛下珺夫人她誠然有錯,但你現在畢竟無恙人死如燈滅,請陛下給她留下一點最起碼的尊嚴吧。」紫蘇跪立在他身前,鄭重地叩首,一時間竟是哽咽難言。
冷寒之色覆住了狹長的眸子,鳳流鉞的言辭中透著不容置喙的威嚴:「絕不!寡人絕不會寬待她!」
他氣憤於紫蘇時至此刻仍在為珺夫人說情,猛地直起身子,作勢就要離開。
紫蘇癱倒在地,雙手死死揪住了他的衣擺,神色淒婉地喃語:「陛下陛下難道認為自己與珺夫人的死毫無干係嗎?」
「什麼意思?」微微回首,鳳流鉞冷冷地睨著紫蘇,不悅地追問。
「珺夫人她不過是一名柔弱女子夾在兩國之間很是煎熬她既入咸陽宮,就是陛下之妃,陛下可曾給過她片刻的撫慰愛憐?可曾給過她些許的溫情關心?沒有陛下的冷酷、父兄的脅迫才是殺死她的尖刀」紫蘇費力地撐起身子,貼近鳳流鉞的腰間,聲淚俱下地勸說:「公子栩她再有天大的過錯也是公子栩的母妃殿下難道希望真的忍心這麼對待她嗎?」
原本堅定的信念竟這個剎那有了絲絲動搖,紫蘇的淚水浸透了腰間的佩戴,莫名地牽動了鳳流鉞的心緒。
他垂下頭,粗糙的大掌溫柔地捧起她滿是淚痕的美顏,指腹輕輕地為她拭去淚滴。
紫蘇驚訝地仰望著此刻閃現在那張剛毅面容上的似水柔情,溫熱的淚卻愈發洶湧地落下,不斷地打濕他的手背。
「可知,不是寡人逼死了她,而是她自己逼死了自己。」單膝跪下,幽深的眸光探入紫蘇眼底,鳳流鉞平心靜氣地開了口,「咸陽宮的女人都該明白一個道理,無論她們來自哪裡,一入宮門,便都是寡人的女人。」
他的話,讓紫蘇無力辯駁,她堅信,後宮之人都懂得這個道理。
然而,人的心最難控制,她們亦有父母兄弟,對故國的眷戀與摯愛豈是能夠輕言放棄、輕易斬斷的?
「至於故國是否安好,與她們無關,那些已成過去她們的家在咸陽,她們的未來在寡人的大秦」佈滿老繭的掌心沿著紫蘇優美的臉側線條輕輕摩挲,鳳流鉞俯下身,剛猛的氣息強烈地逼近。
紫蘇愣愣地偏過螓首,卻還是逃不出他的掌控,淡淡的緋紅染上頰畔,「陛下請放手。」
「呵呵」淒清的笑意自胸間逸出,鳳流鉞並非刻意為難,只是在無意中被她的美麗所吸引,有些情難自禁,「別忘了,你也是寡人的女人且不論寡人與你可否有了夫妻之實在你踏入咸陽宮的那日起,你便是屬於這裡,屬於寡人的。」
「陛下」震驚於他言語中散發出的濃烈佔有**,駭意攫住了心扉,紫蘇抗拒地搖著頭,「不不是陛下明知我不是芙姬。」
「你是,寡人說你是,沒人敢說不是。」微慍地瞇起狹長的瞳眸,她的抗拒激起了鳳流鉞的怒意,大掌扣緊了她的皓腕,「心口是不是又疼了?你早些休息,明日寡人召太醫來給你瞧瞧。」
紫蘇絕望地垂下了眼簾,淚滴止不住地奪眶而出,她無法改變秦王的決定,更無力軟化他那顆冷硬如鐵的心。
頹然地趴伏在冰冷的地上,她怨恨自己的無能,連最後一絲尊嚴都沒辦法為珺夫人保全。
鳳流鉞冷冷地抽回了大掌,不再看紫蘇一眼,旋然起身,高大的背影籠罩在深深的落寞與孤獨中
翌日清晨
紫蘇在地上跪了一夜,待到宮女入殿準備為她梳洗時,才發現她已經昏了過去。
她們匆忙地喚來了太醫為她診治,然後派人去通知弗公公。
弗林接到下人的呈報,快步走入殿內,向剛剛下朝的鳳流鉞稟告:「陛下奴才接到消息,說是說是芙妃娘娘她夜裡昏倒在地上,現在還」
未等他說完,鳳流鉞已揚起手臂,打斷了他,飛揚的眉間微微攏起,眼眸深處竟浮上一縷無奈,「這個丫頭果真是夠倔!」
「陛下」弗林困惑不解地望著他複雜的神色,猜不透王者是喜是怒,謹慎地探問:「是否要親自去一趟寰溪殿?」
大掌攥握成拳,思慮再三,鳳流鉞終於決定退讓一步,「傳旨下去,厚葬珺夫人鞭屍作罷,讓眾人都從刑場散了吧。」
「是!奴才遵旨。」弗林倍感震驚,這些年來,秦王素來都是雷厲風行,殺伐決斷一經做出,斷難更改。
心頭拂過絲絲擔憂,鳳流鉞邁開大步,直奔向寰溪殿
寰溪殿
紫蘇斜倚在床榻邊,臉色煞白憔悴,濃稠的哀傷在眉間縈繞。
「娘娘,喝藥吧」宮女毓娟舀起湯藥,徐徐地送往紫蘇的唇邊。
她轉過頭,乾裂的唇瓣微啟:「不喝拿開。」
「你讓開,寡人來。」悄然地,鳳流鉞的身影已佇立在毓娟身後,他奪過了藥碗。
「陛下」毓娟愣愣地起身,匆忙行禮,而後退出殿外。
餘光瞥見了那雙鎏金的黑色長靴,紫蘇卻不願面對這個冷酷已然滲入血液中的帝王。
鳳流鉞耐心地坐在了床榻邊,知道她還在生氣,不得不低頭妥協:「喝藥吧,寡人下令厚葬珺夫人鞭屍也作罷了。」
「真的?」紫蘇驚喜地回眸,灰綠色的美眸中拂過欣慰的神色,「陛下為何會想通?」
「要想保證寡人不會改變主意,你就該乖乖喝藥。」舀起湯藥,輕輕地吹了吹熱氣,鳳流鉞將之送入紫蘇唇齒間。
沒有再拒絕,紫蘇順從地嚥下了苦澀的藥汁,「謝謝」
她的一聲道謝讓鳳流鉞輕笑了起來,以自嘲的口吻說道:「寡人也不知是怎的了,欣賞你的倔強執著繼而竟不忍拒絕你的請求。」
「謝謝陛下」莫名地紅了眼眶,紫蘇無意識地扶住了鳳流鉞的手腕,「真的」
出神地睇望她搭扶在自己手腕上的素指,鳳流鉞的笑意更深,感慨地歎息:「該是寡人感謝你才對若不是你機敏過人,寡人可能已經死了。」
心弦輕顫,紫蘇收回了素手,她能體會鳳流鉞此刻的心境。
被身邊之人暗害、背叛,那種傷痛與哀傷絕非言語可以形容。
「當年,她也曾想要殺了寡人。」仰起頭,狹長的琥珀色眼眸深深地望著紫蘇,鳳流鉞不再掩藏,坦然地道出了過往。
「她?是陛下心中的女子?」錯愕地皺緊了黛眉,紫蘇怎也猜想不到埋在秦王心底的故事竟會如此悲愴。
「是。」本就沒有癒合的傷口再一次被狠狠撕開,鳳流鉞仿若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她是怎樣的人?她對陛下來說意味著什麼?」將這位王者流露出的感傷盡收眼底,紫蘇有了想要瞭解他的衝動。
將藥碗擱置在一旁,鳳流鉞轉過頭,溫柔如水的眸光投向遠方,感懷地呢喃:「她是寡人除了大秦之外所有的想念」
晶瑩如玉的淚滴自眼角奔落,簡單的話語卻讓紫蘇深深動容,「為什麼?為什麼相愛的人到頭來都要彼此傷害?」
「呵你心中的那個男人是愛你的吧你比寡人要幸運。流萱她從沒愛過寡人。」驀然回首,鳳流鉞與紫蘇四目相對,哀傷與歎惋在那張剛毅的臉龐上顯現,「她為了給那個人報仇不惜暗害寡人可知,二十年來,寡人最信任,最珍惜的人,唯有她」
「陛下」紫蘇愣在原地,面對崩潰失態的秦王,竟不知該勸撫安慰,還是該任由他宣洩壓抑許久的痛楚。
「為什麼?為什麼她不相信寡人沒有殺了那個人?為什麼?」鳳流鉞痛苦地抱住了頭,淒厲地嘶吼著,瘋狂地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紫蘇撲向他身前,攬住了他顫抖不止的肩膀,張開雙臂,緊緊地環住了他,「這世間,有太多事我們無法理解。殊不知,許多事本來就沒有因果陛下何苦再為難自己。」
鳳流鉞用力地圈住了紫蘇的腰身,窩在她的胸前,他訝然地嘗到了滑入唇齒的鹹濕滋味,他竟哭了
不知過了多久,紫蘇與鳳流鉞的情緒漸漸平復了,兩人並肩坐在榻上,望著窗外的寂寥秋景。
「說說他,為什麼與他分開。」沉厚的嗓音靜靜揚起,鳳流鉞從未在人前失態過,但卻將最真實的自己展露在了紫蘇眼前。
哀戚的笑宛如輕紗縈繞在紫蘇的頰畔,眸光倏然變得暗淡,「在他的眼中,我已是個死人。」
「什麼?他你心口的傷是他造成的?」鳳流鉞震驚地盯著紫蘇,「他為何要傷你?」
「一言難盡。」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中交錯浮現,她甚至都不知該從何說起,「我們此生無緣曾經的甜蜜在此時化作了更為濃稠的苦澀讓人不忍回想。」
大掌握住了紫蘇的素手,鳳流鉞神情嚴肅地勸慰:「既是如此忘了他。」
「陛下能忘了心中的人嗎?定是不能痛有多深,癡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朦朧的淚霧覆住了空靈的美眸,紫蘇頹然地搖了搖頭,「也許,百年後,待到我成為一堆白骨,曾經的那份癡纏才化作縷縷炊煙,消散在天際間吧」
別泛緩窘。鳳流鉞在紫蘇的眼中看到了無悔的深情,他眉間緊鎖,陷入了沉默
楚國,瀛都
伏羲殿
禁衛們將被繩索捆縛的薛欽押到大殿上。
千容淺冷冷地睨著他,迫不及待地審問:「寡人問你,當日給紫遇入藥的那顆心可是七竅玲瓏心?」
薛欽怎也想不到,原本天衣無縫的計劃還是引起了千容淺的懷疑,他差一點行至南郡,竟被禁衛們強行拘捕。
「呵呵陛下這話讓草民好生困惑。當日若非有七竅玲瓏心入藥,如何解得了紫遇身上的蠱毒?」薛欽絕不會傻到和盤托出一切,而後遭到千容淺的懲處。
看那流動在王者眉宇間的哀愁與落寞,薛欽能猜到,他定是悔不當初,現在又想尋回紫蘇了。
「不說是嗎?好寡人有一萬種辦法讓你說。」薛欽的搪塞耗盡了千容淺的最後一絲耐性,他吩咐御史中丞,「來人,上刑具。你在這裡審訊,寡人入內殿歇息片刻。」
御史中丞恭敬領命:「是,微臣遵旨。」vpes。
眼看著一件件鋒利而恐怖的刑具被抬入殿內,薛欽頓時驚慌失措,他連忙喚住了正踏入內殿的千容淺:「陛下草民說草民將所有實情都告訴您!」
滿意地勾起唇線,千容淺停駐了腳步,倏然回眸,幽深的紫眸中寒意畢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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