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水霧覆滿了那雙空靈的灰綠色眸子,紫蘇用力地抱住了生奴,柔軟的掌心撫摸著他的脊背,「不要難過,要好好地生活。只要我在那邊安頓下來,就會即刻給你來信。」
「阿姐」仰起頭,黝黑的面龐上滿是哀傷的神色,生奴聲音哽咽地說:「我不想孤獨一人」
素指輕柔地摩挲著他的臉頰,紫蘇動情地勸慰:「你不孤獨,我也不孤獨無論我們身在何處,縱然相隔千里,但都能時刻感受到,彼此的牽念與關懷」
「為什麼」生奴死死地拽緊了紫蘇的袖口,執拗地不願面對他們即將分離的殘酷現實。
「人生在世,誰有能真正恣意而為呢?」他的心境紫蘇全然瞭解,正是因此,對生奴的憐惜更多了幾分,「上至帝王將相,下至販夫走卒都有各自的身不由己。何況乎你我?」
難過地垂下頭,生奴緊緊地拉住了她的皓腕,語意哀傷地囑托:「你的傷,雖然在逐漸恢復,但還需上心,切莫忽視了,只怕病情還會反覆。」
聞言,紫蘇的唇畔襲上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她知道生奴終究會明白自己的用心,「你在府中要謹言慎行。」
「還有,臉上的疤」生奴揚起手,撫上了紫蘇臉頰上的那道假疤痕,他壓低了嗓音,提醒道:「這疤痕,不能持久,最多支撐三個月。你提前有個準備,到了日子,就該換新的再貼上。」
「嗯,放心,我會注意的。」紫蘇微微頷首,她要感謝生奴為她做的這道疤痕,真的為她省去了不少麻煩。
有時候,一張美麗的臉,只會帶給女人無盡的困擾,引來莫名的妒忌和敵意。
「我該去幫小姐收拾東西了,回去吧。」向後退了兩步,紫蘇不捨地望著生奴,柔聲低語。
「好。」他點點頭,緩緩地收回了留戀的眸光,轉身奔向了迴廊的盡頭
三日後
紫蘇站在妝台前,為芙姬細心地梳理髮絲,「今日,小姐想要個什麼樣的髮式?」
「就梳靈蛇髻吧」艷麗的嬌顏上窺不出一絲一毫的哀傷與眷戀,芙姬反倒頗為興奮。
看著擺放在眼前的紅木盒子,裡面裝滿了朝廷派人送來的陪嫁之物,每一件都很是華貴精緻。
拿起一支金玉石聯綴步搖,高舉到眼前,陽光映照下,玉石與黃金的光澤映入她的黑眸,芙姬不禁感歎:「沒想到,這朝廷的出手還算大方。送來的陪嫁中還有此等珍品。」
攥著芙姬黑色長髮的素手稍稍一顫,淡淡的感傷劃過紫蘇眸底,微微的疼在心口處漫溢開來。
提及朝廷,她便無法自控地想到千容淺,想到那個傷她至深,卻又牽動她所有情絲的男子。
「你怎麼了?」透過銅鏡,芙姬看到紫蘇若有所思,不解地問。
「噢,小姐,沒什麼。」匆忙回神,紫蘇握緊了玉梳,開始為芙姬梳發。
「我沒見過當今楚皇,聽所他即位前是九皇子太子與先皇接連離世嘖嘖世人皆說他殺父弒兄,得位不正,想來也有道理,不然怎會剛剛登基,就急著與秦國攀親?」放下了手中的金步搖,芙姬又拿出了一塊古玉放在掌心把玩。
慍色覆滿了眉間,紫蘇聽不得旁人對千容淺的非議,他們並不瞭解各中細情,憑什麼對他多加指責?
思緒漸深,手上的力道也在不知不覺中加重了。
纏繞著芙姬髮絲的指尖用力弓起,驀地扯痛了她。
「哎呀」一聲驚呼逸出,芙姬怒而蹙眉,揚起手臂,打掉了紫蘇的指尖,冷聲訓斥:「該死的!你拽疼我了!」
「噢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方才紫蘇渾然不覺,當意識到時,她趕忙跪下來。
「罷了罷了,退下!去外面幫忙,真讓人掃興!」芙姬不耐煩地轉過頭,喝令紫蘇離開,「去喚荔柔進來。」
「是。」紫蘇恭敬地應聲,快步退出了琉璃軒
看著郡府上上下下都在奔走忙碌,紫蘇的心卻好似一瞬間被掏空了般,空蕩與孤寂宛如潮水襲來。
仰起頭,空靈的眸子望著朗潤的碧空,竟是莫名地濕潤了。
府人們喧鬧的交談聲從耳邊飄過,但卻無法激起紫蘇一絲一毫的注意。
她只是癡癡地凝注著那片純淨的蔚藍,腦海中閃過一幅幅曾與千容淺相處的畫面,溫柔而酸楚的淚翩然墜落,滴滴滲入齒間。
苦澀鹹濕的滋味點點沁入心頭,紫蘇猛地摀住了檀口,她好怕自己會不顧旁人地失聲痛哭。vtf2。
旋然回身,提起裙擺,她步履匆忙地跑向了自己的臥房
因早先紫蘇在為芙姬梳發時,不小心弄疼了她,她還在氣頭上,遂命荔柔陪她同乘一駕車攆,而紫蘇則孤身坐在他們身後的車攆中。
紫蘇對於芙姬的安排,倒也樂得接受。阿心眸的。
她的心緒早已煩亂地無法理清,實在沒氣力去應付她那刁蠻的大小姐脾氣。
能一個人靠在車室內,安安靜靜地承受這份離別的痛楚,並沒什麼不好。
偏過頭,靠在車窗旁,墨黑色的髮絲如瀑般傾瀉而下,披散在背間,微風襲來,捲起了縷縷青絲。
紫蘇很清楚,此一去,有生之年,她只怕再也無法回到楚國了。
這方山水,是養育了她的故土。
這裡有她熟悉的景色民情,這裡寄托了她所有的歡樂哀傷。
最重要的是,那個奪取了她傾心愛戀,喚起了她刻骨哀傷的男子,他在楚國
縱然紫蘇身在在凌陽郡府,與瀛都相隔萬里之遙,但只要未踏出楚國,她就能輕易地獲悉有關楚皇的一切。
說是想要忘卻,但自從離開後,紫蘇對千容淺的情況,都瞭然於心。
不由自主地收集有關他的點點滴滴,她知道千容淺冊封了紫遇,更知道他在即位後接連娶了三位重臣之女。
也許,對他來說,紫蘇真的是微不足道的。
在千容淺的眼中,她不過是個背叛了他的女人。
他可以冷酷地要她死,要她挖出心來醫治紫遇,足以說明,在千容淺的世界裡,息紫蘇不過宛如一粒浮塵罷了。
她曾愚笨地想要強迫自己忘了千容淺,將這個人完完全全地從心底挖去。
然而,每次她想要嘗試,那份痛只會更變得更加強烈。
原來,忘卻是這樣地困難。
愛戀有多深,恨意就有多深,眷戀也便有多深。
素手輕輕地撫上了又在隱隱作痛的心口,晶瑩的淚默默地垂下。
也許,唯有離開了楚國,紫蘇才可能迎來一個全新的開始,她才可能放下過往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阿姐阿姐」淒楚的呼喚從車攆旁傳來,伴隨著急促的步履聲。
匆忙地掀開車簾,將頭探出窗外,紫蘇不敢置信地望著緊隨儀仗而來的生奴。
「不你」她心疼地望著生奴那雙已被磨破的布鞋,激動地朝他伸出了手。
生奴費力地加快步伐,稍稍地趕上了紫蘇,用力地攥住了她冰冷的指尖,氣喘吁吁地大喊:「阿姐好好照顧自己給我來信要記得我」
透亮如水的淚滴墜落地越發洶湧,指尖死死扣住了生奴的手掌,紫蘇眷戀不捨地抿緊了粉唇,重重地點了點頭。
送親儀仗行進的速度在緩緩加快,生奴長途追趕,氣力耗損不少,他踉蹌著跌了一跤,但還是死死拽緊了紫蘇的指尖,不想放開。
紫蘇看他追得這麼辛苦,眼底滿是痛惜,一遍遍地叮嚀:「好生照顧自己我會想你的好生照顧自己咱們姐弟一定會有再見之日保重」
縱然千般不願,但雙腿再也使不上力氣,生奴與紫蘇緊握住的指尖不得不徐徐地滑開。
疲累的生奴再也無法堅持地癱坐在了地上,他抬起頭,神情落寞地望著紫蘇的車攆漸漸遠去。
紫蘇淚眼朦朧地回望著生奴孤寂的身影,直至他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生奴懊喪地垂下頭,寂寥而哀傷的眸光只能呆呆地凝睇車轍在地上碾壓出的痕跡
秦國,咸陽
雄偉瑰麗的宮闕坐落在驪山間的開闊谷地中,依山傍水,居於高位,大有俾睨天下之勢,甚是宏偉。
秦人祖先雖為遊牧部族,但歷經幾代君王變法,秦人的生活習俗漸漸向中原各族靠攏,開始注農耕,開桑田。
也因此,起初積貧積弱,被中原各國輪番欺辱的秦國開始走上了興盛之路。
不到百年的時間,秦國不僅收復了曾被魏國侵吞的河西之地,更在近十年來連番克敵,讓中原各國膽寒。
就連頻頻肆虐中原各國北方邊疆的匈奴人亦畏懼秦國威勢,不敢侵擾半分。
秦皇鳳流鉞即位十年,展現出了驚人的雄心抱負,曾用兵趙魏兩國,皆大勝而過,秦軍威名震動天下,使中原諸國聞風喪膽。
於是,近年來,中原各國紛紛主動與秦交好,立約聯姻,乃是常用之法。
對於中原各國的示好,秦皇鳳流鉞是不會拒絕的,他的態度拿捏頗為得當。
給自己留足了迴旋的餘地,也讓中原諸國們猜不透秦國到底對哪國更為親睦,遂他們便會越加討好秦國。
不得不說,秦皇高超精妙的外交手腕與他的統軍才能難分高下。
錯落有致的殿閣中央,一座恢宏的大殿尤為凸顯,它呈大鵬展翅之狀,黑色的琉璃瓦當整齊地鋪展其上,反射出了厚重而典雅的光澤。
高聳入雲的大理石階梯承托著這座凌霄殿,數百根玄武岩柱矗立在大殿四周,將飛翔的羽翼撐得更為舒展。
原本微弱的清風在山谷中迴旋兜轉,繼而也變得凜冽起來,氣勢兇猛地撲入殿內,捲起了垂掛在大殿周圍的暗黑色幔帳。
寬敞的大殿呈正方形,足有容納三四百人臥坐其中,這裡是秦皇召見朝臣之所。
現如今,朝臣們端坐在殿內的蒲墊上,屏息凝神地注視著那威嚴王者的冷肅神情。
姿態悠然地臥坐在長塌上,大掌推開了竹簡,銳利深邃的鷹眸匆匆瀏覽。
倏然間,指尖迅速地一撥,竹簡重新翻滾合上,他徐徐抬起下頜,露出了那張霸氣威猛的面容。
兩撇濃眉飛揚瀟灑,眉峰略帶稜角,深邃的琥珀色眼眸中閃動著獵豹般犀利的光芒,鼻樑高挺,雙唇宛如塗脂。
秦皇鳳流鉞,絕非如外間傳言那般醜陋不堪,而是一名儀表堂堂的英武男子。
「如何?」洪亮沉厚的嗓音從胸腔中迸出,在大殿內久久迴盪。
朝臣們垂下頭,心中躊躇。
「怎的?啞了?」不悅地瞇起狹長的眸子,鳳流鉞側過身,斜倚在身後的軟墊,厲聲低吼:「寡人養著爾等,是為了看你們緘默不語的嗎?」
「臣等死罪!」霎時間,跪坐的百餘名朝臣同時起身,重重叩首,「死罪」
「這等廢話,寡人不想聽!」鳳流鉞揚起長袖,高大雄武的身子略略前傾,「既然爾等無話,寡人下令,三日後攻打韓國!誰願為先鋒?」
「回稟陛下!臣願為先鋒!」驍衛將軍豐隼站了出來,自信滿滿地主動請纓。
「你?」唇畔拉起了淡淡的弧度,鳳流鉞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番,「好,寡人准了!」
「謝陛下!」豐隼高興地叩首謝恩,「臣定當不負陛下聖恩!力擒敵軍統帥。」
「寡人不要敵軍統帥的人頭寡人要的是他們浮厝一帶的十三座城池!」鳳流鉞攥緊了掌心,眼底浮起了勢在必得的傲然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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