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按壓在紫蘇的脈搏上,薛欽微微蹙起眉間,隱隱地覺得有些異常。
她應是中了**散,雖然藥力漸漸褪去,但脈象仍有有些紊亂。
據他所知,中了**散的人全身虛軟無力,連站著都需要別人撐扶,更遑論說張弓射箭了。
這其中必有隱情,然而,他卻不能道破。
大掌攥握成拳,重重地捶打著紫蘇背間的幾處穴位,霎時,她的情緒穩定了下來,意識也清醒了許多。
澄澈的灰綠色美眸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子,紫蘇急切地攥住了他的長袖,「殿下他確定無礙嗎?」
「性命無憂。」薛欽站起身,端起了一盆冷水,猛地從紫蘇的頭頂上潑下來。
刺骨的冷水浸透了紫蘇,她急促地喘著氣,雖然身上瑟瑟發抖,但思緒愈見清晰。
遺忘的記憶也紛紛地湧入腦海,清麗無暇的美顏上露出了哀戚的神情,「事情怎會到了如此地步那個人,那個躲在我身後,射殺殿下的人是誰」
「你的身子虛弱,我先扶你起來。」薛欽走上前,伸開雙手正欲攙扶紫蘇,卻被拒絕。
「不了,我自己來。」悲傷的淚潸然墜下,滿是傷痕的素手扶著牆邊,她費力地站了起來。
狹長的鳳目中掠過一絲晦暗,薛欽能體會到她的悔恨與哀傷。
然則,縱使他瞭解真相,亦不可為千容淺與紫蘇解開這個誤會與死結。
因為,薛欽最想要的,是紫蘇的那顆七竅玲瓏心。
「你的掌心都是傷,我來給你敷藥。」他卸下藥箱,取出藥膏,「伸出手。再不醫治,你掌心的傷會化膿。」
「殿下他不會再見我」晶瑩的淚滴中滿含著絕望,紫蘇悵然若失地呢喃:「不必醫我你走吧」
她深知千容淺的個性,此次縱然是場誤會,但是她百口莫辯。
千容淺真切地看到了弓箭在她手中,再多的解釋也是徒然。
而且,縱使那一箭非她所射,但千容淺肯孤身犯險,亦是因為她。
紫蘇好恨,恨自己輕信了燕洵,恨自己對旁人沒有防備,恨自己牽累了他。
雙膝無力地彎曲,她重新跌回了地上,痛苦與悔恨揪痛了紫蘇的心肺,她默默垂淚。
幸得神明眷顧,千容淺沒有性命之虞,不然,她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你這幾也懂醫理,我將藥膏放在這兒,你自己上藥吧。」深深地望著那抹脆弱的身影,薛欽無奈地長歎一聲,緩步走出了內殿。
半月之後
流嵐軒
千容淺的箭傷大有好轉,所中之毒也解了**分。
他並未什麼大礙,只是薛欽的療法甚為特殊,要刮骨祛毒。
雖然面上不動聲色,但那份蝕骨的疼痛又豈是常人可承受的。
他其實在中箭轉日便清醒了,但千容淺卻選擇了逃避。
他害怕睜開雙眸,就要面對那苦痛不堪的記憶。
驚駭的夢魘竄入夢境中,擾得他無法安眠。
他早已忘了所有細節,只記得回眸仰首的瞬間,紫蘇佇立在閣樓的迴廊上,手中握著那張金晃晃的大弓。
每當這個場景閃現,他便會驚出一身冷汗。
驀然掀開眼簾,千容淺緊張地探看著自己的腰腹,多希望沒有厚厚纏著的紗布,沒有微微的刺痛。
若是一切都是夢境該有多好。
凌厲的神采在那雙幽魅的紫眸中消失了,唯有無邊的哀傷與失望覆於其中。
持續不斷的痛在心口處泛動,連呼吸都變得如此困難。
千容淺不明白,紫蘇為何狠心地要置他於死地?他真的有如此罪大惡極嗎?
當紫蘇張開弓弦,將箭鏃對準他的剎那,他們過往曾有的情意又算什麼?糞土,還是煙雲?
她將那半枚定情鴛鴦梳送給了燕洵,在意味著什麼?暗示著什麼?
難道說,她愛的自始至終都是燕洵,所以才會在入府這麼久後,送出了定情之物?
正因為她選定了燕洵,所以寧願為他付出一切。
甚至不惜以自己為誘餌,誆騙千容淺,引他孤身走入棋局?
亦或是以為他當日明確表態,日後絕不會放過燕洵,紫蘇為保他安危,遂起了殺心?
每每思及至此,就好似有千萬顆巨石狠狠地砸向千容淺的心扉,連呼出的氣息都倍顯沉重。但心要是。
淒愴的笑自胸臆間迸出,腥紅的血滴繼而濺在唇角上,千容淺暗恨地攥緊了絲被。
他不懂,為何在他與燕洵之間,紫蘇的選擇永遠是燕洵,這究竟是為什麼?
縱橫沙場幾餘年,見慣了血雨腥風,千容淺的心冰冷如石,他從不輕易相信任何人,更不曾讓任何人走入他的心中。
唯獨紫蘇是個例外,他們共患難,共生死,她甚至為了他連性命都不要。
千容淺被紫蘇深深地觸動了,他信任她,在意她,將她視為知己,視為伴侶。
他曾以為,紫蘇是那個可以撫慰他心靈的女人,是那個可以帶給他溫暖的女人。
誰知,他的愛護與青睞,他的真心與信任,竟換來了一支毒箭,一支刺穿了他的皮肉,他的心扉的毒箭!
如今看來,他千容淺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笑話!
小安子輕輕推開了殿門,端著湯藥,躡手躡腳地走近床榻。
這幾日都是如此,每當他來送藥,千容淺總是目光呆滯地望著高懸在半空的床幔,臉上沒有喜怒,神色平靜地湖波,讓人看了暗暗心驚。
「殿下,喝藥了。」跪在床榻邊,小安子輕輕捧起藥碗,低聲地喚道。
「她呢?」冷薄的唇瓣微啟,吐出了沉緩的字音,時隔多日,千容淺主動問起了紫蘇。
小安子愣愣地眨了眨眼眸,自是知道主子口中的那個「她」是誰,「紫蘇姑娘她很好,前幾日來看殿下,都被紫遇姑娘給擋了回去。」
府內的下人們獲悉了是紫蘇用毒箭射傷了殿下,都是百思不解。
平日裡,紫蘇與殿下感情甚篤,殿下待她亦是多情多義,此番舉動,透著蹊蹺。
不過,有人私下傳言,說紫蘇其實情系大祭司燕洵。
紫蘇雖然入了王府,但暗中一直與大祭司有往來。
兩人感情頗深,當年若不是楚皇橫加阻攔,只怕早已結為伉儷。
此次,大祭司與九皇子公然對立,勢同水火。
他日九皇子承襲大統,定不會輕饒燕洵性命。
紫蘇為保燕洵性命,亦為助心上人,遂狠心射殺殿下。
「攔得好」森冷的笑紋染滿了唇畔,千容淺從床塌上坐起身,抓過藥碗,沉聲低語:「本王再也不想見她。」
「殿下」小安子沒有親眼見到那一夜在湯陰宮的情景,他怎樣也不願相信紫蘇是如此絕情之人,「殿下,紫」
「以後,這兩個不要再在本王面前提及!」舉起藥碗,將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銳利的眼眸冷冷地掃了小安子一眼,打斷了他的話。
「是,奴才遵命」小安子接過藥碗,怯怯地垂下頭,默默退離vfy5。
薛欽叩響了殿門,恭敬地請示:「殿下,草民求見」
紫遇正寸步不離地守在千容淺塌邊,按照薛欽的囑托,為他換藥。
「進。」千容淺望著紫遇的眼神頗為複雜,眼前的女子與紫蘇有著極為相似的五官,唯獨那雙眼眸不同。
縱然告誡自己不可再去想那個狠心背棄他的女人,但千容淺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也許,他在中箭前,便已經中了毒。
正因為中了情毒,才會被紫蘇蠱惑,癡傻地被情愛牽絆,繼而交託自己的信任。
薛欽緩步而至,佇立在床榻邊,低聲稟報:「殿下,一月已過,紫遇姑娘的毒不能再拖了。」
他蹲下身子,突然地掀開了紫遇的袖口,赫然間,露出了為黑淤佈滿的手臂。
「這」紫遇匆忙地拂開了他的大掌,趕忙落下袖子,有意地閃躲著千容淺的目光,「殿下」
「為何不告訴本王?」飛揚的劍眉微微一攏,千容淺困惑地問。
紫遇手臂上的黑淤表明毒性已侵入肌理骨髓,病況漸重,十分危急。
黑眸中浮起了柔美的流光,紫遇動情地說道:「我的蠱毒並不重要。殿下受了這麼重的傷,當以殿下的病情為先」
「薛欽,可曾找到七竅玲瓏心?」近來他纏綿病榻,心力交瘁,自是無暇顧及紫遇的病情。
「回殿下找到了。」狹長的鳳眸望向千容淺,薛欽難言興奮地開口。
紫遇心中暗喜,她緊張地合攏了指尖,捏緊了絲帕,等待著千容淺的反應。
「噢?那裡找到的?」千容淺的神情淡漠如常,經歷過之前的傷痛,他將情緒掩藏地更為深沉。
「王府內」薛欽上前一步,雙手交疊著置於胸前,鎮定地應道:「紫蘇姑娘她有七竅玲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