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嵐軒
紫遇拿著那半枚鴛鴦梨木梳細細把玩,陰沉的笑意淺露唇角。
薛欽佇立在她身旁,不解地望著她的舉動,「這枚梳子,只有一半,有何特別之處?」
欽是下將。「鴛鴦木梳,分而為梳,合而不為梳」紫遇走到書案後,提起墨筆,在雪白色的縑帛上落下一行字跡,「這枚梳子,能助我成事。」
困惑地蹙起了眉心,薛欽低聲發問:「合而不為梳,是什麼?」
「沒想到蠱王竟也看不出,當然是定情信物,男女各一半保存,表示梳子與人永不分離。男女間的情愛亦不離散。」紫遇輕笑著應答,指尖拂過上面的花紋,「這梳子很是難得,雕刻它的為一整塊梨木,紋理完全一致,分為雌雄兩枚,各刻著雌雄鴛鴦。」
薛欽微微頷首,似有所悟地揣測:「這枚梳子不是你的」
「我不能出府,請你將這張絹帛與這半枚梳子」紫遇起身,用絹帛將梳子牢牢包好,交給了薛欽,「送到焰神山,大祭司燕洵手中。」
「大祭司?你與他有交往?」雖然身在南郡,但薛欽對楚國大祭司的威名還是有所耳聞的。
「不要多問了,這件事很重要,事成之後,我會好好答謝你。」黑眸中閃過一縷柔媚的光影,紫遇傾身依偎在薛欽的胸前,指尖拽了拽他的衣襟。
「紫遇,你欠我的太多了,怕你還不完。」邪肆的目光探入她的眸底,薛欽狠狠地吻了她的唇瓣,而後放開了紫遇,轉身離開
日當正午,千容淺從楚宮回府,前來看望紫遇。
按時服用薛欽所配的湯藥,紫遇的身體已經恢復了七八成,然而,為了喚起千容淺的憐憫與愧疚,她仍舊無力地倚在床榻邊,故作虛弱。
「本王看,你的氣色好了些。」他坐在床榻邊,幽魅的紫眸仔細地打量紫遇,「這位蠱王,看來真的可以解你身上的毒。」
「謝謝殿下多日來,是殿下不離不棄的照顧給了我撐下去的力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拽住了千容淺的袖口,哀憐地垂下了眼眸,「我知道自己乃殘破之身,加之中了蠱毒,發作起來人會陷入癲狂,屢次傷了殿下但殿下都不計較,我感動不已。」
緩緩地仰起頭,盈滿淚水的雙眸注視著千容淺,楚楚可憐地哽咽道:「等蠱王將我的毒解了,我就離府像我這樣的人,沒資格待在王府,待在殿下身邊」
聽著她哀楚憂傷的話語,千容淺心中的愧意更深,語氣堅定地安撫:「本王說過的話,不會收回。這王府永遠有你一席之地,沒有人敢輕賤你,鄙夷你。因為本王不准。過往的事,本王無法要求你全部忘記,但人總要向前看。本王會盡力彌補你過去所受到的傷害。」
「殿下」淚水簌簌落下,紫遇破涕而笑,激動地連連點頭。
素手探入枕下,拿出了一個紅色的香包,她將之打開,輕輕地拿出了兩枚精緻的鴛鴦梳子,「殿下,這枚是送給你的。」
「這」飛揚的劍眉倏然一攏,千容淺拿過半枚梳子,眼底浮過淡淡的疑慮,「這枚梳子,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知道殿下指的是什麼。」紫蘇抿唇一笑,娓娓道來:「當年殿下帶我和紫蘇出府郊遊,在陶然亭遇到了一個瞎眼老婦嗎?紫蘇向她買了一對梳子,也是鴛鴦對梳。」
千容淺當然記得當年之事,那一日,他在紫蘇的妝台上還見到了這對梳子,「這一半,不能用來束髮吧?」
「鴛鴦梳子可是定情信物,非簡簡單單的束髮之物。當年紫蘇買來,她說就要送給大祭司的。」紫遇一邊說著,一邊謹慎地瞧著千容淺的反應。
果然,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霎時緊繃了起來,隱隱怒意在眉宇間竄動。
紫遇暗自欣喜,這步棋,她算是走對了。
指尖主動地搭在了千容淺的手背上,紫遇軟語傾訴:「我聽在了心裡,一直想送殿下鴛鴦梳做信物,尋尋覓覓了好久,終於找到,本想在大婚之日親手奉上誰知後來發生了這麼多變故被貶至南郡,我偷偷將它埋在了山坡下的一個山洞中,待到被殿下派來的人救出,又重新挖了出來,幸好梳子沒有任何損毀」vd5k。
千容淺出神地凝視著這半枚雕工精緻的梳子,思緒竟是翻湧激盪。
粗糲的指尖摸索著上面的雕刻,千容淺能體會到紫遇的用心與用情,卻不知紫蘇究竟對燕洵懷有何種情愫。
當年,燕洵與紫蘇二人已經論及婚嫁,只怕亦是早已定了情。
那他千容淺到底算什麼?橫刀奪愛的狂徒?
見他兀自沉浸在深沉的思慮中,紫遇笑得愈發開心,她輕聲地問:「殿下可是不想收下?」
「不,本王收下了。」千容淺不忍心拒絕,他扶著紫遇重新躺回榻上,「本王還有事,傍晚再來看你,休息吧。」
話音還未落下,偉岸矯健的身影已如疾風般地衝出了殿外
焰神山
大掌緊握那半枚鴛鴦梳子,看著紫遇傳給他的信箋,不禁有些憂慮。
雪白的絹帛上落著娟秀的字體:「你我各取所需,此離間之計,將使你我得償所願。我要紫蘇離開,而你可攜她遠去,豈不兩全其
美?務必將此梳佩戴於身,要殿下看得真切,方可實現」
這個女人果真如他所料,心機深沉,很不簡單。
能輕易看透千容淺的心結,又能不動聲色偷走屬於紫蘇的東西,看來紫遇是早有準備。
面對眼前的局面,他又該如何抉擇?
捻亮了油燈,燕洵拿起墨筆,又掙扎著放下,最終還是握緊了,在絹帛上徐徐寫下
翌日
兮然苑
小安子叩響了殿門,恭敬地詢問:「紫蘇姑娘,你在嗎?」
「在。」紫蘇快步起身,敞開了殿門,「有事嗎?」
「府外有人送給你東西。」小安子將密封著的盒子捧到紫蘇眼前。
「好。」望了一眼盒子上刻印的柳枝圖案,紫蘇心領神會,知是燕洵的信箋。
眼底霎時染上了一抹憂色,接過盒子,作勢便要回到內殿,她已迫不及待地要拆開查看。
「紫蘇姑娘」小安子卻喚住了她,「殿下這幾日,心緒不佳,總是眉頭深鎖奴才想問,你們之間可否有了問題?」
「我雖多日未同殿下謀面,但我們間卻無矛盾。」紫蘇茫然無措地微搖螓首,「怎麼?殿下的身體」
「噢,殿下身體無恙,姑娘無憂,是奴才多慮了,奴才告退。」小安子恭謹地頷首,走向了迴廊深處。
斜倚在長踏上,紫蘇急切地打開盒子,展開了絹帛。
不過寥寥數字,卻使得危急而緊張的情勢躍然紙上,容不得紫蘇冷靜應對。
她隨手抓起披風,匆忙地衝出殿內,直奔焰神山
焰神山
輕盈的身影在狹長崎嶇的小路上飛動,紫蘇面帶焦慮之色地來到了清馨苑,掌心驀地推開了房門,「燕洵」
「紫蘇,你來了。」燕洵並未如信上所講的那般傷勢沉重,奄奄一息,反而氣定神閒地坐在桌旁,舉著茶盞。
奶白的煙雲自銅鼎中冉冉升起,散發出了濃烈而甜膩的香氣。
「你沒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澄澈的美眸,紫蘇從袖中出去那條絹帛,頓感慌亂,「難道說,這個是假的?是誰偽造了你的筆跡?他到底意欲何為?」
一絲愧意拂過俊朗的臉龐,燕洵半垂下眼簾,長歎一聲:「是我寫的,紫蘇對不起。」
「你?為何要騙我?」心口驀地一緊,紫蘇後退了兩步,她敏感地嗅到了詭異而危險的氣息。
燕洵緩緩起身,迎上了她問責的視線,為難地說:「紫蘇跟我走」
粉潤的櫻唇顫抖著張開,逸出凌亂的字音:「去去哪兒?」
「湯陰宮。」三兩步地跨至紫蘇身前,燕洵一把扣住了她的皓腕,黝黑的眼眸中儘是沉痛與歉疚,「對不起,我不得不如此。」
驚恐而悲傷的淚水滑落頰畔,紫蘇用力地攥住了他的衣襟,厲聲低吼:「你利用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要幫陛下奪回失去的權勢,我要助陛下剷除謀逆作亂的九皇子!」燕洵看到了紫蘇的怨恨與失望,然而,他別無選擇。
「不你不能你不能傷害他!」驚駭地煞白了面色,紫蘇激動地掙脫了他的束縛。
頃刻間,暈眩的感覺襲來,她踉蹌地癱坐在了地上,意識漸漸模糊,「你這香裡」
燕洵彎下腰身將被迷暈的紫蘇緊緊地攬入懷中,抱著她登上了已等候在外的車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