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然苑
晨曦灑落,花瓣上還結著昨夜的霜露。
雙手推開殿門,千容淺走入殿內,看到的竟是紫蘇趴臥在矮榻上,沉沉入睡的模樣。
一身素白色的紗衣包裹著那曼妙妖嬈的身姿,清風透過窗欞微微拂起飄逸的裙紗,形成一幅婉約飄逸的圖景。
俊美無儔的臉龐上帶著濃濃的倦意,方才紫遇的蠱毒發作,千容淺一直陪伴在側。
那份痛楚,他看在眼裡,感觸頗深。
紫遇痛不欲生地掙扎,好似陷入了癲狂,早已沒了神智。
她甚至抓破了千容淺的手臂和脖頸,但當病發結束,她又好似被抽光了所有的氣力,無助而惹人憐憫地躺在床榻上,渾然不覺方才發生了什麼。
偉岸挺拔的身子佇立在內殿中,千容淺不想擾了紫蘇的美夢,就這麼靜默地望著她。
他到底該不該讓紫蘇為紫遇診治呢?她們姐妹終有一日會相見,迴避是不可能的。
思及至此,多年前埋在心底的困惑再次浮現。
那本致命的賬簿,到底是不是紫蘇從相府中偷出,繼而呈給燕洵的?
亦或是燕洵以其他途徑得之,為保紫蘇平安,遂假托她之名而上呈楚皇的?
突然間,不遠處猶在夢境中的紫蘇緩緩地眨動了下長密的羽睫,她茫然地睜開惺忪的睡眼。v3as。
餘光瞥見了那抹熟悉的人影,她猛地清醒過來,抬眸望去,低呼:「殿下」
「醒了?」千容淺大步上前,雙臂箍住了紫蘇的纖腰,順勢把她從座塌上帶起,擁著她來到床榻,「怎不到床上睡?」
「昨夜看書,看得晚了些,不知不覺睡著了。」紫蘇抿唇一下,半垂下眼簾,不讓他瞧出自己的異樣。
紫遇入府之事在她心底激起了不小的震動,喜悅、恐懼、忐忑各種情緒複雜地交纏。
「本王有一事要告訴你。」雙手搭在紫蘇的肩頭,千容淺神情嚴肅地說:「紫遇她沒死她昨日入府了。」
紫蘇本不驚訝,畢竟昨日小安子已提前知會過她,但未免節外生枝,她還是故作訝異,「什麼?姐姐」
「本王知你一時半刻很難接受她入府是事實。」大掌輕撫著她披散在背間的黑髮,千容淺認真地觀察著她的神色變化,柔聲解釋:「當年她被貶入南郡大營,本王嘴上不說,但一直在暗中設法營救她。奈何,太子處處掣肘,本王為了避嫌,不敢動作太大。後來本王去北疆督戰,無暇他顧」
再次回首過往,心中的愧悔與歉疚更深了幾分,千容淺皺起了劍眉,語意中滿是惆悵:「你也清楚各中曲折,宣陽門之變發生,本王自顧不暇,由此也貽誤了搭救紫遇的最好時機。她在軍營所遭受的非人折磨,絕非常人可以想像的。」
聽著千容淺的述說,看著他歉疚不已的神情,紫蘇心口好似被一隻無名手狠狠揪緊了。
她曾無數次想像過紫遇可能遭遇的一切,然而,她亦總是膽小地奢望紫遇可以幸運地逃過一切。
如今,殘忍的事實終是被血淋淋地攤開在了眼前,良心對她的譴責讓紫蘇無從逃避。
縱然當年的賬簿非她所偷出,但確與她有脫不開的關係。
「為了免遭屈辱,她服了蠱毒日日忍受折磨。後來,太子勢力削弱,本王才有了餘力去救她。於是便偽造了她的假死,行了金蟬脫殼之計本王一直派人遍尋名醫,希望可以解她身上的蠱毒,怎奈,蠱毒太深,只能緩解病況,維繫她性命而已。」低下頭,攥緊了紫蘇的素指,千容淺慨然喟歎:「往日裡,本王總是吝嗇於憐憫,殊不知,一念之仁,或許真的可以改變很多事」
「殿下」紫蘇迎上前,抱住了千容淺,素手輕撫著他的脊背。
當年,見千容淺對紫遇被貶為軍妓無動於衷,紫蘇也曾暗自怨怪過他的冷酷無情,自以為他是一個自私至極的人。
如今,紫蘇對千容淺的所作所為有了更深的理解。
畢竟,在那座滿是血腥的宮廷中,這就是他身為皇子的生存之道,少了些人情,卻很實用、很現實。
何況,他並不如外間所傳說的那般陰狠毒辣,不然他又豈會多次設法營救紫蘇?
一切足已證明,他善心未泯。
「不要自責權勢爭鬥,乃一盤大棋,我等不過上面的棋子而已,命運由不得自己掌控也由不得殿下掌控。」紫蘇輕輕推開他,指尖撫摸著他的臉頰,赫然注意到了在他脖頸間隱現的指痕,「殿下,你的脖子怎麼弄的?」
「哦」千容淺不甚在意地勾唇一笑,「紫遇的蠱毒,日昇日落要發病兩次,發病時,人癲狂無法控制是被她抓傷的。」
「稍等。」憐惜與酸澀在心頭翻湧,紫蘇匆忙離開床榻,取出藥箱。
她焦急而心疼的神情盡數落入眼底,千容淺只覺溫暖甜蜜,「這點傷,算不得什麼,不痛。」
紫蘇半跪在床榻前,拿起乾淨的藥棉為他清洗傷痕,熟練地上藥,包紮,語帶怨責之意,「殿下,這傷痕很深,得認真對待。」
「好本王知道了。」千容淺扶住她的脖頸,額頭與她眉間輕碰,「起身吧,地上涼。」
「嗯。」紫蘇緊張地探查著他週身,「其他地方,可有受傷?」
「沒了。」愛寵地將她摟入懷裡,千容淺緊緊地收攏了手臂,溫熱的氣息覆在她耳畔:「你的擔心,本王明白。當年之事,定讓你們姐妹間生了嫌隙本王不解,那本賬簿果真是你從相府偷出的嗎?」
脊背微微一僵,紫蘇黛眉緊蹙,她為難地咬緊了粉唇。
這個問題要她如何回答?當年之事,她也未曾徹底明白。
燕洵不曾告訴她那本賬簿是如何得來,而紫蘇亦因想到父親已逝,未免再揭傷疤,遂擱置不問。
她的沉默讓千容淺起疑,他略略後退,定睛凝睇著她透亮澄澈的眸子,想要從中窺出幾分端倪。
「殿下,當年的事我再多解釋,也是枉然。」紫蘇難過地垂下眉眼,仍是諱莫如深。
千容淺恍然大悟,她會在自己面前如此謹慎,欲言又止,只因此事關係一人——燕洵。只不解子。
淡淡的妒意悄然無聲地沁入心肺,千容淺的神色霎時一暗,「因為他,對嗎?」
「誰?」紫蘇迷惘地仰起頭,粉唇微啟,「殿下說誰?」
「明知故問!」千容淺遲遲不願承認燕洵在紫蘇心中佔據的重要地位,但此時,他卻被濃濃的挫敗感包圍,「燕洵,只要提起他,你的防備、你的擔憂都會即刻顯現。你那麼怕本王會傷他?」
「殿下,你」紫蘇很想解釋,話音卻哽在喉間,畢竟他所說的不全是虛假。
「罷了,本王不再問就是。」俊美無儔的臉龐上慍怒之色微露,千容淺冷笑著翹起唇角,旋然起身,大步走向窗邊。
紫蘇忐忑不安地緊跟在他身後,緩緩地倚靠在他背間,「殿下生氣了?」
貼在背上的溫暖,讓千容淺不忍再冷語責備什麼,只得逕自嚥下所有苦澀,「沒有。」
現在的他,就像個賭氣的小孩子,紫蘇倒覺得可愛極了,不由得笑了出來:「噗」
「你敢笑本王?」千容淺回過身,睨著她燦爛靜美的笑容,竟是怒意全消,「你膽子是越發大了。」
「殿下好生霸道,怎的,還不許人笑了?」微揚起下頜,毫無畏懼地迎上他的注視,嬌俏地微搖螓首。
千容淺愛極了自然可人的神態,驀地伸出大掌撫上了她的臉頰,「怎麼?有些腫?」
「沒什麼,可能昨夜睡著時,壓到了。」紫蘇氣定神閒地扯著謊,她不願撥弄是非,更不想千容淺為了自己與王妃起衝突。
此時,太子雖然在逃,但朝中局勢雲波詭譎,他仍需要太尉等重臣的支持。
「是嗎?」聽她這麼說,千容淺深信不疑,話鋒突然一轉,「紫蘇,你懂如何解蠱毒嗎?」
「不懂。」紫蘇搖了搖頭,明白他為何會由此一問,據實相告:「我只讀過相關醫書,算是瞭解,卻不精通。巫蠱之事,甚是複雜,每種蠱都已不同引子施行,要解毒,就要知道藥引為何。我做不來」
「本王知道了。」紫蘇亦無法,看來他必須另想他法,「你要見紫遇嗎?」
「我們終歸是姐妹,多年分離,本以為是死生之別,姐姐能大命不死,真是萬幸。」清澈的眼眸中漾起縷縷哀傷與愧意,「縱然我無法解蠱毒,但開些藥讓她消減痛楚還是可以的。只是,姐姐應當不知我已入府,怕她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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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謝hqsi送給雪的小說幣o(n_n)o~開心ing!紫遇回府後,文文的另一波折即將到來,希望親們繼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