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點墜入紫蘇的眼簾,打得她眼睛生疼,紫蘇側躺在雨水中,髮絲凌亂不堪地沾在臉側。
那模糊的人影在瓢潑的雨簾中緩步走來,越發清晰真切,溫熱的淚在眼底泛動,驚喜而感動地攥緊了素指。
鋪天蓋地的雨水從天而降,雖然舉著油傘,但千容淺的白色長衫早已被濺濕了。
大掌捏著傘柄,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躺在雨水中的柔弱女子,絲絲疼痛刮過心口。
究竟有多少次了,他們是在這樣的情境下對望著彼此。
好似每一次相見,紫蘇都在承受苦痛。
莫名地,幽魅的紫眸中竟隱隱地落上了一層霧氣,俊美無儔的臉龐上儘是疼惜與不忍。
長靴快速地踐踏過積存在地上的雨水,千容淺撲向了紫蘇身前,跪在地上,長臂攬住了她的肩膀。
一個用力,將她從地上拽入自己懷中,大掌微顫著撫摸著她冰冷的臉頰,一聲聲柔喚逸出:「紫蘇紫蘇」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紫蘇的神智恢復清醒,她睜開迷濛的眼眸,癡癡地仰望著千容淺,淚水悄然滑落。
「別哭別哭」她的身子抖得很厲害,千容淺急忙收攏臂膀,緊緊地抱住她,「本王這就帶你走。」
「殿下」指尖勾住了他的衣襟,唇邊漾起一抹虛弱的笑意,「放下我你身上會濕透的」
聞言,濃濃的酸楚脹滿了心口,千容淺大掌一鬆,果斷地扔掉了油傘,整個人與紫蘇一同淋濕在傾盆大雨中。
雨水沿著他的臉側徐徐滑下,不一會兒,他已全身濕透。
震驚地注視著他的舉動,一股暖流縈繞心間,紫蘇偏過螓首,倚靠在他的懷中。
迅速起身,將紫蘇攔腰抱起,千容淺健步如飛地奔離了太廟
滄浪殿
長腿踢開了殿門,急促的喝令聲響起:「來人,準備幾個火盆!將炭火生旺些!去太醫院請御醫來!」
守在殿內的內侍和宮女們驚訝地看到千容淺渾身濕透了,臂彎中躺著一個嬌柔的女子。
小安子自然猜得出那女子的身份,見其他人都在發愣,他機警地催促他們離開:「快!還不按殿下吩咐的做!」
「是是」所有人恭敬領命,退出大殿
幾盆生得極旺的炭火擺放在床榻周圍,紫蘇躺在榻上,方才宮女們已為她換下了濕的衣服,太醫也來看過診了。
她連續跪了兩天,不吃不喝,身子極度虛弱,加之在冷夜裡淋雨,現在高燒不止,額頭燙得驚人。
千容淺換了件乾淨的長衫,緩步來到床榻邊,對隨侍在旁的宮女問道:「她怎樣?煎好的藥,都服下了嗎?」
「回殿下,都服下了。不過熱度還沒退。太醫的意思是,最早也要明早才能退熱。」宮女站了起來,給千容淺讓出位置,低聲應答。
伸出大掌,千容淺仔細觀察著紫蘇的面色,低沉的嗓音揚起:「布巾給本王,你下去。」
「是。」將布巾交到他的手中,宮女服了服身,離開內殿
紫蘇眉間緊蹙,似有不盡的痛楚,頰畔泛著微微的紅,雪白的貝齒死死地咬住唇瓣,點點腥紅滲出。
挽起袖口,千容淺細心地為她擦拭著額頭上的冷汗,感慨地自語道:「若是當初答應了本王入府,今日你又何必受這個罪。紫蘇嫁給本王,真的那麼讓人難以接受?是你對本王太過無情,還是你對燕洵用情太深呢?」
深濃的困惑與哀傷纏繞在幽魅的紫眸中,他第一次在面對一個女子時,竟感到不知所措。
此次,楚皇強硬地逼迫紫蘇為妃,太子定在暗中觀望,他冒然出手相救,實際上是冒了不小風險的。
千容淺擅自救了被楚皇責罰的紫蘇,等同於公然蔑視他的權威。
楚皇性本多疑,太子很可能會藉機再次掀起波瀾,重新為他扣上「意欲不軌」的罪名。upbw。
然而,縱是如此,千容淺亦無法對陷入絕境的紫蘇視若無睹。
當年,是紫蘇拼了性命將身受重傷的他從蒲溪裡救出,為他吸出毒血,幫他躲過禁衛的搜查與追捕。
如今,紫蘇有難,他不忍袖手旁觀。
掌心貼在她的額間,燙人的熱度似乎退了些,千容淺剛欲起身,氣若游絲地呼喚傳來:「不要不要拋下我別留下我」
他俯下身,湊近紫蘇身前,小心翼翼地攥住了她的指尖,驀地,觸到了一股腥稠。
擔憂地翻過她的素手,千容淺赫然發現她的手掌中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劃傷,那是尖銳的石子刮破的痕跡。對住本過。
沒有再次傳喚太醫來為她治傷,他取出了放在角落的藥箱,熟練地為她清洗傷口,敷藥,包紮。
行軍打仗這麼多年,征戰打鬥中、急行軍的路途中受了小傷,他們都是自己處理的。
「紫蘇,誰不要拋下你?」輕輕地將她的素手放入棉被中,千容淺固執地探問,「你要誰不要丟下你?」
「我不想不想待在這兒」眼簾雖然閉合著,淚水卻止不住地奔湧而出,夾雜著深濃的悲苦,「帶我走」
「紫蘇,你希望誰可以帶你走?」雙手捧住了她的美顏,千容淺柔聲地問,「帶你去哪裡?」
「殿下殿下」側過頭,臉頰緊貼他寬大溫暖的掌心,親暱地蹭著,紫蘇頓感心安不要,連皺起的眉頭也稍稍鬆開了。
驚訝而茫然地回味她的回答,千容淺神情似明似暗,急切地求證:「是本王嗎?你要本王帶你走?」
「殿下九皇子」紫蘇費力地抬起手臂,在半空中揮動,好像在找尋著什麼。
聽到了她在喚著自己,千容淺不禁心弦輕顫,欣然之色拂過俊美無儔的臉龐,然而,縷縷煩擾湧上心頭。
她不願入宮為妃,但楚皇步步緊逼,似乎志在必得。
他太瞭解楚皇的為人了,為達目的誓不罷休。
此次,他該如何助紫蘇脫離困局呢?
伏羲殿
雨後的一縷晨曦透過窗欞映入大殿,千容傲風幾乎是一夜未眠。
瓢潑大雨來得氣勢洶洶,下了整整一夜,今晨方才止息。
而燕洵卻還在雨中跪著,脊背挺直,巋然不動。
千容傲風著實無奈,只得下令要他起身,派人送他回焰神山休養,同意暫且擱置納紫蘇為妃之事。
「陛下」剛剛從太廟那裡折返而歸的內侍傳來了消息,於博賢趕忙前來稟報。
「有何事,說。」疲倦地輕按頭側,他不耐地喝令道。
紫蘇那丫頭,怕是挺不住了,他得即刻下令,將她帶回來診治才行。
「據報,紫蘇姑娘她不在太廟。」於博賢緊緊注視著楚皇,低聲回稟。
「什麼?她人呢?」心中頓感不妙,千容傲風憂慮地質問,「她一個大活人,能去哪裡?」
「昨個兒後半夜,九皇子急召太醫監去滄浪殿為紫蘇姑娘看診。」於博賢把敢隱瞞,據實以告。
大掌攥握成拳,狠狠地擊打書案,陰鶩的鷹眸中寒意浮現
滄浪殿
千容淺守在床榻邊,長臂弓起,撐抵著額頭。
一夜中,他寸步不離,臨近清晨時,才閉上眼簾,淺眠片刻。
祛熱的湯藥起了藥力,昏沉的感覺與痛楚消減了不少,一口氣長舒而出,紫蘇緩緩掀開了沉重的眼簾。
入目竟看到了千容淺沉靜平和的睡顏,是他救了自己。
紫蘇剛想要撐起身子,卻發現她的掌心包上了厚厚的紗布,指尖被千容淺攥在掌心。
發生在雨夜中的每個情景霎時間閃過腦海,紫蘇動容不已,靜默地望著他的眉眼。
這片刻的溫馨與甜蜜,讓紫蘇淺嘗了幸福的滋味,好似清晨中的和煦晨曦,溫暖得讓人留戀。
「嗯」手臂一彎,千容淺從睡夢中醒來,張開眸子,他首先看向紫蘇。
迎上了那雙灰綠色的美眸,他驚喜不已地揚起唇角,「醒了?」
長臂伸出,大掌自然地探向紫蘇的額間,關切地問:「熱度退了,你身子有哪裡不舒服嗎?」
「謝謝殿下。」紫蘇誠心地致謝,灰綠色的眸子中暈滿感動。
「客套話免了。」千容淺為她掖好了被角,神情嚴肅地低語:「父皇他看來是鐵了心要納你為妃你若想擺脫入宮的命運別無他選。」
「殿下何意?」紫蘇困惑地搖了搖頭。
「燕洵,你不要指望了。昨夜,他跪在伏羲殿前,為你求情。父皇根本不為所動。」千容淺也不隱瞞,直言以對:「現如今,敢於與父皇搶人,願與父皇搶人的只有本王,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