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紫蘇眼底滿溢的擔憂與思念,燕洵心頭微疼,勾出一縷苦澀的笑,貼心地安慰道:「暫時沒有。現如今,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以他的能力只要離開了瀛都,定能平安無恙。」
「但願如此。」雙手交叉握於胸前,紫蘇虔誠地為千容淺祈禱,「想到北疆的戰事,多希望他能重握權柄,造福邊疆百姓。」
「朝局走勢可由不得咱們掌控。」此番,燕洵其實與紫蘇意見相合,太子這次犯了大錯,非但未能扳倒九皇子,更給匈奴提供可乘之機,得不償失,「陛下可曾問及你父親的事,賬簿的事?」
「用膳時,陛下提了幾句。他問我當初為何呈上賬簿,是因與父親感情不睦,進而報復,還是為了自保。」紫蘇不想隱瞞,據實道來。
燕洵心頭拂過一絲憂慮,他緊張地追問:「你如何回答的?」
「我告訴陛下,自己並不想報復任何人,陛下聽後,也未再糾纏於此事。」紫蘇明白,無論楚皇如何逼問,她也不能道出實情。
楚皇性多疑,她說得多了,只怕會給燕洵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嗯,沒事了。陛下沒有再問,證明他沒有起疑。」燕洵認同紫蘇的做法,她聰明機敏,遠比他所想的要成熟,「你搬到宮裡,咱們要見一面都不容易。」
「是啊,宮裡的生活很舒適,但還是有些孤單。」紫蘇回眸,望著不遠處的飛雪湖。
「這樣的日子,應該不會太久。」燕洵有自己的打算,「陛下很欣賞你,等過段時間,我會再次向他請旨,釋去你貞女的身份。」
「燕洵,除了謝,我不知還能對你說什麼。」灰綠色的美眸中盛滿了感激,紫蘇垂下頭,低語呢喃道。
大掌輕撫上她柔順的黑髮,多少愛憐、傾慕攢聚於心,卻無法抒發,只化作了那溫柔似水的凝視,「不要謝只要你安好,足矣。」ufvz。
「我剛入宮那夜,與太子在湖邊偶遇」思及那讓她膽寒的情景,紫蘇不由頭肩頭發顫。
「太子?他怎樣了?」燕洵警惕地蹙緊了眉間,將紫蘇恐懼的神情盡收眼底。
「他說了很多說姐姐在軍營受了非人的折磨並威脅我,不要做對他不利之事,不然姐姐就是我的下場。」將深埋於心的話娓娓道出,紫蘇竟感到輕鬆不少。
黝黑的眼眸中厲芒畢現,燕洵的神色倏然變冷,輕聲撫慰:「不要怕,他會說出這番話,只是因為他對你有了戒備之心。現今,你隨侍陛下,陛下又信任你太子不清楚你的立場,只怕你會被他人所用,離間他與陛下的感情,進而危及他的儲君之位。」
「我不會做這樣的事,也不關心儲君之爭,他思慮得過甚了。」紫蘇輕嗤地揚起唇角,不解地搖了搖頭。
「這便是太子,他會防著任何一個可能威脅到他的人,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心疼地拍撫著紫蘇的肩頭,燕洵耐心地解釋著,「宮裡的生存之道就是這樣的每日憂心,不得安寢,惶惶終日。」
「若是我,恐怕早就逃離這裡,榮華權勢,真的這麼重要嗎?」有些事,有些人,紫蘇終是看不透。
「嚴格說來,咱們不是楚宮之人,自然無法理解他們的心思。」燕洵從懷中取出了一枚精緻的白玉髮釵,交到了紫蘇的掌心,「宮內的奇珍異寶數不勝數,我知道陛下肯定厚賜了許多,但這支釵,我相信你會喜歡。」
溫潤的觸感自掌心散開,紫蘇望著精緻而樸素的白玉髮釵,那釵頭還雕著栩栩如生的玉簪花,霎時美麗,「謝謝,我很喜歡。」
「我該走了,過幾日再來看你。」不捨地起身,燕洵緩步走出了涼亭,頎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紫蘇的視線中
入夜,紫蘇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白日裡楚皇與太子的對話總是在耳邊蕩漾。
她披上外衫,跪在內室裡自立的神龕前,焚上三炷香,對著以檀木雕成的焰神像深深叩首。
奶白色的香氣冉冉升起,紫蘇雙手合十,誠心祈求,默念著:「願九皇子平安順遂願九皇子能早日還朝,重握權柄,掃平匈奴,守衛邊疆」
楚國,西北,雍涼郡
一月前,千容淺等一行人到達隴西,距離北疆大營不過百里。
然而,他並未直接北上,進駐北疆大營,而是選擇向西北行進,暫時在雍涼外落腳。
匈奴王子郅稚汗報復心極強,性子暴躁,甚至等不及休養生息,直接從西域購進戰馬,意圖再戰。
據探子回報,北疆大營內已是亂作一團,軍心散亂,因他應詔返回瀛都,卻遲遲沒了音信,將士們激憤不滿。
朝廷雖然連派了兩位武將前來安撫,卻都無法服眾,自然沒起到任何作用。
這一點千容淺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他在軍中的威信乃是建立在一場場激烈拚殺、一次次奮勇殺敵之上的。
他身上大大小小二十幾處的刀痕、箭傷便是最好例證。
每次征戰,他向來都是身先士卒,他與戰士們浴血奮戰,是一同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
這份同生共死的情義,可是能輕易被代替的?
長臂弓起,輕抵著頭側,千容淺倒要看看,千容湛有何能耐解開這個危及江山社稷的困局。
「殿下!樊籬求見!」樊籬快步奔向帳外,恭敬請示。
「進。」閉合的眼簾驀地張開,幽魅的紫眸在暗夜中閃爍著駭人的寒光。
捧著密封的方匣子走入帳內,樊籬單膝跪下高舉過頭頂,「南郡那邊的密報。」
千容淺接過匣子,打開了鎖扣,取出密函,目光迅速地瀏覽,俊美無儔的臉龐上拂過淡淡的喜色。
無論如何,縱然遲了許久,著實費了一番心力,但他總算將紫遇救了出來。
心中的愧意似乎淡了些,然而,千容淺總是自責的。
唯有一點,是他沒有想到的,紫遇為了免遭凌辱,竟肯吞下那斷人心腸的蠱毒。
看來,平日裡是千容淺看低了她,也許息家不只是紫蘇果敢堅毅,紫遇亦不遑多讓。
「殿下,這是胥黎大人暗中送來的。」樊籬從懷中取出了一張疊好的絹帛,慎重地交到千容淺手中。
「送這個來的人呢?」飛揚的劍眉斜挑,低沉的嗓音逸出齒間,千容淺將絹帛攤開,發現竟是雪白一片。
「將絹帛交給微臣後,他便墜入渭水生死不明。」從他們接頭,到傳遞訊息,想來不過瞬間。
聞言,千容淺似有領悟地點點頭,連連稱讚:「這就是太尉胥黎,辦事從來都是滴水不漏,所以他才能掌握軍權二十餘年,還未被父皇罷免。想來,當年擁立父皇的肱骨之臣,死的死,貶的貶,瘋的瘋,唯有他還屹立不敗之地。」
「殿下,絹帛是空白的,可否要用」樊籬跟在太尉身邊多年,對他也有些瞭解,「茶或酒浸潤?」
「樊籬,你的老師是個厲害角色。」指尖捏起那條柔滑的絹帛,提至油燈前細細觀察,千容淺吩咐道:「去取碳石來。」
「是。」樊籬領命退下,不一會兒,他便拿來了好幾塊碳石,「殿下要作何用?」
千容淺握住茶盞,手腕一甩,將茶水潑在碳石上,而後將絹帛緊貼著它,大掌輕撫,霎時間,一行行俊逸的字體赫然顯現。
樊籬不禁連連稱奇,他還從未見過這種釋讀絹帛中隱現字跡的方法,「殿下,太尉大人信中講了什麼?」
「因為匈奴大軍壓境,朝中又找不出能夠鎮守邊關之將領,父皇對太子怨怪頗深。」看到這裡,千容淺自得地挑起唇線,劃出一抹鬼魅的弧度。
「匈奴那邊已經得到消息,得知您下落未明,他們這幾日氣勢更加囂張,看得出,這場大戰一觸即發。」樊籬也倍感振奮,他堅信九皇子還能重新得勢。
「本王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現身,若是現身,又該何時現身?現身之後,後續之事,該當如何處理?」千容淺自知事情絕非那麼簡單,他要應對很多問題。
這一次,他絕對要思慮周全,決不能重蹈以往的覆轍。
半月之後,楚王宮
紫蘇奉詔前來伏羲殿,給楚皇送藥。
剛走到殿門外,只見一名容貌妖媚,身姿如柳的女子亦在此等候。
「她是」紫蘇見她身著華麗宮裝,頭上帶著精緻的配飾,身份必定尊貴。會陛皇沒。
「紫蘇姑娘,她是憐美人陛下最寵幸的妃嬪。」內侍解釋道。
這時,憐美人餘光瞥見了那抹款款走來的身影,濃烈的怒焰在杏眸深處升起。
她已經查清,那一夜與太子相擁的女子,便是醫好楚皇眼睛的貞女息紫蘇。
氣勢傲然地凝睇著紫蘇,憐美人揮起手臂,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