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hmygod。」珍妮說,她在切薩雷對面坐下來,又說了一次,「oh——my——god!」
切薩沒有譏諷她的輕浮表現,他的臉部線條比以往都要繃得更緊,而吉姆則關上門,在桌邊給自己找了個位置,「yeah,我明白你的意思,oh——my——god,這件事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
切薩雷、吉姆、瑪麗和珍妮——這是美國境內目前知道這件事的所有人,也是珍妮的核心團隊,茱蒂並不在場,她當然也是可以被信任的,但和團隊的契合度並沒有那麼高,畢竟,她手裡捏有太多客戶了,珍妮雖然無疑是最重要的那一批之內,但並不能算是唯一重要的那一個。
「現在再來梳理一遍事實,」切薩雷說,他翻過手看了看表,「我們還有……一小時的時間來下定決心,這個決定一旦做出,就不可能再有回頭的餘地。」
「yes。」珍妮說,她把臉深深地埋進雙手裡,手指向上爬梳過頭髮,幾乎是呻.吟地說,「來吧,說吧,再折磨我一遍吧。」
「半小時以前,我們聘請的兩名私家偵探,我們就叫他們湯姆和傑瑞好了,」吉姆說,顯然,切薩雷把這件事交給他來負責。「給我打來電話,他們在倫敦郊區一處無人的公寓裡發現了謝夫.科恩的屍體,他們拍了一些照片,初步判斷,謝夫死了應該已經有十天左右了,如果不是天氣寒冷,他又穿著他最後一次出現在監控攝像頭裡的外套,他們甚至很難判斷出來那具軀體就是謝夫.科恩。」
他猶豫了一下,徵詢地看向珍妮,「你看過照片嗎——切薩雷,我們應該給她看嗎?」
切薩雷還沒有回答,珍妮就搶著說,「給我看,我要看——別像是對待一個瓷娃娃一樣對我,吉姆。」
吉姆依然看向切薩雷,直到對方點了點頭,他才把筆記本電腦屏幕扭到珍妮眼前,打開了郵件裡的一張照片。——瑪麗瞥了一眼,立刻把頭扭到一邊,連著發出了幾聲反胃的聲音,就是吉姆和切薩雷的臉色都說不上有多好看:雖然現在人們可以很方便地在《csi》等美劇、電影裡看到兇殺現場,但那種畫面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真實照片的衝擊,任何一個再輕描淡寫的兇殺現場,都比電影電視裡經過精心佈置的場景更讓人反胃恐懼。
珍妮當然也不例外,視線才落到屏幕上,她就有跳起來逃走的衝動,但她非但不能如此,還要強迫自己接受分析著照片上的信息:這是一間空蕩蕩的公寓,一個面目模糊……
她摀住嘴,抑制住嘔吐的感覺,跳過了這個死人的細節部分,把眼神調向了屍體邊上的血字——有人沾了血,在謝夫開始發脹的屍體上寫了幾行有些難以辨認的字:「新電影很好看,喜歡你的紅髮造型,喜歡我的禮物嗎?」
珍妮真的已經很想吐了,她壓下筆記本的蓋子,閉上眼大口喘息了幾聲,這才勉強壓制住了自己的失態,反正現在看到的這些也夠讓她瞭解局勢了。
「這個人和當時闖入我們家的是一個人,」她肯定地說,「除了筆跡——當然,我不是專家,不過語氣也很像。」
「犯罪模式幾乎一致,除了謝夫死受過很多折磨,」吉姆說,「湯姆和傑瑞認為這是他在發洩怒火——他有可能對謝夫非常生氣,因為他侵犯了你的**權,而且也是闖入了你的住所,說不定這會讓他感到自己的領地受了侵犯……不過,其餘的犯罪手法都是一致的,包括在屍體上寫字,還有就是你說出來了的,用詞語氣很像,兩次的留言都沒有主語,所以,初步可以考慮到是一個人。」
雖然當時闖入事件激起了軒然大波,不過,警方對於具體案情還是控制得很嚴密的,這主要是怕激發出模仿犯,讓破案難度更增,不安定因素更多。所以,知道罪犯慣用手法的人也就只有珍妮團隊,美國警方和兇手了。
「ohgod,」瑪麗捂著臉說,「ohgodohgodohgod——」
「現在先不去想安全問題,」切薩雷用沉著的口吻說道,穩定人心的意圖非常明確,「我們現在要解決的問題是:偵探們正在公寓附近吃晚點,等待我們的決定——他們都是很優秀的內行人士,思維也很周密,非常有專業精神。所以他們沒有貿然報警,還在等待我們的決定。」
「我們的什麼決定?」瑪麗茫然地問,「現在除了報警我們還能怎麼辦?」
她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摀住嘴,刺耳地為倒抽了一口冷氣,喃喃地說,「oh,deargod……」
「這是我們必須要考慮的決定,」切薩雷說,他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一周後,你要去傳遞火炬,半個月後是首映式,8月份你也許還要去威尼斯,這都是已經定好的行程——取消這些行程的代價幾乎是你承受不起的,更別提還有明年的《阿凡達》,今年年底我們還在想著奧斯卡,如果我們報警——」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其中意思已經昭然若揭:如果他們報警,這一切就全完了。
謝夫為了新聞入侵她的住所,這是一回事,但因為這件事被她的瘋狂粉絲殺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雖然他的地位和裡根總統沒法比,但不管怎麼說,這依然是一次非常糟糕的惡**件。糟糕到珍妮甚至不肯定《鋼鐵俠》能不能如期上映——也許可以,但它的票房肯定會遭到重擊,而接下來她當然得遠離公眾起碼——
「在裡根事件後,朱迪沉寂了多久?」她問。
「七年,」切薩雷迅速回答,「整整七年。而且辛克利並不是為了『給朱迪出氣』而去刺殺總統。」
這正是珍妮擔心的一點:為了吸引注意力去刺殺總統,和為了給明星出氣去刺殺和她做對的狗仔隊,這兩者給人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前者的話,朱迪還是會被大眾直覺當成受害者,而後者那就非常不好說了。如果這件事不是發生在珍妮自己的話,作為旁觀者來說,她固然會覺得這個被牽扯進來的明星很倒霉,但也會認為她最好還是暫時避避風頭,起碼在這個瘋狂殺人犯落網之前,不要有什麼太大的動作,不然,如果她的電影票房落敗,這個殺人犯又去殺了她的敵人,同檔期票房冠軍的主演,那怎麼辦?在人命跟前,個人的事業似乎應該放到一邊,更不說珍妮弗.傑弗森在大眾觀感裡肯定是早已相當有錢的了。
即使都不去說這些,只是簡單地把謝夫事件的影響力當作裡根事件的七分之一來算——她也起碼得沉寂一年,而這個代價對於珍妮來說是——是,幾乎是不可想像的!
「我們先不談論你的事業,」吉姆說,他的語氣帶著輕微的焦慮,「這還不是主要問題,我一直對你的瘋狂粉絲有些不安,珍妮,是這樣的,我統計過你論壇內的一些發帖,可以明顯地看到,在闖入事件以後,極端分子發帖的次數明顯增多了,我追蹤到了一些ip,可以肯定的是,你絕對不止一個瘋狂粉絲,而他們都受到了闖入事件的鼓勵,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如果這件事曝光——」
「在刺殺裡根事件以後,朱迪.福斯特成為受到瘋狂粉絲困擾最大的影星,僅僅是刺殺裡根事件幾個月之後,她就收到了另一封死亡威脅,對方真的攜槍參加演出,」切薩雷補充說明,「這些年她一直受到大量騷擾郵件,當然三年前還有她的粉絲寄出郵件炸彈的事。約翰.辛克利鬧出了太大的動靜,以至於她的粉絲受到了極大的鼓勵,甚至可以說是多出了鬧事的推動力。所以我們也必須考慮到報警以後,媒體介入之後你的個人安全問題。」
珍妮把頭敲上桌沿,發出一聲悶響,不過現在,因為情緒完全已經過載,好像徹底短路了一樣,她反而冷靜了下來,「這麼說,我們的人先發現屍體反倒是我們的幸運,否則這一切完全就無可挽回了。我的表演事業,我們的公司——大夢現在還沒到離開我的表演還能蒸蒸日上的程度——」
瑪麗一臉被嚇壞的表情,吉姆不斷在擦著汗,臉上、手上、脖子,他全身上下都在出汗,而切薩雷看起來也——珍妮不知道該怎麼描述,但他看起來確實非常嚴肅,嚴肅到甚至有點嚇人的程度。
「所以現在唯一的做法,看來就是把這件事掩蓋下去。」她下了結論,「是嗎?為了我們一己的利益觸犯——」
她吞嚥了一下,「法律?」
這個詞懸掛在空氣當中,顯得沉甸甸的,沒有問出口的話隨著它一起在半空飄揚:我們真的瘋狂到這個地步了嗎?我們真的自私、大膽到這個地步了嗎?不論有多少借口,這終究是對法律和底線的踐踏與破壞——這個決定就像是一次極為沉重的墜落,雖然彷彿在情在理,但珍妮依然感到她,甚至是整個團隊都會因此付出極為沉重的代價。
「首先,破壞犯罪現場並不是重罪,」切薩雷說,他看來已經對這件事深思熟慮,「其判罪的動機是這麼做會妨礙警方追查到真兇,然而,考慮到不論是美國還是英國警方,都對此人的動向毫無概念,在受害人並非裡根這樣的重要人物的前提下,我不認為他們有機會找到兇手——基本上,我們的偵探掌握的消息也就和他們差不多,甚至更少,但你也看到了,他們率先找到了屍體,而且還有閒心出去吃個夜點,等候我們的決定。所以,我確實不認為這麼做會妨礙到正義的實施,對於這一點我想我們應該有共識:對警方隱瞞信息傷害不了已故的謝夫.科恩的利益,恰恰相反,對警方提供信息反而還有可能傷害到他的利益,畢竟這樁案件肯定迴避不了媒體的介入,而這不但對兇手是個警示,也會干擾到偵探的破案便利。」
要給自己尋找理由總是很容易的,而且珍妮也不得不承認,就如同闖入事件後切薩雷一度想要採取的措施那樣,整件事的是非並不分明。當然從道理上來說,任何公民都應該選擇相信警方和正義,但事實就是,幾年時間過去了,警方根本沒捉到兇手,甚至還讓他跑到英國去殺了一個人。可見在這件事上警方並非是正義的代表,恰恰相反,反而應該算是正義的絆腳石,至少也是個豬隊友。
一旦報警,消息肯定會洩漏給媒體,而珍妮就要因為媒體暴力,開始為她沒有任何責任的事件付出高昂的代價,她因為公眾的盲從心理和媒體強大的宣傳能力,在七年內成為了大人物,也將因為這兩個因素在一夕之間從事業的高峰上跌落下來,甚至很難說還有再爬起來的機會。《鋼鐵俠》和《阿凡達》的宣傳會刻意把她忽略,《夢露》,她的夢露,她花了這麼久時間和這麼多的心血才製作出的精心成品,也許都不會有公開發行的機會。大夢,她的夢想和長遠計劃的結晶,犧牲了多少個人利益才栽培起來的公司,在商業談判中會失去大部分籌碼和主動地位——這一切只因為一個瘋子迷戀上了她,想要用各種手段來主宰和傷害她。
這種憤懣和不平的感覺,甚至比恐懼感還要來得更強烈,珍妮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勤懇的農夫,她花了那麼多心血才栽培出了一點果實,而現在,一個無賴——甚至不是強盜——正在利用她自己的良知和社會規則的漏洞,得意洋洋地想來搶劫走一切。他全靠自己的無恥和瘋狂,就想要奪走她、毀掉她。
在這種情緒的主宰下,一個人是很難控制自己的,對抗情緒潮湧而上,珍妮想道:你認為你夠瘋狂和夠無恥,就足夠強大了嗎?你認為別人就拿你沒辦法了嗎?別傻了,我有太多辦法讓你不能如願,我有太多的辦法毀掉你和你的夢想,你想要揚名天下,以此獲得我的青睞,甚至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那麼我就要讓你死得無聲無息,讓你懷抱著不甘死去,是的,你殺了一個人,但沒有人會知道,也沒有人會在乎,你會死得像是一隻臭蟲——
她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珍妮抽了一口冷氣,回到了現實,她左顧右盼,彷彿在向誰求助——這時候她的確也用得上一些幫助——
不過,不論是瑪麗還是吉姆,現在看來都有些自顧不暇,最終,珍妮的眼神還是和切薩雷撞到了一起,切薩雷看起來還是那麼的嚴肅,一切私人感情似乎都被他摒棄在外,然而珍妮有種感覺,她感到自己和切薩雷現在都想到了同一件事——一年半以前,他們關於這位闖入者的談話,關於凱倫,關於底線,關於私人偵探的討論——她知道現在,切薩雷和她又回到了這個選擇之前,只是這一次,他們面臨的形式更加嚴峻,而選擇似乎也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急迫了。
所有的跨國公司都有一些功用特殊的部門……
有些事你必須要有所瞭解,但你也可以選擇不去問,因為幸運的是,大夢是兩個人的公司。
不論如何,選擇權在你。
她和切薩雷對視了一會,對方的藍眼睛裡毫無情緒,珍妮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流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她猶豫著想要說話,但張開口時,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準備好。
「你還記得我的話,」切薩雷突然打破了沉默,他維持著和珍妮的眼神交流,語調毫無起伏,「大夢是兩個人的公司,傑弗森,我不但是你的合夥人——而且也是你的經紀人。」
他的暗示讓瑪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吉姆則反而嚇了一跳,在一邊欲言又止,珍妮將兩個人的反應收入眼底,也因此更加明確地知道切薩雷的這個選擇意味著什麼。
沒有前例,起碼她知道的案例裡沒有,這件事不同於為明星處理毒.癮、嫖.資糾紛,甚至不同於為明星處理鬥毆、殺人案件,在這件事裡經紀人該負上多少責任,她也無從判斷,不過毋庸置疑的是,這件事事關重大,而現在切薩雷在告訴她,他願意把它扛起來,她可以脫身出去,如果她想,甚至可以從此裝作並不知情——從字面意義上來說也的確如此,如果她現在走出去的話,即使將來東窗事發,這番對話被拿上了法庭,它也什麼也證明不了,無法讓她承擔任何責任。
而這反而促使珍妮終於下定了決心。
「但大夢是兩個人的公司。」她說,斬釘截鐵不容置疑,「我們應該一起面對這一切。」
她扭頭看了瑪麗一眼,「你出去吧,瑪麗——吉姆,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出去。」
瑪麗頓時臉色發白,看來她似乎並不是因為自己不被信任而感到受傷——不,她更是因為知道了珍妮的打算而被嚇得不輕。
「珍——」她幾乎是央求地說,「你——這畢竟是一樁謀殺案!」
「這是兩樁謀殺案。」珍妮不為所動地說,一旦下定決心,她就不讓自己再打退堂鼓了。「一樁已經結束,一樁殘忍的,針對我的蓄意謀殺還正在進行,而我們要做的事,如果讓我說的話,可以被歸為正當防衛。」
她充滿了信心和魄力,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冷酷的語氣,倒是彷彿給了吉姆一定的鼓舞,他的脊背挺直了,表情也不再那麼恐慌,事實上,他正快速回到自己的工作狀態中來。
「你還是出去等等吧,瑪麗。」他用勸告的語氣說,「這件事和你無關——就像是珍妮說的,這是大夢的事,應該由大夢的合夥人處理。」
切薩雷不言不語,瑪麗東張西望,表情複雜到了極點,過了一會,她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地說道。「不。」
她抱著手,抬起下巴,倔強地說,「我也要留下來——我想要留下來。」
珍妮和切薩雷、吉姆交換了幾個眼色,隨後點了點頭,「ok,如果你想的話。」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二十分鐘內你必須出發前往領事館。」切薩雷又看了看表,提醒地說道,「既然現在,我們明白了報警這個選項的弊端,我必須提醒你,珍妮,掩蓋這件事也絕不是一勞永逸,它能在此時此刻壓制下危機,但不代表危機不會在某一天以更洶湧的姿態反撲過來。」
吉姆說,「切薩,如果你是擔心湯姆和傑瑞——」
「不,我不擔心他們倆,他們倆在這行干了十多年了。」切薩雷說,「據我所知,很多大公司都找過他們解決麻煩,我不擔心他們會勒索什麼,或是走漏消息。不管怎麼說,這件事並不嚴重——他們也從不會讓自己過線太深,反而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偷盜、闖入民宅……這些輕罪對他們來說,對公司來說都無關緊要,即使他們遇到了麻煩,也不至於要挾客戶尋求幫助。即使他們會這麼做,我們也不會是他們找到的第一個客戶,在我們跟前還有好多大公司呢,更何況,他們知道我們和迪士尼的關係有多緊密……他們不會是問題。」
他說這麼多似乎是有些沒必要,但這麼詳盡的解釋,多少平緩了珍妮的心情,讓她重新找到了一些安全感,她迫不及待地詢問道,「那麼真正的麻煩會是什麼呢?」
瑪麗就不必說了,現在大概才剛剛找回自己的理智,根本無法提供任何建設性的意見。吉姆要稍好一些,不過推理能力不是他的專長,珍妮有種感覺,現在所有人都在依賴著切薩雷,他的沉穩和『博學』成了整個團隊的支柱:只要有切薩雷在,列車就不會出軌,永遠沒有解決不了的麻煩。
「兇手。」切薩雷說道,他抿緊了雙唇,有那麼一會兒,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尊輪廓深刻的雕塑——他停頓了一會才說道,「現在我們有幾個選項,第一,我們讓偵探離開現場,不向警方報告,看起來,蘇格蘭場在謝夫徹底爛光之前幾乎沒有可能抓到他,因為非常明顯的,一個因為6年徒刑棄保潛逃的記者危害性並不大,他們幾乎沒怎麼在這上頭花心思。」
這正是珍妮的思路:現在已經4月份了,英國的氣溫不久就會升高,屍體腐爛之後有可能會被發現,不過血跡留字怎麼看也不可能保存到那時候了,所以這樁案件和她扯上關係的可能性並不會太大。如果運氣好點的話,屍體被發現時已經爛得分辨不出身份,那這件事根本就和她無關了,而且準確地說,團隊包括偵探都沒有違法,他們只是沒有說而已,並沒有真正地做了什麼。
「但是這樣的話,終究是有風險的,因為他這一次是用血來留字,為此甚至給他換上了一件沒被血染色的白t恤。」切薩雷說,「魯米洛反應會讓一切無所遁形,只要有人想到做一下這個試驗,一切就全完了,所以我們不能讓他們就此離開,我們得讓他們拿走那件衣服,這樣他們也會多一些線索可以追查下去。」
沒人能反駁他,瑪麗可能在搜索魯米諾反應,不過珍妮在這方面的知識儲備足以讓她明白切薩雷在說什麼,她點了點頭,「ok?而這也意味著——」
她明白過來了,「意味著我們即使抓到了兇手,也不能送交警方,指證他是殺害謝夫的兇手。」
「對,如果我們不指證,那他只會因為闖入民居的輕罪入獄幾個月,這根本於事無補,而如果我們指證他,就等於是自掘墳墓,不僅僅是我們要避免的危機會爆發,而且我們都會以妨害司法罪被訴。」切薩雷說,「所以,一旦我們決定掩蓋這件事,那麼我們就不能讓他被警方抓住……而且我們得抓住他,越快越好,因為放任他在外遊蕩依然是有風險的。」
「你是說,有一個人想要把珍妮殺掉的那種風險嗎?」瑪麗看起來似乎是想要開個玩笑,「她隨時有可能一命嗚呼的風險?」
切薩雷冰冷的雙眸移到她臉上,「不,我在說的是他聲稱自己要對謝夫之死負責的風險。」
房間裡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雖然他們都不是警察,但兇手的性格還是相當明顯的,他很喜歡譁眾取寵,否則也不會幹出那麼戲劇化的『斬首示愛』式死亡威脅,如果謝夫的屍體被發現以後,警方遲遲沒提到他的存在,還真的很難說他會不會寫信宣稱自己是恐嚇過珍妮弗的瘋狂粉絲,要對這個案件負責。
甚至,如果往深了想的話,假使謝夫的屍體久久沒被發現,他會不會回到案發現場,然後發現自己留下的信息已經被抹去,勃然大怒之下做出更瘋狂的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並不是個完美的選擇。」珍妮說,命令自己的情緒——驚慌也好,別的也罷,全都呆在自己該呆的地方,不要出來攪局,「不過我們只能接受這些風險——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當然即使他出來聲稱為此負責,我們也不太會被破壞現場的麻煩纏上身,頂多是受點懷疑,」吉姆補充地說,「這麼說還是挺划算的——反正最壞就是危機爆發而已,這樣我們起碼還有點希望,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還能全身而退,保住自己的屁股,甚至也許還能汲取一些好處。」
「從這場黑天鵝事件裡汲取好處?」珍妮擰了擰眉心,疲憊不堪地說,「做夢也不敢這麼想,能保住自己就喜出望外了——瑪麗,我們該走了,不能讓領事等太久。」
幾個人都站了起來,瑪麗低下頭開始收拾東西,切薩雷說,「珍妮——你明白我的話嗎?我們不能讓他被警方抓住。」
珍妮和他對視片刻,她感覺切薩雷的眼神似乎有所動搖——他在自己的眼神上加上的面具,那層偽裝,似乎正在破碎,就像是他對於這個決定也有些拿不準,就像是他在某種程度上希望她來反對——
在他的眼神喚起她的情緒——在她的感性來得及反撲之前,珍妮低下頭,打破了眼神交流,清楚而麻木地說,「我知道你的意思,切薩雷——而這是我們兩人共同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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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屆時您會是第35棒,手執火炬跑過舊金山大橋前的這一段,」中國駐洛杉磯總領事館裡,特地從舊金山趕來的奧運官員用一口標準的英文,笑著對此次火炬美國站中最大牌的火炬手珍妮弗.傑弗森介紹道,「那樣我們可以拍到一些非常有價值的照片——對,到時候您就用這樣的姿勢跑過去,非常漂亮,當然,衣服肯定要做一些修改……」
「這樣?」珍妮弗精神奕奕地配合地擺出了幾個姿勢,專業又美觀的跑姿頓時引來了官員們的掌聲,「沒錯,這樣跑過去肯定非常矯健!您真是太聰明了。」
雖然這樣有些過分熱情,但對於她這個重量級美國影星的捧場,好客的中國人表現得慇勤一些,當然也很合理,難得的是,珍妮弗看起來並沒有因為這些恭維而忘乎所以,她也應和著笑了起來,歉然地說道,「如果可以的話,非常想多留一會,不過新電影即將上映,我實在是太忙了。」
「當然,當然,您願意出任火炬手已經是非常大的支持了,」總領事連忙和珍妮弗握手告別,他對這個謙和又低調的明星觀感極佳,當然,這也和他本人愛好電影有很大的關係,「我相信這一定會是一段佳話,非常期待在舊金山看到您的出現。」
能夠以火炬手的身份參與奧運聖火傳遞,對於一般人來說確實是殊榮,而這也意味著珍妮弗.傑弗森這個在美國人氣極高的影星,會在即將到來的輿論戰中站在中國這邊,這對於已經收到了一些消息的領事館來說,是個極好的消息,甚至遠在北京的一些相關部門,都因此做出指示,要格外重視引進珍妮弗.傑弗森主演的電影,包括對她即將前來參加奧運會開幕式的事情,也要列入宣傳資料備選中,視情況考慮是否進行宣傳,當然了,她的座位也因此被安排到了視野更好、更中心,更靠近政要們的區域,總的說來,對於在海外受夠了冷遇和抗議的領事們來說,這一次和主流明星的合作的確是難得的佳話,甚至也許是一段更好的合作關係的開始——而他也認為珍妮弗.傑弗森非常值得豐厚的回報。
「謝謝謝謝,」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珍妮弗.傑弗森對於中國式的社交禮儀似乎極為熟悉,和她交流半點也沒有文化差異的感覺,當他們走到門口時,珍妮弗站住了腳,一邊說,「不用送了,我可以自己上車。」——一邊做了個阻擋的動作,這正是國內請主人留步的標準姿態。
「那麼我就祝您的新電影取得好成績,」總領事也順勢收住了腳步:雖然對方身份特殊,但外事禮儀還是要遵守的,他確實不適合送得太遠。「也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珍妮弗.傑弗森愉快地笑了起來,和總領事再度握了握手,這才輕快地帶著自己的助理和化妝師走向門口。總領事站在門口,注視著她的背影,在心中盤算著自己該在一些電話中如何措辭:對方如此知情識趣,也讓他對這個金髮女郎更高看了一眼,看來,她絕不是那種一步登天的暴發戶,恰恰相反,珍妮弗.傑弗森是個非常有教養、知進退,可以說素質極高,很有合作價值的優秀人才,別的不說,就說她在這麼繁忙的日程中,還能如此愉快、耐心地對待合作者,甚至比她的助理更和藹可親,這就可見她是多麼的難得了……
總領事不知道的是,幾乎是才一坐進車裡,珍妮弗.傑弗森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表情幾乎就像是她那沉著一張臉的助理一樣可怕,而車內的氣氛也一反常態,沉默不再愉快,而是佈滿了不知名的張力。珍妮和瑪麗都沒有拿出手機,反而是直勾勾地望著前方,思緒早就不知沉到了哪個角落裡去了。
一直到車子開出了領事館,珍妮才打破了沉默。
「到年底……」她輕聲說,然而,在發現了自己的聲音是何等的無力以後,她又很快放大了音量,多加了力氣,「到年底,我會把大夢股份贈與你一些,數目也許比不上吉姆……」
瑪麗搖了搖頭。
「別,」她說,「就只是,別。」
「瑪麗,」珍妮柔聲說,「我並不是在收買你——」
「我知道。」瑪麗看了她一眼,「但我這麼做也不是為了獲得回報。」
「ok……」珍妮說,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再問——這時候多問一句也許都會讓瑪麗的感情受到傷害,但她還是禁不住好奇,「那麼你是因為什麼呢?」
「忠誠。」瑪麗不假思索地說,「友誼……」
她想了想,語氣有些拿不準,「正義感……我不知道,最樸素的正義感吧,我希望壞人被懲罰,而好人不要被牽連……」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但又很快地堅定了起來,「如果這和法律和社會現實不符,那麼法律就是錯的,現實也是錯的。」
珍妮看著瑪麗,她忍不住微笑了起來,向瑪麗伸去一隻手,「噢,親愛的瑪麗。」
瑪麗握住了她的手,轉過頭看著她,依然有些肉乎乎的臉顯得十分嚴肅。
「還有同情,」她說道,幾乎是悲憫而溫柔地望著珍妮,「是的,還有同情……還記得我曾對你說過的話嗎?我有多羨慕你……而我現在已經一點都不了。」
她說道,「事實上,如果要我選的話,我寧可付出一切代價,也不想要成為你……你是這麼的孤獨和無助,珍,你已經承擔了這麼多的重負,但世界還在你身上傾洩著狂風暴雨,而我只是——我什麼都做不了,但我還是想要給你提供一點支撐。」
在晃動的車裡,珍妮注視著瑪麗,注視著她臉上毫無遮攔的真誠,她慢慢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謝謝你,瑪麗,」她說,「但你錯了,我並不孤獨,我有你,有切薩雷,有吉姆……我知道,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能指望著你們。」
籠罩在車廂裡的陰雲,那些迷茫、恐懼——多重恐懼、懷疑、罪惡的情緒,慢慢地褪去了,兩個女孩對視了一會,彷彿都有些不好意思,她們默契地收回了目光,瑪麗爆發出了一串有些神經質的笑聲。
「我想,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我們得等著那只靴子落地了——我得在我的心理醫生那裡做些預約,」她用閒話家常的語氣說,顯然是試圖調節氣氛,「你呢,珍?」
珍妮籠著額頭,望著車窗外緩緩變換的景色,聽到瑪麗的詢問,她點了點頭,把頭靠到了椅背上。
「是的,」她說,「我需要你幫我在瑪姬.約翰遜那裡做個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