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聽起來非常壯觀。」莉莉安笑了起來,「我真希望我在現場,切薩雷亂發脾氣?這輩子也許只能見到這一次。」
「所以這的確相當罕見了。」珍妮在莉莉安面前放下了一杯果蔬汁,「我還以為——我不知道,他其實經常在家對你大發脾氣,再加上這一陣子又沒戀愛,所以,你知道,脾氣積攢,爆發——boom,倒霉的珍妮成了那個踩到地雷的人。」
「切薩有為工作沮喪的時候,不過他通常都處理得很好。」莉莉安沉思地說,「不過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他很少處於□□和性挫折中,所以很難說這會不會改變他的脾氣,你知道,這種事是一種很好的解壓方式。」
「我想他應該分手還沒多久吧。」珍妮將信將疑地說,她又歎了口氣,「好吧,既然他看來沒有亂發脾氣的前科,所以事情要走向我不喜歡的方向了——要麼是切薩雷遭遇了什麼重大的挫折,而考慮到他的職業身份,這對我來說完全不是什麼好消息——要麼就是,我的確過線了,而且更是愚蠢地對此毫無察覺。」
「那麼你覺得自己做得不對嗎?」莉莉安問,「你覺得你可能在哪方面惹惱他呢?」
「這真的很難說——真的,這很難說。」珍妮這幾天其實也一直在回想她和切薩雷最近的相處,她是真的有些心虛:確實,在她和切薩雷的相處模式裡,她看起來像是佔便宜的那方,雖然她也提供了『肯定會大賺特賺』的直覺,以及入股迪士尼的機會,但沒有切薩雷卓越的斡旋能力和天才的設想,她恐怕也不能這麼快地把這些直覺變現,更不說在繁忙的日程中抽空把大夢推上今天的正軌了。而對切薩雷來說,他有能力,也有賺錢的眼光,他對她的需要遠小於她對他的需要,離開珍妮,他也少不了一線客戶,但珍妮離開他,一時半會還真找不到另一個能為她挑到好電影的經紀人。
就合作夥伴的角度來說,需求關係決定誰是更有底氣的那方,這麼看,她那天在午餐時的表現的確很不成熟,也並不專業。而從朋友的角度來看——好吧,她好像更極品了,他們的交往一直都是珍妮在傾訴自己的煩惱,但她幾乎很少在開心的時候找他分享,也從不主動關心切薩雷的煩惱,甚至是他的私人生活。
從各種角度來說,切薩雷都有不滿的理由,也許是最近他的工作太多,而她不但沒能幫上忙,還一直喋喋不休,在乎著外界的無聊的批評,也許是他受夠了她反覆無常、神神秘秘的崩潰,決心擺脫這種故弄玄虛的氣氛,要麼把她身上的秘密坦白,要麼就別再因此煩他——不能不說,這聽起來很公平。珍妮完全沒理由覺得委屈。
只除了她的確感到委屈和生氣。
「就只是,如果他有不滿的話,他完全可以告訴我。」珍妮說,「我以為我們之間相處得很好,而他突然間爆發出來——這讓人覺得很不公平。」
莉莉安精明地看了珍妮一眼,「你知道嗎?」
她瞇起眼的感覺很像切薩雷,珍妮現在很討厭被這種眼神打量,「其實切薩雷說得沒錯,你的確需要一個男朋友。」
珍妮發出呻.吟聲,「噢,莉莉安,不要連你也——」
「我必須保持中立——」莉莉安強調地說,她的聲音裡帶著笑意,「我是你們兩個人的朋友,不是嗎?我不認為你和切薩雷是單純的合作夥伴,我認為你們是朋友,但我想他現在的確很忙碌,而一個朋友應該體諒他,不是嗎?而我想你是能體諒這一點的,如果不是你自己也心煩意亂,需要一個朋友來安慰的話。」
「我倒是希望我能找更多人,」珍妮揮了揮手,「技術上說,我也不該和你抱怨他,今天本來應該是我們的閨蜜茶會的,但——你很難去承認,但必須承認的是,做這行要保持關係是很難的。你看我和梅麗爾,我們那麼喜歡對方,但不可避免,還是漸漸少了聯繫,她住在紐約,我住在洛杉磯,一年有大半時間我都飛來飛去……人們就是這樣失去朋友的,不是嗎?」
「是,」莉莉安點了點頭,「這就是為什麼你需要一個男朋友,這樣你就可以把這些情緒垃圾對他宣洩,而男朋友最好的一點就是,他無法拒絕你,這是他的義務,不是嗎?」
珍妮知道莉莉安在試圖闡明觀點,她靜了下來,「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克裡斯到底有什麼問題。」莉莉安問,「你為什麼不能把這些話和他說呢?不是說我不願和你分享——但克裡斯顯然應該是更理想的人選,不是嗎?」
「噢,他……」珍妮猶豫了一下,「就只是——和同事發展浪漫關係就這點不好,對他說我和切薩雷的爭吵感覺並不好——他也是切薩雷的客戶,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
「但你對這些評論的不舒服呢?」莉莉安敏銳地追問,「為什麼不告訴他?」
「我也不知道,」珍妮是真的被問住了,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忘帶作業的小學生,在莉莉安跟前絞盡腦汁地編造著借口,「我猜想——」
她放棄地歎了口氣,「我猜想我只是沒有想起來——是啦,我很喜歡克裡斯,克裡斯也很喜歡我,但這種感情似乎很……泛泛之交?你不會想要依靠這樣的聯繫,而這種不理智的不安是相當私人的,因為它不理智,這感覺更像是個弱點。」
「但如果你不給它一個機會的話,你知道,」莉莉安問,「所有的關係都不可能從泛泛之交變成深層的聯繫。」
「yeah……」珍妮說,「好吧,你又一次成功地引發了我的愧疚感,看起來我正在耽誤克裡斯,這段關係要麼沒法成功,要麼應該繼續往下走,是嗎?不管我怎麼決定,都不應該把他排除在外。」
莉莉安含笑地說,「其實你什麼都清楚,珍,我不認為這和我有多大的關係。」
珍妮對她齜牙咧嘴地扮了個鬼臉,「很遺憾你和切薩沒有成——你知道嗎?從本質上來說,你們簡直驚人的相似。」
「所以,你最終讀了劇本嗎?」莉莉安問,「你會演嗎?」
「事實上,我真的蠻喜歡這個劇本的。」珍妮說,「也許我會演,不過我還有點顧慮——但你知道什麼嗎?這個問題我要留著和我的經紀人討論,我不能讓他白拿提成。」
莉莉安大笑,「你也一樣記仇,j.j,告訴我你不會故意為難切薩——」
珍妮衝她眨了眨眼,莉莉安笑著喝了一口果汁,「不過,雖然我沒有什麼演藝經驗,但我也能感覺得到,從你的轉述裡聽起來,這是部好片子,但我不肯定這是不是你需要的那部——是不是你正在尋找的那部——凱倫看起來似乎並不能讓你證明自己。」
「確實。」珍妮點了點頭,「關於這件事,我也有一些別的想法……不過——」
「這是你和你的經紀人討論的問題。」莉莉安說,她看了看表,「好吧,在男人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了,現在,也許我們該翻開我的新娘書——想到明年這個時候我會戴上婚戒,成為一個新婚妻子——真讓人興奮,不是嗎?」
莉莉安和馬克已經訂婚有一陣子了,兩人感情穩定,近期開始計劃婚禮,教堂定在一年後,不過莉莉安現在就決定開始策劃細節,這才是閨蜜聚會的真正目的,珍妮匆忙喝了一大口果汁,「耶,讓我們開始吧!」
和閨蜜享受了半個早上的閒暇時間,和一頓悠閒的早午飯,珍妮的精神的確振奮了不少,送走莉莉安以後,她開始搜索一些這幾天開始關注的資料,大約在英國晚上8點——也就是洛杉磯的中午12點時,她的手機準時地響了起來,克裡斯在電話那頭準時地打起了招呼,「嘿。」
「嘿,」珍妮回答,「又一個孤獨的夜晚嗎?」
「很傷心你這麼說,」克裡斯笑了起來,「但事實如此,我好像沒什麼可反駁的——你呢,別告訴我你又度過了一個埋頭苦學的早晨。」
「沒有,我和莉莉安吃了早午飯。」珍妮說,「看了她的新娘剪貼簿,你簡直無法相信一個女孩關於婚禮會有那麼多的主意……」
她想到了莉莉安稍早的話,語調頓了頓。
「嗯?」克裡斯等了一會,在電話那頭疑惑地說,「然後呢?你好像沒說完。」
「……然後我的心情就好多了。」珍妮握著手機,躺上了寬大的鞦韆沙發,她一邊搖晃著籐制椅子,一邊盯著天花板說,「我之前一直沒和你說,不過這幾天我心情的確不好……」
她對克裡斯說了她的介懷,當然,原因依然經過粉飾。
「這很正常。」克裡斯的語氣不能用高興來形容——他畢竟在安慰她,但珍妮能聽得出他的興奮和甜蜜,她忽然有點負疚感:她確實讓克裡斯等了很久。「我接《危情》的時候也有這樣的問題,當時我因為《黑暗人質》被罵得開始懷疑自我——我適合做個演員嗎?為什麼評論家忽然不喜歡我了?我是不是對自己太過自信?」
「那你是怎麼度過的?」珍妮情不自禁地問。
「度個假,讓自己別去想,演一部新片,沉浸在新的角色裡。」克裡斯說,「告訴自己,這沒有什麼,嘿,也許我真的不能拿到奧斯卡了,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這不意味著我不能享受表演,享受票房和觀眾的喜愛啊。事實是,我比那些影評人全加在一起都還要富裕很多倍,所以,為什麼要讓這些不如你成功的人來評論你?他們的批評並不能影響你的成功,不是嗎?」
他呵呵地笑了,「有些詭辯,但對我很有效——而你知道,《危情》雖然沒有提名,但還是為我拿到了一些評論界的好評。有時候他們就只是忽然決定喜歡你,或不——評論家也很盲從,他們和評委一樣具有可操縱性,不是嗎?」
珍妮的唇邊浮現微笑,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緊繃的肌肉也開始漸漸放鬆了。「也許你說得不無道理……不過我想聽到的只有一句話——『我演的很好,你一直都知道這一點』——說。」
「你演的很好,我當然知道這一點——全世界都知道,否則你以為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粉絲?」克裡斯立刻說,「而我就是你的頭號粉絲,babe。」
他的語氣有些誇張,但珍妮依然聽得樂不可支,她在電話這頭笑個沒完,克裡斯也陪著她笑了一會,而後溫柔地說,「聽著,我這裡再過一周就能拍完了,也許你到時能抽出一點時間,我們一起去馬爾代夫、大溪地——或者夏威夷?你知道,只是放鬆幾天,把你的注意力轉移開來。」
這是他第一次提到雙人出遊,珍妮能感覺到克裡斯的步伐——小心翼翼的,試探性的,她能感覺得到他對她的在意,他每天一通的電話(總是選在晚上),他對細節的留心……
她溫存地說,「我會試試看推開一些行程。」
莉莉安是對的,她想,如果完全不給機會,任何關係都無法突破泛泛之交。
——還有,她的確欠切薩雷一個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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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克裡斯把度假行程大致計劃了一下,珍妮發誓自己要學會游泳,改善暈船,在這通電話之後,她的確覺得自己煥然一新,活力十足。珍妮為自己收拾了一個公文包,直闖切薩雷的辦公室——但不幸地撲了個空。
「他今天下午在家辦公。」切薩雷的新助理(珍妮老忘記她的名字)告訴她,「也許我可以給你做個預約?」
「啊,不,」珍妮覺得這樣也好,的確有些話不適合在caa談論,「我可以直接過去——你確定他是在辦公,而不是——」
「他一分鐘前還給我發了一封工作郵件。」助理說,帶著一種駭然的表情看著她,像是不敢置信她居然會有那樣的聯想而暗示。
珍妮在過去切薩雷家裡之前打了幾個電話,但都轉進語音信箱,不論如何,她還是繞到了切薩雷家裡,按響了門鈴。
「你不接電話。」切薩雷一開門她就快速地說,試圖營造出輕快而隨意的氣氛,「這對你來說很罕見——你生病了。」
她的語速慢了下來,驚訝地望著切薩雷,珍妮頓了一下,重複說,「你生病了——但這怎麼可能發生?」
切薩雷吸了吸鼻子,傲然抬起頭——以一個一手高拿吊瓶的男人所能端出的全部驕傲——他說,「而你是來這裡否認現實的。」
「不,」珍妮說,「事實上我是來談劇本的——你看起來病得不輕,你確定你不需要去醫院?」
切薩雷不理她,轉身逕自走回起居室,把藥水袋掛到了瓶架上,他倒進沙發,為自己披上了一層毛毯。
「你是來談劇本的。」他說,態度比珍妮見識過的所有切薩雷都傲慢一千倍——然後他非常大聲地擤了鼻涕,揪出一大片紙巾,把垃圾桶填得更慢。「那麼談吧——說話啊。」
珍妮簡直無法抑制自己瞇眼的衝動。
她開始有點明白切薩雷為什麼會忽然大發脾氣了。